番外篇:秦馮篇(二)
之前在定國公府,與他一起去接自己妻兒的還有周謹之、嚴從柏,顧錦琳和顧青瀾見著自己的夫君,都是一臉的喜色,甚至眼裏都因為喜悅而含了淚。
唯有他的夫人。
她隻那般靜靜地立於原地,就似這一切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一般,就算是看到了他,神色也沒有任何的改變。
沒有期待,沒有欣喜。
也就是那一刻,秦朗的心微微揪了一揪。
他第一次審視自己在成親之後的所為來。
秦朗並不是一個會色令智昏之人,當初之所以會將水伊人納為妾室,也是因為馮氏一直不在他身邊,一來像他這般年紀的男子身邊總不能連個女人也沒有,二來他一個男子,府裏有許多事也確實不便打理。
正好當時又有了個水伊人出現,他才會起了心思。
但,即使是將水伊人納為妾室,秦朗也是寫過信給秦氏以及馮氏,知道她們都沒有什麽意見,這才將人抬進了府裏。
若真要秦朗有多寵水伊人,那卻是沒有的。
可即使是這樣……
因為這個水伊人這麽一個在秦朗看來微不足道的妾室,卻讓他的正室夫人以為,他會因為水伊人而與她離心?
秦朗並不知道馮氏幼時經曆過什麽,他對馮氏為何會這樣想,有些疑惑,卻也有些……
他也形容不出自己心裏那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
秦朗其實並不是一個感情豐沛的人,也所以,當初在與馮氏成親之後,發現馮氏也同樣是個雖然表麵上溫柔,但實則有些淡漠的人之後,他心裏其實也是鬆了口氣的。
身在秦家那樣的大家族,秦朗自沒見過秦家的妻妾們為了博得夫君的主意而用盡了各種的手段。
作為一個受了最正統教育的世族子弟,秦朗其實並不認為若是她的妻妾這般爭寵他會覺得高興,而馮氏,她那樣的性子,應當是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來吧。
事實證明,馮氏果然不會。
事實上,在他們最初成親的那段時間,那時候的秦朗還呆在秦家,與馮氏朝夕相處著,兩人不僅沒有別的新婚夫妻那樣的甜蜜,反而相互之間都有些淡淡的。
好在,他們兩個其實都挺享受這樣的情況。
後來他進了京,常年不能回家,與馮氏夫妻兩地分隔。
秦朗不是不知道馮氏那時推脫著不願進京的,他後來會納妾,其實馮氏的態度也占了一些原因。
及至後來,馮氏到底還是進了京。
秦朗不糊塗,也不會做什麽寵妾滅妻之事,所以,自打馮氏進了京之後,他其實就已經遠著水伊人了。
他當然會給自己的妻子臉麵,隻因為,這才是那個能站在他身邊的人。
隻是……
想著馮氏一回到屋裏就用那種警惕的眼光看自己,還唯恐他發難,主動將水伊人的事了一遍。
秦朗忍不住暗暗想,是他將自己的意思表達得太隱晦了嗎?
否則,為何馮氏會是這樣的反應?
秦朗從前也沒有過這樣的經驗,一時之間倒是有些想不明白。
他的沉默,卻又被馮氏誤會了。
她一邊想著秦朗今的反常到底是為了什麽,一邊又警惕著,若是秦朗提了什麽過分的要求,她要如何拒絕。
夫妻倆各有各的思量,時間竟是這樣一點點的過去了。
等到府裏的下人來稟報可以用膳了之時,兩人這才從沉思之中回過神來。
成親這許久,這大概是他們單獨呆在一起時間最長的一次。
飯菜很快就上了桌。
這偌大的秦府,攏共也就他們夫妻兩個主子,用膳之時自然也不會有旁人。
因馮氏如今有著身孕,桌上的膳食倒是大半都是顧著她的口味,而她最近這些日子極厭滑膩,就想吃少油且寡淡的青菜。
眼角的餘光瞄到秦朗在夾起一根青菜,用著一種難言的目光看了一眼之後,麵不改色的吃了下去,馮氏也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就有了想笑的衝動。
她也確實笑出來了。
秦朗於是往馮氏這裏看了一眼,先是將筷子擱在玉製的筷托上,然後唇角輕輕一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夫人為何發笑?”
馮氏下意識的臉上就是一燙。
自打成親之後,秦朗其實一直都稱的她“夫人”,但與從前不同,這次這一聲“夫人”,明明聽著與從前沒有任何的不同,卻叫她從中聽出了那種淡淡的親昵意味。
隨後,馮氏又在心裏搖了搖頭。
她也是魔怔了,怎的突然就想到這裏去了呢?
馮氏隨即招來丫鬟,吩咐道:“通知廚房,讓人再做兩個夫君愛吃的菜。”
無論她與秦朗之間的關係如何,但她到底是個做妻子的,她有了身孕不喜滑膩,總不能叫秦朗也跟著她吃這些寡淡無味的東西吧?
馮氏,她總是個稱職的妻子的。
在馮氏吩咐丫鬟的時候,秦朗就這樣看著她。
他看過到表妹和表妹夫是如何相處的,他們之間的感情,整個京城的女子,又有何人能不羨慕?
不過,秦朗從來沒有因此而羨慕過。
甚至,他以前都沒有想過,自己與馮氏之前的相處,到底與別的夫妻有沒有什麽不同之處,他甚至是有些享受這次成親之後仍然怡然自得的感覺的。
但現在,他突然覺得,身邊有這樣一個知冷知熱的人伴著,也許,是件不錯的事?
秦朗是個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的人,他知道,他做不到像寧致遠對顧青未那樣對待馮氏,但同樣,他也清楚,馮氏也並不是顧青未。
所以,他們這樣淡淡的互相伴著,又有誰能他們之間有什麽不好呢?
想到這裏,秦朗眼裏閃過些淺淺的笑意。
他揚手,替剛吩咐完丫鬟轉過身來的馮氏夾了些她動得最多的菜。
馮氏雖然有些詫異,卻也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秦朗於是輕輕一笑。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在人生路上,有這樣一個無論哪方麵都與自己契合的人伴著,這又何嚐不是一種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