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梁凱帝的冤屈
“唐昇,我綁架人質的目的你應該很清楚吧。”梁凱帝道。
唐昇當然知道,如果隻是為了剝離自己的魂魄,根本不需要什麽人質。但想要唐昇說出十幾年前那場凶案的緣由,就不得不用些手段了。
梁凱帝的複仇,不僅僅要殺掉這直接動手的唐昇。梁凱帝還想找到更多,將唐昇背後的東西,當年的一切都揪出來!
“不可能。”唐昇的回複非常簡單,簡單而堅定。這背後牽連的太多,如果告訴了梁凱帝,將要死傷的人,何止千萬!
“是嗎?”梁凱帝並不發作,隻是將法杖對準了劉誌。
眼看著梁凱帝手中的法術就要把劉誌的腦袋轟成一灘血肉爛泥,忽然唐昇大叫道:
“且慢!”
梁凱帝真的止住了動作,道
“你三個還有什麽遺言麽?”
唐昇沉默了良久,仿佛時間就凝滯在了這個片刻,在這個世界能動的,唯有片片凋零的雪花和唐昇勃勃跳動的心髒。
這一刻的唐昇已經是冷汗浸透,自己兄弟的性命的確就這麽被捏在別人的手裏,在梁凱帝的嘴皮子上,他一開口,自己就將從這個世界消失!
死亡迫近的感覺幾乎讓唐昇的血液為之凝滯,但他最後還是開口了:
“其實……”
唐昇開口的一刹那,梁凱帝忽然鬆了口氣,釋然的慫低了肩頭,仿佛卸下來了千鈞的重擔一樣。
唐昇停頓了片刻,道出了梁凱帝冤屈的一段原委。
早在十數年前,唐昇還在希瑟爾女王手下做事,那時的唐昇還是軍官,而梁凱帝還是鍾城裏頭的一個學生。
那時的唐昇正在為艾倫尋仇,為了這件事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自己的榮譽。
事實也是如此。
在平常的一天,一道皇級的命令傳到了一個尋常的上尉手裏。而這一刻起,平常的上尉也好,平常的日子也好,都注定不將平凡。
信封的內容十分簡單,希瑟爾知道唐昇在做什麽,而且如果唐昇能夠做到她要求的事情,就能夠進入光明教會。
唐昇看著女王的著名,首先想到的不是什麽升官發財,而是那個曾經在火光中閃耀著金色光滿的刀柄。
那個捅死艾倫又刺在自己胸口的刀柄!
金色刀柄,騰霧飛龍,毫無疑問這時光明教派精銳才有的武器!
這一切都推動著唐昇向前,推動著唐昇去做這件滿是罪業的血腥之行!
明明知道牽扯上希瑟爾就是卷進了讓會自己屍骨無存的政治旋渦,就算知道梁家書香門第從無惡行,就算知道自己將要做的事情罪孽深重足以引起天譴,但唐昇還是要做!唐昇堅決要做!為的就是澄清當年發生的一切!
梁家二百口,一夜之間,全部身首異處,竟然是出於一人之手!那無數血腥人首組成的京冠在聖達菲大殿的門口矗立成了一座小山。沐浴鮮紅坐在上邊的不是別人,正是唐昇!
人群圍觀聚集,修女僧人嘖嘖歎息,更多的是震驚!
罪過啊……罪過……
這究竟是什麽野獸?人們眼中的唐昇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人性,就是一個瘋狂的,隻知道殺戮的野獸罷了。就像一個供人使用的工具,隻是不知道他最後的主宰是誰罷了。
除了艾倫以外,人的生死,唐昇怎麽會在乎呢?
怪物!
唐昇麵對這人們唏噓嗟歎的議論,麵對無數鄙夷驚奇的眼神,淡然一笑。
這一笑,邪魅驟生。
羅刹之名,就此聞遍鍾城……
唐昇被推上了審判台,席間無數咒罵,在他對麵的少年咬牙切齒,發紅的雙目、深黑的眼瞼、雜亂無章的頭發都昭示著這個少年徹夜未眠,精神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那個少年就是原告人,就是當年的梁凱帝,屠殺中唯一的幸存者。
底下的民眾群情激奮,他們無法容忍這樣一個殺人凶手能夠在聖達菲的都城裏頭大搖大擺安然無恙,他們的口號隻有一個字:
“死!”
唐昇已經不知道多少次聽見有別人期望自己死了,即使這一次的人特別多,唐昇的內心仍舊是平靜毫無波瀾。
“肅靜!”
一聲清喝,傳遍空際,人們尋聲望去,正是聖達菲的女王-希瑟爾。
希瑟爾懸浮半空,一如既往的俯瞰眾人,並沒有下去看他們的意思。她傲然的身形漂浮進殿,在無數男人的滾喉聲中,在無數女人的嫉妒或仰慕的眼光中,化作一縷紫色流華略過空際。
希瑟爾此一來,在坐法官公人皆是大驚,他們起身行禮,而希瑟爾隻是微微點頭,下壓手臂示意他們坐下。
梁凱帝看見希瑟爾臨空而來,目中閃爍出一縷堅定的光芒,就連女王大人都前來主持公道了,我倒要看看程彥你如何脫身!
可他萬萬沒想到,希瑟爾此來不是為了什麽公正。相反的,她是為了顛覆這法律的天平!
希瑟爾徑直走到了大法官麵前,在他蒼鬢間低聲耳語了幾句,隻見老者麵紅耳赤,瞪大的目瞳中寫滿了震驚二字。他灰白的胡須一陣篩子似的激烈顫抖,連連搖頭道:
“不行,絕對不行!”
“我隻是告訴你將要發生什麽而已,沒有問你的意見。”希瑟爾輕輕的拋下了這句驚人話語。隨後她足尖輕點,身形飄然落在了審判中央,一手帶起程彥,將他帶起飛走了!
程彥與梁凱帝同時望向那舞台中央的人兒,等待已久的唐昇露出會心的笑容,他臉上的疲憊看上去絲毫不弱於梁凱帝。看見希瑟爾的一刹那他眼中閃現出來的更像是一種釋然,就像一個監禁已久的苦囚終於迎來了光明。
是的,唐昇離自己的複仇又近了一步。可這也是梁凱帝複仇的起點。
現在的唐昇,多麽希望希瑟爾在這一刻告訴自己的行為是什麽原因,無論善惡,至少讓他知道這個行為是有意義的吧!
比起肉體的毀滅,更令唐昇恐懼的……是負罪感對自己良心的拷問。
或許唐昇已經迷失了自我,在追逐暴徒的過程中,他自己也暗暗變成了他們的一員,幹著他們的行徑。當年別人施加給唐昇的苦痛,今天又由唐昇施加給別人。
這是不是唐昇的初衷,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希瑟爾的承諾,讓他進入光明教會,進而調查出當年的真相。
而梁凱帝眼中狂熱灼灼,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複仇!
二人懸浮半空,唐昇不敢直視梁凱帝的目光,逃避之中,他轉向希瑟爾求助。
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女王的身上,就在這時,她開口了,貝齒輕咬這紅唇,哽咽之中她開口了:
“我……我……豁免程彥。”
這道豁免的背後,是光明教會的授權,是眾多長老利益的存在。哪怕是大法官,也無力阻止。
此語一出,眾人驚駭,而那位於首席的大法官更是無奈的搖頭歎息,就算他已經預先知道了希瑟爾將要做什麽,但聽見命令真正下達的時候。他還是心中一驚,如同一記重錘砸在了他的胸膛,讓他窒息。
哪怕是法度,也得在王道麵前低頭,權力與利益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年邁的大法官早就習慣了這種不義的場景,可今天麵對的是梁家二百的冤魂,和一個平白無故沾染了二百人鮮血的惡魔,就算再這種條件麵前,自己還是要屈服嗎?
“什麽!?你!你就沒有一點良心嗎?”梁凱帝極度的震驚之下竟然拍案而起,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的地位寂靜之中猛地迸發出他的嗬斥。
鴉雀無聲,梁凱帝的喊聲如同石沉大海,掀不起絲毫波瀾,就這麽平平淡淡的被衝散了,消弭在了空氣之中。
希瑟爾眉睫低垂,指甲在不甘之下紛紛刺入了她的掌心,白齒狠狠的齧在唇上瀝出滴滴鮮紅,但她最後還是堅決下來,對大法官喝到:
“執行!”
大法官先是一愣,他渾濁的目瞳並不渾濁。梁凱帝正看著他,他就是梁凱帝最後的救命稻草,就是梁凱帝眼中正義的化身,如果大法官在這一刻拋棄了他的話,那梁凱帝最後的一點良知恐怕都會蕩然無存。看清了梁凱帝眼中的那份烈火,那份足以毀滅世界的可怕業火,盡管大法官已經預知到了這樣做會對梁凱帝造成多大傷害,但他仍然不得已的敲下判官錘,當場宣布:
“程彥無罪釋放!放人!”一錘落下,大法官一口濁氣吐出,他臉上的皺紋如同浪濤層層迭起,這一刻的他仿佛老了十歲。
“哧。”梁凱帝不禁淒然冷笑,沒有一點悲痛的意思。
一聲令下,唐昇沒有絲毫解脫的感覺,相反的,心頭的那份沉重愈發激烈。
唐昇麵向朝陽的金輝,天邊的豔紅浮現在法庭大門的盡頭,唐昇一步一步走遠了,竟沒聽見梁凱帝的半句威脅,或是憤怒之語,唯有沉默。而唐昇知道恰恰是這種沉默,最為可怕。
時間回到了現在,梁凱帝不再是那個少年,而唐昇也不再是那個強大的戰士,二者的位置,或許真的已經互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