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喋血銀槍
“喲,買東西麽,這位爺?”沙啞粗獷的叫賣聲音傳入唐昇耳中,唐昇尋聲望去,居然是一個矮人。那矮人打鐵的動作不止,就這麽平常的和唐昇對視說話。
“是個角色!”唐昇暗歎道,能對如此粗重的勞動舉重若輕,這鐵匠恐怕也是老手了!
“這有賣兵器的麽?”唐昇不敢怠慢,張口應答,同樣清朗的聲音又傳進了裏屋。這引起了那女戰士的注意,她抬頭打量唐昇,頎長的眉睫搖曳起舞,像是在為唐昇而歡欣雀躍。她看上去莫名的高興,這讓人有些奇怪。
她上肢有著平常女子並不具備的闊肩厚臂,腦後是一條修長的烏黑發辮,她的麵頰不知為何蒙上了一抹淡淡的漆黑。
唐昇能感覺得到她火一樣燒人的視線,卻視而不見。
“滋!滋滋!”赤紅的烙鐵猛地紮入雪水,忽然一陣熾烈白霧激起,一道兵器就此鑄成。
“請跟我來。”鐵匠用鉗子攆起來那剛剛鑄成的大劍,隻見他麵露失望的搖頭,之後將那大劍隨手扔到了一邊的地上。啷當一聲,他丟棄大劍徑直走向唐昇。
鐵匠引著唐昇,走向了那陳列兵器的裏屋,那裏琳琅滿目。
百般兵器,唐昇全部識得,而且它們的成色唐昇也是十分清楚,能讓唐昇看上眼的根本沒有。但唐昇不再是以前的將軍,隻是如今的一個小卒。所以唐昇不做指點評判,隻是微笑。
“這麽多年了……我總算是遇到了一個行家。”矮人同樣微笑著歎息道,這麽多年以來,無數的門客來到這個房間,就為那繽紛的武器所折服,滿足的挑選了他們心愛的武器之後離開了。
隻有唐昇,一言不發,沒有對那些武器表示出絲毫欣喜若狂的意思。
“不敢。”唐昇道:
“這些東西恐怕有不少是令徒的作品吧。”
其中的一部分鋼材,帶著少許肉眼難見的斑駁漆黑雜質。這是鐵匠力道不足的表現,會導致武器的剛直易折。
真正好的鋼鐵,應該包括堅硬的一部分,和柔軟可塑的一部分。通常以軟芯硬殼為好,硬殼能夠保持外在的鋒利,而軟心能夠讓武器在劇烈的碰撞中不至於整塊整塊的裂作碎片。
“你連這個都注意到了?”鐵匠瞪圓了眼睛道,能夠一眼看出鋼的材質,唐昇絕對是行家了。
這時候唐昇注意到了自己身後那女子期盼的眼神,所以他故意改變臉色高聲道:
“好劍!好刀!好斧啊!”
鐵匠還在奇怪唐昇為什麽突然做出此等怪異姿態,直到他聽見了自己身後傳來的風鈴一樣悅耳的連串笑聲,他才恍然大悟。
“這小夥子,真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啊。”鐵匠歎道,對唐昇的敬意也增長了幾分。
“沒必要這樣,那些武器有什麽缺點,可以直說。”鐵匠對唐昇朗聲道,他不想給學徒潑冷水,但是今天必須讓她見識一下了。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唐昇看向矮人的眼神一滯,隨即他領會了其中的意思,唐昇道;
“可惜啊,可惜,這些兵器本都是上上品,隻是有一處不足。”
“什麽不足?”矮人知道唐昇賣關子是為了把徒弟釣出來,所以他故意附和著問道。
“就是……”唐昇忽然低頭對鐵匠耳語,故意不讓學徒聽到。
耳語持續了好一陣,隻聽見鐵匠咯咯的怪笑,那藏在牆角後麵的學徒終於忍不住了。她竄出來,喝到:
“你說!那些兵器,哪個有不足?”
唐昇假裝並不在乎,隻是微微抬頭,隨意打發道:
“又不是你打造的那些兵器,管你甚事?”
那獸皮裹身的粗獷女子猶豫的片刻,麵頰上飛過一抹紅霞,她道:
“是我又如何?”
“我……”唐昇欲言又止,他壞笑著將目光投向鐵匠道:
“我不好意思直接指責你,讓他告訴你我的看法吧。”
“你的火太猛!力道又不夠,最後打出來的都是脆鐵皮,上不了戰場的。”鐵匠狠狠斥責道,那學徒竟然驚訝的連連退後了兩步。她的麵色陡然變得蒼白,她呢喃道:
“你都看出來了?”
“隻有門外漢才看不出來。”唐昇故意雙臂抱在身前,昂首朝天,故意露出一副傲慢的姿態。
鐵匠望向唐昇的目光中,有著得意的竊喜。
“我要和唐大師單獨談談。”鐵匠對學徒道。隨後他伸手,做出恭敬的姿態,將唐昇迎進客房。
“這邊請。”鐵匠引路道。
唐昇並不回禮,繼續表演成他的“大師”,橫著走路邁進了客房。
“等等!”學徒呼喚著向留下唐昇,可唐昇卻沒有回頭,甚至一點回應都沒有。
二人進入客房之後,大門砰的一聲巨響後緊閉,留下在外邊驚訝的瑟瑟發抖的學徒。
“哈哈!痛快!”一進屋,鐵匠就爆發出歡快的大笑。唐昇有些擔心這屋子的隔音質量,所以他隻是偷笑,就像是哮喘一樣的偷笑。
“來吧,說說是怎麽回事。”唐昇道:
“怎麽會有不能折服徒弟的師傅?”
其實唐昇根本不懂什麽兵器的道理,他隻是看見了那女戰士臉上有打鐵人才有的鍋灰,還有她那強健的肩背肌肉,大致猜出來她是這裏的學徒。又看她的眼神飽含期盼與不安,而那些武器又隻是一些平常的樣式,不少是從基礎的模子打出來的,所以唐昇才會做出如此猜測。他跟鐵匠悄悄說的也不是什麽兵器的缺點,而是告訴他怎麽折服他的徒弟,當然是借用唐昇“大師”的名頭,壓一壓她的銳氣。
“唉,說來話長。”矮人又是一聲歎息,這一回的哀怨,比上次沉重了許多。
“你看那銀槍如何?”
“上好。”唐昇不用觸摸都能在幾米開外感覺到它槍尖的那份銳利,閃爍的寒芒讓唐昇心中的某根弦觸動了。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想要那柄槍,仿佛它生來就屬於自己一樣。
“嘿嘿,誰說不是呢。”他掀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那駭人的可怕傷痕。
那是一道豎劈,從他的大臂一路劃下,到他的小臂,再到他的大拇指。這個傷口幾乎挑斷了他左臂全部的經脈,最為引人注目的是那傷口上的幾個拐角。這並不是簡單的傷口,每個拐角處都有著圓形的紋章,上邊刻畫著奇異的符文。
“喋血!”唐昇失聲驚呼,想不到自己竟然真的能夠親眼目睹這種鑄造神兵利器的邪法。
“這麽就是它讓你失去了鑄鐵的能力?”
“是的。”鐵匠道:“每當我拿起錘子,我都會止不住的顫抖,這讓我無法拿穩鑄鐵的力道和角度。”
“我或許可以治好你。”唐昇道,他血氣的能力雖然已經被封印了大半,但給唐昇數年的時間,解決這種程度的傷口應該問題不大。
“真的?”鐵匠無神的兩眼忽然放出精光。
唐昇沒有做過多的辯解,他握住了鐵匠帶傷的左臂,猩紅的血氣自唐昇手心蔓延上去,附著在傷痕之上,唐昇道:
“現在你試一試桌邊的錘子,還手抖不?”
鐵匠將信將疑,看見唐昇堅定的眼神,他還是決定嚐試一下,哪怕因此砸到自己的腳趾頭也不可惜。
當他握緊錘柄舉起的那一刻,以前的顫抖不安消失了,然後他嚐試性的揮舞了兩下,最終他樂瘋了,笑的像個三歲小孩。
沒等他笑出來第二聲,錘子就落在了他的腳上,還好不是腳趾頭,不然可就得斷骨頭了。
“你是怎麽做到的?”盡管隻有幾秒的時間,但是矮人還是能夠分明感覺到那種力量回到手臂的感覺。
“血氣,如你所見。”
“需要多久痊愈?”矮人急切的問道,好像唐昇已經答應了治愈他一樣。
“五年,不會更久。”唐昇道:“但是我要那柄槍,現在就要。”
矮人猶豫的片刻,那東西可以說是他鐵匠生涯的重大心血,就是這個作品讓他在十年的時間裏再也無法握緊錘子。
他是左撇子,握錘的左臂就是他的生命,與生命相比,一個作品又算得了什麽呢?如果能重新拿起錘子,這樣的槍要多少有多少。
“當然。”矮人果斷答應了,盡管他連眼前這個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這可能是他人生的唯一出路了,就算冒著被騙走心血的風險也要試一試啊!
“多謝了。”唐昇先是對鐵匠行了一禮,然後對門後邊吆喝道:
“偷聽的,可以出來了!”
跌跌撞撞的,闖出來先前被鐵匠斥責的那個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