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域前哨
唐昇不是第一次來到邊疆了,也不是第一次到參軍處報到。但這一回,他老了,走的道路也大相徑庭了。
唐昇的推薦信上分明有聖達菲燙金的烙印,他的臉上也有分明的烙印疤痕。那是皇室才有的信函封紙,和對罪人的懲戒烙印。
“請稍等片刻。”那收到推薦信的工作人員看了不禁眉頭一皺,他離開櫃台,去請示更高一級的領導。這一舉動讓唐昇身後傳來一陣咒罵聲音,他們都還在等著檢錄,不知道唐昇搞什麽特殊,竟然讓流動向前的隊伍停了下來,實在是讓人不爽。
“不會又是什麽官宦走狗吧?”身後的人罵罵咧咧,粗魯的目光上下打量唐昇,毫不顧忌唐昇的想法,公然揣測著他的真實身份。但唐昇充耳不聞,隻是靜靜等待那個工作人員,順便用無聊的手指輕叩桌台,試圖打發這無趣的時光。
“你沒看見他額頭上邊的印子嗎?這是個下山的人啊!”當人們提到唐昇罪惡的證明是,不禁一陣唏噓,一時間各種評論迸發。相比找人完全厭惡的官差,罪犯在人們口中竟是讚惡各半。
或許十年之後,我連被人冒犯的機會都沒有了。唐昇暗暗自嘲道,他被流放到此,作為平凡的小卒,恐怕也難有出頭之日。十年之後他恐怕也就是那種平凡的像沙子一樣的小兵了。
誰會在乎唐昇的過去呢?
這樣也好,唐昇暗自想到。他一邊抬頭,這才注意到那個工作人員回來了,那副扭曲的麵容可算不得尊敬。陰雲滿布的額頭下,他的目光中滿是鄙夷。
“走吧,裏邊。”檢錄官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順手指了指身後的那道門,也沒說清楚去見誰,去做什麽,就對後邊大喊道:
“下一位!”
“我!”後邊焦急的人群連忙擠上來,他們可不顧唐昇的感受,唐昇也不打算再問什麽,他緩步走向檢錄官身後的那扇門。
確切的說,那不能算一扇門,僅僅是一塊布,一個覆蓋在帳篷外的破布。它的外邊,就是嚴寒的霜雪。
“沒有人啊……”唐昇走到外邊,冷風像刀片一樣刮在他的麵頰,陣陣通紅泛起,再多吹一會兒就會惡化為青紫。
“沒有人就等著吧。”唐昇倚在門框邊上,能蹭到帳篷裏頭一點人的暖氣,這讓他好受一些,卻遠遠不如那北風凶惡。
唐昇將雙手揣進了胸前的口袋裏,企圖保持自己的體溫溫暖一些。
他已經被剝奪了靈脈,除了那一點特殊的能力,與普通人沒有差別了。所以他要保持謙卑,如果有人想讓他在寒風裏頭等,那唐昇就等著。
唐昇所在的那個地方,叫做北域前哨,是大陸的中心王國聖達菲在北部的防禦工事之一,用於防備那些生活在北部深山裏頭的蠻子。聽見裏邊的熙攘吵鬧,唐昇不禁感歎世道亂了,如果是在太平的日子裏頭,是沒有人願意來北域當小兵炮灰的,但是如今……
這件事情得從三年前開始的光明聖戰說起……
唐昇的身體在寒風中僵硬,可他的思緒卻在腦子裏頭活躍起來,裏邊回響著過去的衝鋒號角。
光明聖戰,當然是以光明教會的勝利告終。不然的話,這場戰役可能被命名為“邪教聖戰”,或是“黑暗之戰”。
光明教會,連同除暗元素意外的各種元素教會,包括大多數農民,是勢力的一方。
另一方,則是諸多被光明教派排斥在外的門派,暗靈教、血宗為首,還有什麽毒宗一類,都被斥為異類,被排擠在外。包括了大多數商行和地主,他們都是站在戰爭的另一方。
所為戰爭不過是為了利益,成王敗寇,僅此而已。雖然戰爭的結果使經商和行使魔法的權利落入了光明教派手中並加以重稅。大多數沒有特殊能力的人都隻能當收益微薄的農民,或者……從軍。這就是聖達菲的統治方法,驅使著人民前往戰場。
但唐昇並不是失敗的一方,相反的他在光明教派一方擔任的重要的職務。那麽他來到北域的原因是?
是女王希瑟爾的親衛騎士,王國裏最為英勇的騎士之一。
唐昇作為一個殺戮的工具,他殺的自己人並不比敵人少,是由於內部從來都不會停止的政變,讓唐昇的雙手沾滿了罪業,當他的負擔大於他的作用時,女王拋棄了他這顆棋子。
唐昇被控告了,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哪個仇家,也不在乎是哪個仇家,自從做這事情的第一天,他就已經有這個覺悟了。
兔死狗烹。
罪名是虐待士卒,踐踏生靈。
唐昇確實有這條罪行,他領軍時軍紀比任何一支隊伍都要嚴明,訓練中不乏累死者。而且不留俘虜,對自己人的處罰也隻有一種,那就是殺頭。這種隊伍在戰爭中確實想鋼鐵一樣堅強,可戰爭結束之後,卻給人留下了十足的把柄。
罪行一直都在,可它隻在需要被揭發的時候才會被人提起。
想到這裏,唐昇冷笑,現在呆在聖達菲都城裏頭的官宦們,哪個的罪行不亞於唐昇?要不是他們成天勾心鬥角,聖達菲會混亂成現在這個樣子?
聖達菲的女王希瑟爾一直提倡什麽建立議會,民族平等共融,結果怎樣?就是讓那些人拿來報了舊仇,談合作可以,但是要先把以前的仇恨解決了。希瑟爾一口答應,然後就有了對唐昇的貶謫。
“媽的!”唐昇想到這裏,不禁痛罵一句,自己為了這個國家,在希瑟爾的手下打拚了這麽多年,最後說扔就扔了,自己除了一身的傷痕什麽都沒留下。
“說什麽髒話!立正!你個孬兵!”唐昇還沉浸在回憶之中,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等待的人已經到了自己的跟前。
那大概就是唐昇今後的長官了,他古板表情上看不出一絲情感變化,暗色的手掌皮膚糙厚,累累的傷疤出現在他的臉上、手上,還有其他的地方,是個老兵了。
沉默持續了片刻,冷風撕扯著唐昇的麵頰,也平等的撕扯著長官的麵頰。
“歡迎。”出人意料的,這個魁梧威嚴的男子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向唐昇伸出了自己寬厚的手掌。
“幸會。”唐昇道,一邊抽出自己的手,有些僵硬的搭在了長官溫暖的手上,卻是被一個熊抱用力的夾了夾胸骨。唐昇表麵笑著,心中暗暗喊痛,他是在給自己長記性嗎?就像對平常的新人一樣?那唐昇可不樂意了。
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
“能在冷風裏頭呆上半個點,你也算條漢子了。”老兵向唐昇露出的陽光一樣的微笑,他同樣能看見唐昇身上的累累傷痕,並且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唐昇釋然,看來他或許不是出於惡意,這讓唐昇著實放心了許多。
“那麽您是?”唐昇小心翼翼的問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能會決定自己將來十年的前途。
“我們這些罪人被單獨劃分成了一個隊伍,同樣被分隔出大行列的還有那些劣等兵、非人種族。我就是罪人隊伍的頭領,你可以叫我老王。”老兵長長歎息一口道,他們這一類人被看不起已經很久了,但被單獨的分開成為一隊還是第一次。
這算什麽?垃圾分類?
唐昇不禁咬緊了牙關。
這點尊嚴都不留的嗎?唐昇心中的憤恨短暫的掀起,可它的孱弱如同滔天巨浪下的一艘小船,很快就泯滅無痕了。
唐昇已經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