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南下

  楊信乘騎逾輝,“銜燭”與“光耀”交相輝映,如同來自九天之上的仙人,踏著璀璨輝光,領軍一路向上,幾乎沒遇上像樣的抵抗,已是一路殺至山頂。


  敵軍營壘已破,賊人大多喪膽,又有貔虎騎粉碎負隅頑抗的死硬份子,他領著浩蕩大軍,卻隻能分點殘羹冷炙,更多時候是在大吼著“降者不殺”。


  “元皓兄,樂進的天命,竟是隨兕?”楊信還有餘暇,詢問田豐道,“剛才那天賦又是……”


  隨兕也是一種凶名遠揚的惡獸,其形似犀兕,特征倒和封豨倒頗有幾分類似。


  《呂氏春秋》中,就記載有楚莊王在雲夢澤射隨兕的故事。


  田豐點點頭,道:“剛才那天賦,名為‘陸沉’,也是一強大稟賦。”


  “陸沉?”楊信眼睛微眯,不由讚歎道,“好大的氣魄!”


  “陸沉的效果,是合力。”田豐神情肅然,頌念道,“《周易·係辭上》有言;‘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二人同心,都可斷金,何況是百人千人……”


  “同心?”


  田豐微微頷首,又道:“陸沉的效果,是集中麾下精銳之力,同心同體,群策群力。簡而言之,樂進及麾下士卒,任誰斬出一刀,都是集了全軍之力,別說檑木了,滾石都能輕鬆擋下。”


  “原來如此……”楊信恍然,嘖嘖稱奇。


  “不過,其缺點則是,斷然難以持久。”田豐捋須而笑,繼續道,“每一人進退攻守,都聚全軍之力,自然很快就會疲憊,難以久戰。”


  “攻堅時,已是綽綽有餘了。”楊信微微頷首,心中又開始思量。


  樂進的天賦,也是極適合“擐甲隊”的……


  不過,鮑出畢竟是多年的擐甲隊領袖,一身勇武更是堪稱“萬人敵”,樂進想要坐穩擐甲隊的主將之位,可並不容易。


  他眼神一動,忽然又看到了虞翻。


  虞翻領親兵向上,身先士卒,在向上的漢軍諸部中,居然是位於最前。


  他身邊的兵卒,不少是餘姚虞氏的門客遊俠,遠強於朱儁臨時招募的新卒,個個都有勇力,勇猛逾人。


  虞翻本人表現也不差,他身體不算強健,“霸王五式”僅能修煉至第二式,但一手矛術的確出神入化學,神出鬼沒,殺人如割草。


  他眼神淩厲,口中呼喝有聲,長矛每每刺出,都如同毒蛇吐信,將敵人一矛刺殺。


  他還不時施展“履霜”,將一些難纏對手凍成冰雕,繼而依舊是一矛跟上。


  甚至,虞翻還學著趙詡,口中念著《詩經》中的《邶風·擊鼓》,激昂慷慨。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虞翻的聲音回蕩,山穀傳響。


  當然,不是隻要誦讀《詩經》,就會有趙烈那般的增益效果的。


  就和儒術一樣,需對《詩經》有足夠的領悟,才能發揮戰詩效果,形成強大屬性增益。


  而虞翻在這方麵的造詣,顯然是遠不如趙烈的。


  但增益雖小,也是有一定效果的,且虞翻的誦讀聲情並茂,也有著激勵士氣的效果。


  “還不錯。”楊信微微頷首,麵露讚許。


  當然,就這一仗,還不足以令他對虞翻改觀。


  順風仗誰都會打,重要的是,在逆風仗中,是否能有足夠堅韌的意誌,寸步不移。


  楊信還是覺得,虞翻更適合當裨將或軍師,給類似張飛這種性子比較冒失的將領踩踩刹車。


  隻是……


  將張飛和虞翻放在一起,嘴強王者和嘴臭王者相互碰撞,隻是想想,就覺得畫美不看。


  楊信決定,繼續觀察,以觀後效。


  ……


  這一戰,漢軍斬殺兩千人,降者則有近萬。


  當然,這也說明,烏滸蠻的戰鬥力的確稀疏平常,才陣亡兩千,就紛紛跪地投降,不願再戰了。


  楊黥清點戰損,收押俘虜,也立刻遣人前往泉陵報捷,讓楊璿帶些人來,接收這批俘虜。


  他要繼續南下,自然不可能帶上這群俘虜。


  當然,在南下之前,許多準備工作還是要做一做的。


  “賊首可還在?”楊信問道。


  “在這呢,被我一刀砍了。”樂進指著地上一處,咧嘴大笑,有點得意洋洋。


  楊信看到了賊人的屍體。


  對方竟被一刀豎劈成了兩截,臉上猶自凝固著恐懼,驚惶,滿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顯然,他是挨了樂進的“陸沉”的一刀。


  若樂進能帶上一群精銳,一記陸沉砍出,怕是張猛也不敢硬接。


  “少主,我還從這賊人身上,摸出了這玩意。”趙戩走了過來,小心呈上一塊石雕。


  “這是……天王壽董?”楊信視線落在石雕上,意識到了什麽,微微一怔。


  “我剛剛問過了,”趙戩點點頭,繼續道,“賊人早晚都要焚香禱告,祭拜這尊石雕。”


  “嗯?”田豐聞言,緊盯著石雕,神情狐疑。


  “元皓兄,怎麽了?”楊信好奇問道。


  “照理說,萬人供奉,日夜祭拜,就算時日不久,應該也有愚民信仰繚繞其上的。”田豐取過石雕,摩挲幾下,神情不解,“但這分明隻是一塊普通石雕……莫非,是被人竊走了?”


  “竊走?”楊信皺眉,疑惑問道,“是類似青州太平道的手段?”


  田豐點點頭。


  楊信神情凝重。


  事情的發展,似乎是越來越出乎他的預想了。


  趙戩沉吟著,又道:“我還聽說,南海、蒼梧和合浦等諸郡,都有孔氏派出的神使傳教,其信仰堅定程度,要遠勝過鬱林郡。”


  “方伯大人那一邊,或許會陷入苦戰……”楊信眉頭緊鎖,沉聲道,“我等需速破交趾郡,否則可能會夜長夢多,又多生變故。”


  最初提前出兵時,他還覺得朱儁有點小題大做,現在看來,對方的選擇才是明智之舉。


  “不過,欲速則不達,飯也需一口一口吃,”田豐走上前來,提醒道,“也得先下鬱林郡,再攻交趾郡。否則,若我等攻交趾不利,就無路可退了,而且軍糧也會成為問題……”


  “這我知道。”楊信微微頷首,又問道,“賊首已死,賊人如今由誰領頭?”


  “沒人。”趙戩攤開手掌,苦笑著道,“梁川的手下,都是幾名部落大人,誰也不服誰。”


  “那就拉出幾個省事的出來,問問潭中、定周、中溜、布山等縣的賊人情況。”楊信擺擺手,下令道。


  “是!”


  ……


  不多時,趙戩也問出了些情報,快步回來稟報。


  “大人,信息實在不多。”他一臉悻悻。


  “哦?那些部落大人竟如此硬氣?”楊信微微眯眼,對那些部落大人倒有幾分刮目相看了。


  “不是。”趙戩麵露苦笑,“那些部落大人倒是配合,個個都想戴罪立功……隻是,這些人粗野愚鈍,又都消息閉塞,根本提供不了什麽有用信息。我問了許多人,也隻能勉強能拚湊出一些零星資料,可靠性也存疑。”


  “直說即可,當個參考也是不錯的。”楊信不以為意。


  “潭中縣的賊人最少,僅有數百,因為大部都在這了。”趙戩指了指身後俘虜,繼續道,“定周縣大概隻有三千賊人,因其地處偏僻,位置並不重要,也無甚油水;中溜約有五千人,布山作為郡治,則是人數過萬,兩縣互為犄角,倒是不易攻克。”


  “既然如此,可急行軍,先下潭中。”楊信沉吟著,在地圖上比劃,“之後,以潭中為據點,再徐徐圖之。”


  “等等,”田豐搖搖頭,卻有不同意見,“我倒是覺得,應該先下定周。”


  “定周?”張飛聞言,神情不解,“定周雖然隻有三千人,但我等麾下都是新卒,更是從未打過攻城戰,想要短期內下定周,卻是不容易的。”


  “翼德,我何時說過要硬攻定周?”田豐笑了,像是一條狡猾的老狐狸。


  “圍點打援嗎?”楊信眼神一動,笑著點破。


  幾位機靈將領早已想通,剩餘幾人被楊信一點撥,也紛紛反應過來。


  “可派貔虎騎前往潭中,耀武揚威,言大軍將至,則賊人必然震恐,四下求援。”田豐胸有成竹,侃侃而談,“中溜、布山距離較遠,必是定周先來援救。而定周和潭中間是一條周水,我等埋伏在周水河畔,則必能一舉殲滅救援之敵。”


  “元皓兄妙計!”眾人聞言,紛紛歎服。


  ……


  又等了一日,楊璿才姍姍來遲。


  說實話,楊璿得到捷報時,根本是無法相信的。


  若非報信的是他安排在黃蓋軍中的子侄,他幾乎以為,麵前這人是賊人派來的奸細。


  他算一下時日,算上行軍時間和回報的時間,楊信部幾乎隻用一日一夜,就剿滅了陽朔山中的烏滸蠻。


  一日一夜,一萬大軍灰飛煙滅?

  楊璿自然是未聽過“五萬頭豬”的典故,但也覺得匪夷所思,難以理解。


  他特意地仔細詢問過程,聽完後,也是沉默良久,不發一言。


  “盛名之下無虛士,貔虎之師,果然名不虛傳。”楊璿發出感慨。


  當楊璿親自到來,看到漫山遍野的俘虜,那視覺上的衝擊感,更是令他心神搖曳,心驚膽顫。


  “府君大人,你來了,這些俘虜可就有著落了……”楊信微笑,作揖行禮。


  “嗯?”楊璿還未從視覺衝擊中回過神來,聞言則又是一愣。


  有著落?

  聽楊信這口吻,似乎是要將這批俘虜都交給自己?

  楊璿可清楚,這些俘虜,那可都是實打實的戰功!

  “上報文書我已擬好,請府君大人查看。”楊信又遞出文書,呈給對方。


  楊璿才看一眼,就後退一步,連連搖頭:“不可,這絕不可!黃郡丞的戰功可記於其上,但我無尺寸之功,怎能也列於其上?”


  卻是,在這報捷文書中,楊璿成了最大功臣,黃蓋次之,反倒是楊信,成了個不起眼的配角。


  “府君大人,烏滸蠻主力還在交趾,對我而言,功勞有的是,自己去取即可。”楊信灑然一笑,又道,“何況,此戰之中,黃郡丞勇猛當先,身先士卒,已立下赫赫戰功。而他是大人的屬吏,功勞自然有大人的一份。”


  文書的內容,黃蓋是早已知曉的。


  他的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黃蓋的爺爺曾是南陽太守,但早已家道中落,他自然也是想建功立業,重振家族的。


  見楊信堅持,楊璿也不再推辭,又問道:“楊府君,若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請盡管開口……”


  上道!


  楊信心中暗讚,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大人,我確實有兩件事情相求。”


  “請說。”楊璿道。


  “其一,我部沒有領地,隻是無根之木,缺少軍糧供給,希望大人能提供一二。”楊信道。


  “我郡內府庫充盈,這倒不是問題。”楊璿聞言,卻是笑了。


  “其二,”楊信又故作為難,繼續道,“府君大人,我想借你帳下的黃郡丞一用。按理說,越境擊賊,於法禮不符,但烏滸蠻猖獗,我麾下又都是新卒,故希望黃郡丞能助我一臂之力。


  黃蓋沒有說話,但他臉上的表情,也盡是濃濃渴望。


  他也想建功立業。


  見此情形,楊璿自然不會阻止,笑著道:“陽朔山這一場大勝,不止是烏滸蠻,零陵蠻怕也是震恐不安,短期內不敢造次了。郡內如今清平,黃縣丞又是為國討賊,我哪會阻攔?”


  楊信聞言大喜,長揖行禮:“謝過府君大人。”


  黃蓋也一臉興奮,鄭重行禮。


  不過,他也未忘了職責,又建議道:“府君大人,這群賊人雖已喪膽,也被收繳了兵器,但畢竟人數眾多,稍有不慎,也易生變……我已將各部首領抽離出來,分別關押,但還請府君大人向諸縣調兵,共同看押。”


  “善。”楊璿點頭,自然是從善如流。


  ……


  待一切妥當,楊信領兵南下。


  而這一次,他的信心卻又足了幾分。


  除了麾下多了悍將黃蓋和其麾下老卒,還有則是楊信部經曆了一場血戰,和未經戰鬥的雛兒相較,已是成長許多。


  此外,收繳賊人武器,精挑細選後,楊信部也算是鳥槍換炮,裝備精良許多。


  楊信依田豐之計而行。


  貔虎騎率先南下,假裝攻擊潭中縣,而楊信則領大部隊駐守周水,等待著來自定周的援軍。


  隻是,事情的發展,卻是遠出他的預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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