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借人

  戰況焦灼。


  “弗摧”之下,賊人一身蛇鱗堅固,如披神甲,堅不可摧。


  但朱儁的“典刑”,同樣也是防禦強大,無懈可擊。


  賊人如潮,似驚濤拍岸,一次次襲來,拍擊在甲士、甲騎和一員員猛將構築的陣線上,卻隻是一次次退卻,未能撼動其分毫。


  尤其是甲士、甲騎,本身就有甲胄護身,又有“典刑”為壁障,防禦滴水不漏,如同銅牆鐵壁,根本無法被撼動。


  “方伯大人這一手,果然厲害啊……”楊信暗暗咋舌。


  一刻鍾很快就到了。


  “啊~~”


  慘叫聲接連響起。


  賊人滿臉痛苦,紛紛仰頭哀嚎,身體竟是如高溫下的蠟像,漸漸消融,頃刻間融化殆盡,化為一灘滿是腥臭味的肉泥。


  如此詭異場景,饒是楊信等人身經百戰,也是頭皮發麻,有些不知所措。


  “子武,賊首在那裏,”朱儁一直冷靜觀察著四周,眼神凜然,指著一個方向道,“去,將他的首級拿給我!”


  “是!”一名昂藏巨漢策馬而出。


  此人名為董虎,會稽餘姚人,是朱儁身邊的一員猛士。


  “子義,子龍,你們二人,去助這位壯士一臂之力。”楊信毫無遲疑,也點了兩個名字。


  太史慈、趙雲都擅騎射,他派出這二人,自然是為了防止敵首遁逃,想一勞永逸地解決麻煩。


  “是!”


  “是!”


  太史慈、趙雲微微點頭,各自一夾馬腹,如同兩道閃電竄出,威風凜凜,超塵逐電。


  太史慈披朱紅鎧甲,趙雲則是銀盔白袍,兩人都是容貌俊朗,風姿瀟灑,如同一赤一白兩頭蛟龍,以星馳電走之勢衝出,看來是要後發先至。


  論騎術,董虎這南方漢子,自是遠遠不及二人的。


  ……


  楊信不再多看。


  讓太史慈、趙雲同去取一人頭顱,根本是殺雞用牛刀,哪有取不到的?

  “方伯大人,這夥賊人是梁龍派來的?”楊信向朱儁行了一禮,疑惑問道。


  “不,”朱儁搖搖頭,“十有八九,是許昭的餘黨。”


  “許昭?”楊信眼神一動。


  這位許昭,也是一位凶名赫赫的會稽妖賊,與其父許生,其子許韶一同造反,自稱“陽明皇帝”,煽動郡縣,眾以萬數,聲勢曾一時無二,令朝廷震動。


  前文所述的尹端負罪,就是因為征討許昭不利。


  尹端也是張奐麾下一員悍將,天命為“猰貐”,曾與悍將董卓齊名,連他對付不了許昭,足見其是真有本事的。


  後來,揚州刺史臧旻,丹陽太守陳夤率軍合力鎮壓,曆時整整三年,才將此叛亂平定。


  朱儁點點頭,道:“許氏父子的天命為‘虺’,天賦‘弗摧’更是詭譎強大。他們每每深陷絕境,則四下招募死士,以死士衝擊漢軍,往往都能有所成效……幸而天佑漢軍,數年鏖戰,卻為我大漢打造出了一員悍將。”


  “悍將?”楊信聞言一怔。


  “昔吳郡司馬,孫堅,孫文台。”朱儁麵露讚賞,聲音鏗鏘道,“最後一戰中,孫堅知天命了,其天命為‘虯’,並覺醒天賦‘虯甲’。”


  “虯?”楊信眼中精芒一閃。


  不必說,虯,即是虯龍!


  朱儁點點頭:“孫文台如惡龍出淵,身先士卒,領將士奮勇向前,生生抵禦住了死士的衝擊,才最終扭轉戰局。”


  楊信想象著孫堅的風采,也不禁暗暗心折。


  不愧是江東猛虎孫破虜,才初出茅廬,就有如此能耐!

  楊信又有些遺憾,如今孫堅為下邳縣丞,正在蟄伏蓄力中,楊信卻是沒機會見上一麵了。


  不多時,董虎策馬而還,手中提著個死不瞑目的年輕頭顱。


  他腦袋雙眼卻是豎瞳,如同蛇蜥,頗為詭異。


  “子武,幹得不錯。”朱儁捋須微笑,又麵露厭惡,“這下,許氏的‘虺’之一脈,終於是斷絕了。”


  楊信則心中一動。


  他哪裏不明白,朱儁出城相迎,一則顯示隆重,二則也是引蛇出洞,解決掉會稽郡蟄伏多年的隱患,一箭雙雕。


  “這些青史留名的文臣武將,果然個個是人精,沒一個是好相與的……”楊信暗暗嘀咕,“和這些人交手,都得打起一百分的精神。”


  他卻不知,朱儁此舉,其實是一箭三雕。


  至於那剩餘一雕,楊信很快就要見識到了。


  ……


  “大人,殺死許文的,並非是在下。”董虎不敢居功,沉聲道,“是那猿臂小將一箭射殺了許文,我隻是割下其首級,回來稟報罷了。”


  這時,太史慈、趙雲也策馬而歸。


  太史慈銳氣蓬勃,趙雲則是麵有悻悻,誰拔得頭籌,一眼可見。


  論騎射,趙雲相較太史慈,還是差了一截的。


  太史慈的箭術,已堪稱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極。論箭術,放眼整個同時代,恐怕也就三五八團的呂布能和他掰掰手腕,其餘人都要遜色許多。


  “方伯大人,”楊信好奇詢問,“我聽你所言,這天命,還是能傳承的?”


  他感覺很疑惑。


  朱儁說到“許氏父子的天命為虺”時,他就察覺不對了。


  這天命,還能搞“共享經濟”?

  “虺有一天賦名為‘毒卵’,能令天命傳承,父死子繼,兄終弟及。不過,每傳承一次,虺的能力就會虛弱幾分。”朱儁冷冷看了一眼那顆頭顱,“如今,許韶之子許文再死,已是傳承三代,不可能繼續傳承了。”


  “還有這種事情?”楊信不禁感歎,天命之詭譎,著實是難測。


  ……


  吱呀聲中,城門重新打開。


  “大人,幸不辱命!”


  數員渾身浴血的將士走了出來,向朱儁行禮。


  對此,楊信並不意外。


  朱儁既然早有謀劃,城內城外自然都有應對。不過,他隻在身邊安了些親信,看來是對楊信信心十足。


  事情已妥,他卻未引楊信等人入城。


  “府君大人,”朱儁行了一禮,正色道,“我這些時日招募鄉勇,檢選家兵,已得了五千人。為防擾民,我組織他們駐紮於若湖邊上,府君大人可隨我前去,檢閱軍容。”


  若湖,是毗鄰上虞縣的一座湖泊。


  “求之不得。”楊信點頭,又大感驚訝。


  這朱公偉果然是值得交個朋友的土豪,居然招募了整整五千人!

  朱儁想到一事,又笑著道:“府君大人,在營中,你卻能見到一位故人。”


  “故人?”楊信一愣。


  “自然是那位故遼西太守之子了,”朱儁笑著道,“他年紀雖輕,卻才幹卓絕,治軍練兵、列陣結營都有乃父之風,我也將兩千部眾交給了他,由他來操練。”


  楊信恍然,點了點頭。


  朱儁所說的,自然是趙苞之子趙烈。


  顯然,對方已經先到了會稽,還打入敵軍,咳咳,打入了朱儁的內部。


  朱儁麾下五千人,竟將兩千人都交給趙烈操練,這絕不可能僅是靠其父的餘蔭,而是對方確有真材實料。


  能得到朱儁看重,這趙烈怕是不一般。


  楊信不動聲色,心中則生出了幾分期待。


  ……


  朱儁引路,眾人一路進入營壘。


  “這邊,就是靖邊的部眾了。”朱儁指了指方位,笑著說道。


  靖邊,是趙烈的字,是自父母亡故後,他自己為自己取的。


  “靖邊”二字的含義,自然不言而喻。


  楊信循著手指望去,雙眼不由一亮。


  朱儁指的那一方,營壘幹淨,行伍整齊,軍容整肅,一切都條理分明,有條不紊。


  “這位趙靖邊,頗有將帥之風啊……”楊信暗暗頷首。


  他親領過一曲人馬,自然清楚,人數越多,越是人多手雜,也就越是難以麵麵俱到,更是難以井井有條。


  朱儁所募都是新兵,這麽短的時間內,趙烈竟能讓兩千人都井然有序,這份本領,楊信自認自己都做不到的。


  當然了,楊信也有自己的長處,除了特長的長處。


  噠噠噠~~

  馬蹄聲響起。


  一支十餘人的騎隊伍兵前來,陣容齊整,奔馳如箭。


  領頭者,卻是位英氣勃勃的少年,雙目炯炯有神,顧盼間電芒深蘊,含而不發,深不可測。


  不過,他的皮膚略微發白,麵無血色,似乎身體不是很好。


  他勒馬而停,身後十餘騎兵也同時停下,步調一致,傲立如鬆。他這十餘騎,竟和高順的陷陣隊一樣,都是令行禁止。


  顯然,少年就是趙烈了。


  “拜見府君大人,刺史大人。”馬上,趙烈抱拳行禮,不卑不亢。


  楊信不由皺眉,瞥了朱儁一眼,心生狐疑。


  趙烈行禮時,居然都不下馬,可謂十分無禮。但朱儁卻似乎不以為意,他也不好說什麽。


  楊信心中古怪,暗暗道:趙苞性情剛烈,但也是謙謙君子,莫非,這趙烈太年輕,有些恃才傲物的習性?

  待趙烈下馬,他才恍然大悟。


  卻原來,趙烈沒有雙腿!


  他不是簡單地騎馬,而是依靠著某種精妙器械,將自己固定在了馬上。


  在趙烈的身後,一人下馬上前,將固定的插銷、綁腿等一一取下,將他抱下馬來;而另一人身上背著某木質物件,將其徐徐展開後,竟是個類似輪椅的木質小車。


  “孔明車?”楊信心中一動,想到一物。


  那個小車,分明和傳說中的孔明車極為相似,而且更加高明,神工天巧。因為,它是折疊式的,十分精巧,可隨身攜帶。


  “這是我自製的千裏車,不動雙腿,也可日行千裏。”見楊信好奇盯著那小車,趙烈灑然一笑,“我自幼沒有雙腿,身體也孱弱,無法行走。於是,我時常專研種種器械,希望能借著器械之助,能和正常人一樣。”


  “唉,如此大才,可惜……”楊黥低聲感歎一句。


  他的聲音卻是大了些。


  楊黥並非故意,而是有所感懷。


  他生來就是黥麵之人,所以最能理解身體缺陷對人生的巨大影響,自己能靠領軍作戰改變人生,但麵前這位卻……


  趙烈心思細膩,也察覺到楊黥的憐憫,雖態度從容,眼中則有一抹黯然掠過。


  “可惜什麽?真正的大將,是要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而非是兩軍陣前衝殺。手腳再矯健,能舞兩杆馬槊嗎?又能殺幾人?”楊信卻笑了,點了點自己的腦袋,“這裏有東西,才叫‘萬人之勇’。我相信,在我的麵前,是一位真正的‘萬人之勇’。”


  趙烈聞言,麵露感動,生出“知己”之感。


  人格魅力+1。


  楊信則心中暗是道。


  “都別站在此地了,先去我的營帳中說話。”朱儁擺擺手,笑著道。


  “這樣最好!”


  ……


  楊信等人跟隨朱儁前行,很快到了朱儁的營帳。


  營帳外,卻是立著一名少年,正手持長矛,操練不止。少年身高體健,雙目有光,明明是儒生打扮,卻手握一杆長矛,頗有幾分古怪。


  “——殺!”


  他口中呼喝有聲,一杆長矛舞動得虎虎生威,更是精妙靈動如毒蛇,竟也有幾分萬夫莫當的氣概。


  見朱儁等人經過,他收了長矛,遙遙向著朱儁行禮。


  楊信心中狐疑。


  莫非,又是一員史書留名的猛將?不過,此人有儒將風範,應當不是潘璋、周泰一般的粗胚,莫非是賀齊,或者朱桓?

  不過,對方的名字,則是楊信做夢也沒想到的……


  營帳中,朱儁等人各自落座,又叫來了其餘將領。


  另外三千人的統帥,卻都是朱儁的兩個兒子,朱浩、朱符兩兄弟。兩人身披甲胄,英武非常,比朱儁倒更像將領。


  閑聊一陣,朱儁漸漸說起正事。


  楊信也肅然以對。


  “府君大人,我欲分兵兩路,你領兩千人,我領三千。”朱儁將計劃娓娓道來,“我先攻南海郡,若是順利,繼而攻打蒼梧、合浦,步步緊逼,也吸引敵軍主力;你則繞道吳郡,襲取鬱林後,直下交趾。”


  楊信心中一動:這位刺史還真大方,竟將兩千人就這樣分給自己了。而且,如此的戰略安排,怕也是要將斬殺梁龍的潑天大功讓給自己。


  “我隻是暫代統領,替府君大人操練士卒,”趙烈起身,行禮道,“既然府君大人來了,這些兵卒自然交由府君大人統帶了。”


  楊信點點頭,對此,他並不意外。


  朱儁沉吟片刻,卻又道:“府君大人,我還有幾件事情相求。”


  “方伯大人,但說無妨!”楊信道。


  “我麾下雖有精兵,卻苦無猛將。”朱儁望向楊信,“因此,我想能從大人麾下調撥幾名將領,暫時借給我,為我部中堅。”


  原來如此……


  楊信明白了什麽,心中暗道。


  “不知,方伯大人中意哪幾位?”他問道。


  “翼文、叔達、仲雲三人。”朱儁依次指了三人,他早已詢問過姓名了。


  楊信聞言,臉色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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