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禍首

  “建太平!”


  “建太平!”


  “建太平!”


  ……


  聲音狂熱,太平教徒嘶吼咆哮,高舉著各類武器襲來,手中有環首刀、長矛等,也有農家常用的農具,木鏟鐮棒等。


  他們衣衫不一,武器不一,唯獨那一張張歇斯底裏的麵孔,卻如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聲勢駭人。


  “宗教還真是可怕……”


  楊信穩坐中軍,看著這一切,也不禁心生悸動。


  因附近樹木不多,他未搭營帳,但挖了溝塹,豎了鹿角,用以抵禦賊兵。


  太平教徒無組織也欠紀律,陣型混亂,才剛衝至陣前,就紛紛中招了。


  有人跌入溝塹,被後人踩踏,頭破血流;有人撞上鹿角,想要抽身,卻被身後更多教徒擠壓,生生地插死在鹿角上。


  但是,如此慘狀中,卻是無一人退卻。


  他們神情狂熱,高喊著口號,前赴後繼地向前,是真正地“視死如歸”。


  楊信完全可以想象,當更具感染性的口號,“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喊出聲來,當蛾賊如野火席卷整個天下時,那會是何等恐怖一番的場景。


  漢軍穩守不出。


  “——殺!”鮑出一人當先,第一個迎上太平道的潮頭。


  他猛鷙勇悍,連續擲出三根沉重投矛,竟是連續貫穿多人,在太平教徒中激起三道長長血浪,哀嚎成片。


  繼而,鮑出戰斧狂舞,伴隨著胸腔中潮鳴電掣的轟響,宣花板斧縱橫排闔,將第一輪潮頭輕鬆撕碎。


  但有更多的太平教徒撲上來。


  此時,有甲騎,甲士發威。


  “不朽”武裝之下,一名名甲騎似化身收割生命的鋼鐵器械,不止手中馬槊化作冰冷殺器,雙肩、手肘、甚至麾下戰騎,都成為尖銳武器,渾身上下刺蝟一般,縱橫決蕩,擋者披靡。


  高順以身作則。


  他戰槊平指,不時短距衝鋒,以身撞入敵陣,大殺一通後,迅速回返,再繼續守衛原地。


  因為敵人太多,他不敢衝得過深,青驄的“踏壘”難以發揮,它時而發出憤怒嘶鳴,幹脆揚蹄撼擊,直接將麵前敵人踏碎頭顱。


  甲士落位於甲騎的縫隙中,雙腳微分,重心前壓,以長槊一次次攢刺,刺殺著漏網之魚。


  故而,同樣是二十人,甲騎的殺傷,卻是要遠遠勝過甲士了。


  “一將難求啊……”楊信心中嘀咕。


  他擇選甲士新統帥的心思,是愈發活絡了。


  不過,他也清楚,讓鮑出和高順這等青史留名的悍將相較,也實在是難為他了。須知,高順的陷陣營,可是留下了“每所攻擊無不破”的恐怖評價。


  “東偏南三十度,二十步距,——射!”麹義眼觀八方,大聲呼喝。


  “角度”,關於自然是楊信親自教的。


  箭矢雨落,濺起無數鮮血,也減輕那一方向上的巨大壓力。


  他眼光毒辣,有時甚至如未卜先知,沒等太平教眾聚集成勢,就一輪箭矢將其射散。而陣型稀疏的太平教徒,迎頭撞在甲騎甲士構築的銅牆鐵壁上,則隻有粉碎的命運。


  麹義冷靜觀察局勢,卻不甚開心。


  “我可是要當先鋒的……”他暗暗嘀咕,“怎麽成鎮守後方的了?”


  麹義初見楊信時,就曾立下豪言,要當先鋒。


  他可不止擅使弓弩,也擅用環首刀,麾下一眾先登也是遠近皆宜,能近身肉搏的,絕非區區弓弩手。若在其他人的手下,他都能領一部精銳,充當先登死士。


  可惜,他是在楊信的麾下。


  在楊信這,他可沒有當先鋒的權利。


  且不說甲騎、甲士,張猛、楊黥擅用步卒,張飛、趙詡、趙雲、丈八擒豹等,也都有萬夫不當之勇,麹義實在沒有任何優勢。


  他曾暗自氣惱,卻也不願離開楊信。


  麹義自家人知自家事,清楚自己性情桀驁,身上又沾了些羌人的野蠻習性,除了楊信,其餘人很難容他。


  而且,正因驕傲,他可不願意不如自己的人來當領導。


  見過楊信後,在他看來,已很難有更勝楊信的領導了。


  “啊呀呀~~”張猛連連大叫,急的跳腳。


  甲騎、甲士外層固守,先登隊居中連射,他麾下的輕卒卻是無用武之地了。


  “叔威,這才剛剛開始,有你發威的時候。”楊信穩住對方,叮囑道,“甲士、甲騎身負重甲,久戰必會疲憊,到時候,就需要你們來補充了。到時候,可別掉鏈子了……”


  “掉鏈子?”張猛拍拍胸脯,豪爽道,“阿兄,我什麽時候掉過鏈子?”


  很快,時機到了。


  “換防!”楊信下令道。


  “是!”張猛精神一振,“還愣著幹啥,隨我上前!”


  這一次,楊信調回一半甲士,令張猛領一什輕卒填上空隙。


  輕卒裝備戰力不如甲士,但有張猛居中鎮守,又有“微醺”和“萬仞衝陣”加持,也是陣線穩固,堅若磐石,將一浪浪的太平教徒擊退。


  忽然,太平教徒從中分開,有一人如同分開波浪,以極快速度衝了出來!


  此人未著甲胄,也未拿武器,完全是輕裝上陣,以扭曲古怪的姿勢向快跑,直直衝向張猛所守的陣線。


  很快,他中了一箭,卻似不知痛苦,繼續奔跑向前。


  月光下,此人麵無血色,皮膚下蠕動著點點幽綠,如同夜裏螢火,詭異萬狀。


  “叔達,攔下他!”


  “不挾”的意識鏈中,田豐的聲音響起。


  “——死!”


  張猛聞言,當即暴喝一聲,也來不及右手劈砍,直接是左手一拳揮出,狠狠砸在來人的麵門上。


  嘭~~

  那人頭顱被張猛一拳砸爆!

  可緊接著,不止是頭顱,來人的身軀也炸裂開來,血肉飛濺,鮮血如瀑灑落。而更為詭異的是,那四濺的血液不是鮮紅,同樣是詭異的綠色。


  “哼!”


  張猛的甲胄上染了一層綠血,竟是滋滋冒出青煙,如同被腐化。他本人也被噴了一臉的血,臉上浮現青綠瘢痕,發出一聲痛苦悶哼。


  “是——癘疫!”意識鏈中,田豐疾聲道,“這是符呪‘病符’的神啟能力,其效果,則是製造出不人不鬼的毒人。毒人沒有戰鬥力,卻會自我爆炸,爆炸出的鮮血有毒,會令人陷入持續虛弱,沒有力氣,時間久了,連心跳也會停止。”


  “這不就是自爆步兵?”楊信皺眉道。


  “何謂‘自爆步兵’?”田豐疑惑。


  “哦,沒什麽……”楊信反應過來,又趕緊問道,“叔威,你可有事?”


  “我有‘積膘’護身,暫時無事。不過他們幾個……趕緊來人,接應他們退下去。”張猛呼喝下令。


  原來,那名毒人爆炸,不知重創張猛,也波及了他身後的幾人。三名輕卒無力癱倒,還有一運氣不佳的甲士,他雖身披重甲,卻沒防住麵門。至於甲騎,不朽武裝層層包裹,根本沒有皮膚露在外麵,卻是不懼毒人的。


  “小心,毒人可遠不止一個。”田豐又道。


  “都交給我。”楊信立起,居高俯瞰,長箭已搭在弦上,四下觀望。


  嗖~~

  他一箭射出,射爆一名剛剛要衝鋒的毒人。


  塞外之戰中,楊信又覺醒了“寸陰”,那是持續時間更短,但效果卻翻倍的“銜燭”。故而,他一箭射出,那名毒人根本躲不開,頭顱被“三尺驚雷”射爆。


  “元皓兄的天賦‘祝邪’,還真是神技啊~~”他心中暗道。


  白澤號稱通曉天下一萬一千五百二十種妖魔鬼怪,田豐的“祝邪”,也的確名不虛傳,竟連太平道的神啟都能看破,可稱“無所不知”了。


  這一天賦看似沒有實際加成,實則用處巨大,堪比最頂尖的天賦。


  戰鬥中什麽最重要?——信息!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嘭~~

  又一名毒人被射爆。


  “該死的……”司馬俱眼看這一幕,終於也沉不住氣了,“向前,向前,將他們通通攆下河去!——立黃天,建太平!”


  “立黃天,建太平!”


  他派出了身邊的預備隊,這支人馬更精銳,戰力也更強,太平教徒聲勢更盛,濤濤如潮。


  吼叫聲回蕩兩岸,黑壓壓的人群中,有一縷縷幽綠不時閃過,顯然,其中混了不少毒人。


  楊信視線逡巡,來回掃過麵前陣勢。


  但是,人群太密集了,他難以捕捉其中的毒人,也更難射中。


  “守住!”楊信神情肅然,大聲道,“諸位,頂住這一陣,勝利就屬於我們。”


  他大放光明!

  銜燭輝光閃耀,凝成一道璀璨光幕,將籠罩其中的己方士卒強化,如同按下“快放鍵”的電影,人人迅捷,攻勢淩厲,殺人如割草。


  楊信並沒有撒謊,頂住這一陣,他們就可贏得勝利。


  ……


  “都準備好了嗎?”黑暗中,徐牧回頭,大聲問道。


  “好了!”


  另一方,楊黥也轉頭問道:“你們呢?”


  “好了!”


  黑暗中,徐牧、楊黥各領了十二騎,一字排開,正在蓄勢待發。徐牧身後有兩將,趙詡和趙雲;楊黥身後也有兩將,張飛和丈八擒豹。


  不過,趙詡、趙雲卻是同乘著一匹馬,逾輝則沒有跟來。


  這自然是因為逾輝過於醒目,不利於偷襲了。


  楊信的確是在聲東擊西,卻不是司馬俱想象的那一種。


  打從一開始,他就是以自己為餌,醞釀著一場幹脆利落的斬首行動!他要殺掉徐和、司馬俱二人,一勞永逸地解決麻煩。


  徐和,司馬俱自以為是獵人,但實際上,他們也是獵物。


  “身邊跟著無頭人的那個,是我的。”徐牧指著遠處,那火光下屹立的兩道身影,沉聲道,“那個白麵無須的,是你的。”


  楊黥點點頭。


  “——殺!”


  徐牧一夾馬腹,整個人如電竄出,趙詡、趙雲緊隨其後,十騎如離澗的蛟龍,以極快速度奔襲,僅留下身後飄落的鴻羽。


  “奔塵馳電,摧鋒陷陣,這才騎兵嘛……”楊黥麵露讚賞,微微頷首。


  其實,他也想統領騎兵。但可惜,騎兵數量稀少,而最恰當的人選,也的確是徐牧。


  “走!”


  楊黥低喝一聲,也領著一眾騎士殺出。


  隨著十騎奔走向前,越來越多的騎士一一浮現,緊隨於後,乃至後來,竟有幾分山崩海嘯的恐怖聲勢!

  ——蜃景。


  ……


  “怎麽了?”徐和悚然一驚,低頭望去,腹部有“符拔”二字閃爍著幽幽寒芒,似閻羅的催命符。


  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徐和驀地抬頭。


  他看到一頭形如麒麟,卻是無角的巨獸虛影!

  “符拔?”徐和認出此獸。


  符拔無角,其相威嚴,其形巨大,竟似拔地倚天一般,凝為如有實質的恐怖威勢。


  巨獸虛影之下,那一騎兩人的騎士,似乎都顯得無比渺小了,正如電襲來。


  徐和隻覺通體冰涼,血管似乎都凝固了,身體難以動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靠近,幾乎是要引頸就戮。


  “你的命,我就收下了!”


  徐牧一馬當先,馬槊狂擊如驚鳥掠空,斬向徐和脖頸。


  嘩~~

  一道巨大身影斜裏殺出,正是那無頭屍。


  無頭屍肌肉賁張,遍體溢散狂暴殺機,麵對奔馬衝撞也毫不畏懼,一掌狠狠拍向馬頭。


  當然,它沒有腦袋,又怎麽會有畏懼情緒?


  “哼!”徐牧麵有不甘,一扯馬韁,領著眾騎士轉頭,自無頭屍側身掠過,準備醞釀下一次衝擊。


  卻在這時,趙詡自馬上一躍而下,借著奔馬衝力,一個靈活翻滾後,一記馬槊直直刺出!

  他身形淩厲,動作輕快,竟是如有神助一般,燕躍鵠踴,防不勝防。


  槊出,動穿心髒!

  徐和呆在原地,瞳孔漸漸漸漸渙散。


  “這麽輕鬆?”趙詡微微一怔,又回望馬上的趙雲一眼,麵露沉吟。


  趙詡隱有感覺,剛才的“殺生印記”,效果實在過於強大了,竟令徐和動彈不得,竟是直接束身待死!

  他清楚,這可絕不是他自己突然有了什麽成長。


  而似乎是因為……趙雲在身旁。


  似乎是趙雲那尚在萌發中的“天命”,也增持了他自身的能力。


  “莫非是——”趙詡不敢確定。


  卻在這時,趙詡的身後,一道巨大身影緩緩走來。


  “阿兄,小心!”趙雲焦急道。


  轟~~

  那道身影一掌拍下!

  趙詡一個靈活翻滾,避開那一掌,而回頭望去,身後屹立的,卻是那具無頭屍!

  “怎麽回事?”他心中暗驚,“照理說,此人已死,他的無頭屍也應當死掉才是的……怎麽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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