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守山
在西蓋馬城,徐牧大獲全勝,而代價則是,楊信的本部要當縮頭烏龜了。
楊信清楚,一旦敵人得知自己分兵消息,必會竭盡全力來攻。故而,他做好準備,早早選了處易守難攻之地,傾盡全力駐守。
果然,高句麗人如期而至。
……
一座被當地人稱作“馬鞍山”的矮山腳下。
負鼎武骨暴跳如雷。
“廢物,倉可慮還真是個廢物!”他滿麵怒容,惡狠狠道,“足足五百人,竟被區區七十騎打敗!還有,蒼鷹,你不是自詡‘高句麗第一斥候’的麽?楊信分兵,你竟沒有絲毫察覺?”
他哪能不氣?
倉可慮全軍覆沒,少了一方的牽製,意味著明臨答夫的計策已經事實上流產。
而且,在得知楊信分兵後,負鼎武骨引兵星夜而來,師老兵疲的反而成了自己,倒是對方以逸待勞,戰力此消彼長。
蒼鷹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神情訥訥:“負鼎首領,我也沒料到,這楊信如此狡猾且膽大包天,竟敢以身為餌,為徐牧創造戰機。他這幾日,行軍時多揚煙塵,斥候也派的多,我等不敢靠近,是以判斷失誤……”
負鼎武骨臉色鐵青。
他很想再罵,但事已至此,罵對方也隻能順順氣,於戰局於事無補。
“大人,現在怎麽辦?”一名裨將恭敬詢問。
“趁著對方還未修建營壘,立足不穩,”負鼎武骨想了想,當機立斷道,“列陣,衝上山去!”
他不想夜長夢多,畢竟,徐牧麾下都是騎兵,若是耽擱日久,他可能會回轉支援。若真到那時候,一切布局都白費了。
咚咚咚~~
高句麗戰鼓響徹天際。
……
山坡上,楊信縱覽四野,一臉安然自若。
他並沒有蒼鷹那樣的通訊人員,心中卻明白,徐牧必是贏了。若非徐牧一戰功成,高句麗人哪會火急火燎地趕來,一刻不停就要強行仰攻?
“文泰,”楊信唇角上翹,轉頭對楊黥道,“那邊靠義守,這邊,可就得靠你了……”
“我必不辱使命!”楊黥點頭,聲音鏗鏘道。
他也知天命了。
而且,也是一種上位天命。
楊信神情灑然,暗暗譏誚道:“明臨答夫,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從不怕部下的風頭蓋過我,也不怕部下的能力超過我。”
一個小小的軍候之位,他根本不放在眼裏。
他的目標,可要遠大得多。
……
高句麗人上山。
“——殺!”
軍陣嚴緊,矛戟如林,高句麗人喊殺陣陣,大步向上,凶惡如虎。顯然,這支高句麗軍俱為精銳,勢如山洪,聲威驚人。
不過,畢竟是上山路,高句麗人不習山地作戰,衝到一半時,氣勢就跌了許多,也不如最初那般靈活迅捷。
“仲雲,該你出場了。”楊信冷眼觀瞧,當即下令,“讓他們知道,何謂‘天崩’……”
“是!”麹義重重點頭,麵露獰笑,“可惜人太少,不夠盡興。”
耳邊響起箭嘯,負鼎武骨抬頭仰望,瞳孔一陣地震。
——群龍舞空!
他一時心跳如鼓,大聲道:“舉盾,都舉盾!”
負鼎武骨的命令很及時,但心中卻清楚,這都是徒勞的。盾手數目本就寥寥,且多在最前列,而那輪箭雨則是射向中軍的。
箭如龍!
長空深處,似有龍吟回蕩九霄,緊接著,一頭頭玄黑驪龍搖曳而下,落地時炸裂開來,無數道恐怖風刃四下彌散,掃蕩整片大地。
沒錯,就是掃蕩。
“啊~~”
淒厲慘叫回蕩,鮮血濺灑四野。
在龍群隕落之地,道道暴虐風刃宣泄著恐怖殺意,像是暴雨犁過大地,地上盡是深深淺淺的可怖刻痕,以及一地殘缺屍體。
無人生還。
剛才還活生生的三十來人,現在一個不剩,而且死狀淒慘,令人膽寒。
……
麹義一臉傲色。
“雖然隻是常規操作,但每次看到,還是覺得驚心動魄啊……”楊信也唇角含笑,“得說,幹得漂亮。”
如今,麹義麾下,那新加入的武卒和弓箭手,也能射出那天崩一箭了。
換句話說,現在是五十人的“青冥崩陷”。
……
箭雨打擊下,高句麗軍衝勢一緩。
許多人放緩腳步,甚至有膽怯者驚慌失措,欲掉頭就跑。
畢竟,這一輪箭弩打擊,實在太可怕太無情了。
“督戰隊何在?”負鼎武骨鐵麵無情,大聲喝令道,“有敢後退者,盡殺之!”
“喏!”
督戰隊應聲出列,大步追上幾個逃跑的,當即將之斬殺。
剩餘高句麗人這才想起負鼎武骨治軍嚴酷,都是噤若寒蟬。
“放心,這種箭,敵人隻能射出一輪。”負鼎武骨大聲道,“——繼續向前。”
他並不認識天命“冰夷”,卻也有自己的判斷方法。負鼎武骨清楚,任何天命都有極限,愈是強大的天賦,其限製條件也會更苛刻。如此狂暴箭雨,是絕對不可能連發的。
“殺光漢人!”
咆哮聲中,高句麗人再次前衝。
果然,那如天穹崩塌,群龍隕落的箭陣,並未出現了。
不過,麹義一隊並未停止射擊,依舊或彎弓搭箭,或張弩搭箭,一輪輪箭矢射出,箭如暴雨。
不止如此,高句麗人向上時,有滾石檑木順勢而下,他們陣型太密,避之不及,有人被石頭碾過,有人被巨木撞擊,慘呼聲不絕於耳。
高句麗人陣勢大亂。
楊信當然不會錯過這大好時機。
“殺賊!”
鮑出一馬當先,領二十甲士主動出擊。他們披堅執銳,渾身似鐵打銅鑄,又倚仗著居高臨下的地勢,似一道鋼鐵洪流衝刷而下,狠狠撞向高句麗的軍陣。
而張猛、麹義、文陸、丈八擒豹等一躍而起,領幾名勇武親兵向前,同樣如猛虎下山,銳不可擋。
這一輪反衝鋒,效果可謂驚人。
高句麗人生生被擊退,連督戰隊都不起作用,被裹挾著回到山腳,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張猛、鮑出、麹義等斷後,眾漢軍將士大搖大擺地回返陣地。
“不過爾爾。”楊信笑道。
他這句評語,立刻就傳遍全軍,眾人哄堂大笑,也跟著齊聲大吼。
“不過爾爾!”
“不過爾爾!”
……
聲音回蕩山穀。
負鼎武骨仰望山頭,臉色通紅,咬牙切齒。
……
張猛、鮑出、麹義、文陸等人坐在一處,都是渾身浴血,卻眉飛色舞。
“長明,你可是拖後腿了……”張猛大笑,對一名黑麵大漢道,“本來咱們能全員都全身而退的,你居然挨了一矛?太不小心了。”
黑麵大漢也不惱,反倒與有榮焉:“怪我,怪我,都怪咱衝得太前,都越過二十甲士,才被宵小所趁。不過,那人已被我一刀斬了,腦袋我還帶回來了。”
“帶什麽腦袋?”張猛滿臉不屑,“要帶腦袋,我這腰可都掛不下的……”
老凡爾賽了……
楊信哭笑不得。
黑臉大漢名為鮮於翊,字長明,是張猛麾下除文陸之外的另一個隊率。他卻不是新募的少年俠士,而是徐榮原本麾下的將領,也是悍勇之輩。
“軍候大人,我不明白。”這時,丈八擒豹疑惑發問,“我聽你說,此戰的戰略,是示敵以弱,誘敵深入……既然要示敵以弱,卻為何要表現得如此強橫?”
“擒豹,你可想岔了。”楊信笑了,以眼神示意楊黥講解。
楊黥頷首,微笑解釋道:“漢軍向來比高句麗軍精銳,我們又是以逸待勞,若初接戰就落於下風乃至逃跑,反而引起對方懷疑。故而,我們拚盡全力,已示用盡全力,沒有後招。這也是一種‘示敵以弱’。”
丈八擒豹點頭受教,又問道:“大人,我們接下來怎麽做?”
“卸甲,休息。”楊信笑道。
“卸甲?”丈八擒豹聞言,又一次懵了。
“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呢!”楊信嘿嘿一笑,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小夥汁,慢慢來。”
……
“大人,敵人卸甲了!”山下,蒼鷹最先發現情況,當即匯報。
“卸甲了?”負鼎武骨聞言,一臉茫然。
他抬頭望去,卻見果如蒼鷹所言,漢軍全是一幅慵懶模樣,騎兵下馬,武士卸甲,各自隨意躺倒休息,全然沒有任何防備。
“大人,此事有詐,或許是漢軍的誘敵之計,引我等去攻。”一名裨將提醒道,“切不可冒進啊……”
負鼎武骨陷入沉思。
許久後,他明白了什麽,冷笑道:“敵人的確有詐,卻並非誘敵之計。”
“不是誘敵之計?”裨將聞言一怔。
負鼎武骨點點頭,沉聲道:“是虛張聲勢之計。”
“虛張聲勢?”
負鼎武骨冷笑,分析道:“誘敵之計?漢軍人少,本錢不足,最明智的選擇,是等待騎兵回返,哪會主動出擊?他們初戰時竭盡全力,就是想打疼我們,此時卸甲,卻是故布疑陣,在虛張聲勢。他們所有的行為,都隻有一個目的,——拖延時間。”
“原來如此……”裨將恍然。
“他們既要拖延時間,那就更不可讓他們稱心如意。”負鼎武骨果斷道,“再衝一次!”
戰鼓隆隆,高句麗人再次衝鋒。
漢軍不動如山。
“繼續衝。”負鼎武骨道。
果然,經曆最初的故作鎮定後,漢軍麵露恐懼,接著落荒而逃,消失在山坡上。
“果然不出我所料。”負鼎武骨麵露得計,大聲道,“愣著幹什麽?快些!”
山頂處。
“文泰,接下來看你的了。”楊信笑道。
楊黥點點頭。
他的腳下,有薄薄霧氣彌散。不過,和徐榮的混元灰霧不同,此氣息是白色,如海上的迷霧,千變萬化,似真似幻。
霧氣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