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麹義
一箭襲來,直擊張飛麵門!
“——嘶!”
張飛瞳孔收縮,腦袋向外稍偏,避開這一箭。
他躲得十分狼狽。
而青年動作奇快,已重新填裝一根弩矢,又是遙遙相指,蓄勢待發。
“哦?”
楊信、徐牧交換個眼神,同樣麵有驚疑。
上弩箭不同於挽弓搭箭,可不是一件簡單事情。
雖然,青年手中的是臂張弩,而非需要腳踏的蹶張弩,卻也需花費大力氣,才能重新裝箭。但是,青年動作卻輕快靈活,如同演練了千百遍,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一舉手一投足,甚至有種渾然天成的美感。
楊信皺眉,心中思考。
在他看來,這種層次的技藝,可稱出神入化了,實在不像人力所能達到,更像是某種……天賦?
“寶可夢圖鑒”楊黥不在,不過,替補席上的趙戩上位了,繼續充當解說。
趙戩麵露沉吟,半自言自語道,“有點像是……那個?”
“哪個?”楊信聞言,不禁蹙眉。
這些讀書人怎麽都一幅德性?話說三分,吊人胃口,不知道斷章狗不得好死嗎?
“在下才疏學淺,隻聽說過有種名為‘貫鬥’的天賦,與之有幾分相似。”趙戩不確定道。
他和楊黥不同,不喜尋章摘句,隻是泛泛讀書,故博大有餘,精深不足。
“你說說,我看像不像……”楊信道。
“天賦貫鬥,可選兩種武器為‘本命’,一日修行能抵十日之功。”趙戩徐徐道來,“若覺醒了‘貫鬥’,且能苦心修行,則能達到登峰造極之境。此人精通刀、弩兩種武器,招式精通且可隨意切換,和貫鬥頗為相似。”
“貫鬥?”楊信細細琢磨,又望向戰場。
鐺鐺鐺~~
蛇矛舞動,但往往尚未成勢,就被淩厲刀影擊潰。
張飛節節敗退,守居多,攻則少。
因為,那青年實在強逾虎狼!
他招式精熟,刀出時如鬥折蛇行,快、狠、霸道不說,且軌跡多變,防不勝防。
每當張飛想要反擊,青年的刀卻能後發先至,提前猛攻張飛要害,令他不得不收矛,回轉防禦。
所謂“一寸長,一寸強”,明明他使丈八蛇矛,比對方的環首刀長得多,理應占據先機,先發製人的。
但事實則恰好相反。
青年刀法精妙絕倫,腳下似登萍渡水,忽而貼近刀斬,忽而拉遠弩擊,不斷牽扯張飛的動作,令他左支右絀。
“哇呀呀~~”張飛氣得哇哇亂叫。
不過,他的腦袋依舊冷靜,方寸未失。
張飛是“得誌便張狂,失勢則夾著尾巴做人”的類型,優勢時容易翻船,反倒身處劣勢時,更能激發出潛力。
蛇矛狂舞,矛影紛飛,如同一張大盾,幾次擋下了青年的貼身猛攻。
青年一時難以建功,麵露焦慮。
“區區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竟也這麽難纏?”他暗暗驚訝,感慨道,“人的名,樹的影,這楊子誓盛名在外,麾下還真是猛士如雲。”
青年的耐心漸漸被消磨殆盡。
“——死吧!”他眼神一凜,瞅準時機,又一次抬起強弩,遙遙指向張飛。
隨著他的抬弩動作,風雲突變!
青年的身後,一道飄然出塵的悠然身影浮現,其人禦風掌河,腳踏雙龍,長身立於極淵之內,氣象高遠,草木知威。
趙戩眼見這一幕,驚呼出聲道:“是冰夷,果然是!”
“冰夷?”楊信眼神一動。
閱讀天命典籍時,他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卻也不是一無所獲。
冰夷,又稱河伯,和巨靈一樣,同樣也是河神。
不過,它是黃河之神。
無需多言,其命格遠在巨靈之上,是上位天命。
哢~~
括機響動,青年雙目森冷,已然射出一箭。
箭破空,化龍!
長箭飛掠,嘯聲如龍吟,箭身竟化作一頭嘶吼咆哮的玄黑驪龍,留下久而不散的平直軌跡,以極快速度直射張飛。
“這是什麽箭?”張飛麵露驚容。
驪龍似張牙舞爪,直衝張飛麵門,他根本不及躲避。
“不好!”
張猛等人想去救,卻已經晚了。
“吼~~”
生死關頭,張飛眼瞳泛紅,驀地激發了體內怒氣、意氣、血氣,發出一聲驚天動地般的恐怖咆哮!
吼聲暴烈如黃鍾大呂,整條街都在晃動,瓦簷上、牆壁上、地麵上有煙塵蕩起,茶盞劇顫,水麵波紋叢生。
楊信眼前一黑,腦袋在嗡嗡作響。
他有種感覺,隻差一點,自己腦袋就要炸了!
“那是……”
剛才一刹,楊信又隱約看到,張飛的頭頂上空,浮動著一道似狗又似麒麟的獸影,霸道威厲,萬獸景從。
“夔牛我還是認識的,那可並不是。”楊信搖晃腦袋,喃喃低語道,“是什麽?”
他一直以為,張飛的天命,會是聲震百裏的夔牛。
眼下看來,卻不是。
……
吼聲如有實質,逼得驪龍淩空轉向。
那一箭竟被生生吼偏,射落在角落的地上。
箭矢落地。
下一刹,有狂暴亂流噴薄,無數風刃洶湧四散,如同無數尖刀,不分敵我撕碎周遭一切,摧枯拉朽。地麵浮現無數刻痕,有桌案被波及,竟如被刀切開,直接從中裂開。
這一箭的威力,凶暴如斯!
“是——青冥崩陷!”趙戩沉聲道,他似乎有些激動,臉上浮起紅暈。
“好厲害。”張飛連連後退,舞弄著長矛,在叮當亂響中蕩開那如影隨形的無數風刃,“再來,再來!”
青年卻沒了興趣,搖頭道:“算了,不打了……這一箭,我一天隻能射一次。”
“一天,才一箭?”楊信皺眉。
他由己推人,認為一葉七刺應該常規操作才是,不由大感失望。
“這是銳士天賦。”這時,趙戩忽然開口,聲音顫抖。
“銳士天賦?”
楊信聞言,像是被人潑了一身涼水,渾身一個激靈,微微哆嗦。
虎賁天賦最多作用三五人,但銳士天賦,怎能作用千人精銳乃至數千人!想象一下,若千人弩陣同時抬弩,射出這一箭……
楊信算是明白,這一天賦為何叫“青冥崩陷”了,千人射弩時,豈不就是如天穹崩塌一般?
……
“在楊子誓的麾下,你能排第幾?”青年收刀回弩,又問道。
“現在,是有四個人在我上麵。”張飛想了想,“不過我想,再過半年,就隻有三個人了。”
他說的四個人,自然是鮑出、張猛、高順和文陸。張飛自認,再過半年,他就能壓倒文陸。這是因為,文陸有致命缺陷,其膂力不足,他可一力降十會,強行平推。
“四個?”青年聞言,大感震驚。
他有些意興索然。
青年是涼州武威郡人,自小性子桀驁,因和長兄不合,幹脆領了些心腹離家,遊曆北地諸郡,也是想出人頭地。
其實,楊信並不是他的第一選擇。
青年先想投奔幾位大郡太守,但投靠對象不是昏弱無能,就是儒將出身不喜他這等**,未能如願。甚至,在遼東屬國時,他還因麾下的羌人,和一個視異族如仇讎的家夥幹了一架,當時還吃了些虧。
青年投奔楊信,還是存了些報複心思的,想早晚有一日報複回去,卻不料在這也……
他很失望。
這時,楊信也走了出來。
“先鋒之位,怕是給不了你了。”他灑然笑著道。
“果然……”青年大感失望。
“不過,隊率一職,應該還能留個給你的。”楊信話鋒一轉,卻忽然道。
青年虎軀一震。
他不由道:“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讓我當個隊率?”
“知道足下是個英雄,那就足夠了。”楊信朗然一笑,態度從容自然。
他發現,自己“邀買人心”的手段,也已經熟能生巧了。
楊信心中已有計較,青年自己就帶了二十人,再撥給他二十武卒,再修修補補,差不多也能有五十人。
青年聞言,麵露感動之色。
“還未請教,請問足下高姓大名?”楊信問道。
“賤名不足掛齒,在下麹義,字仲雲。”青年抱拳道,“得軍候如此看重,在下願鞍前馬後,全力報效。”
“麹義?”
楊信眼睛直了,腦中隻剩下一個念頭:我滴媽,還有意外收獲?
麹義?
那不是先登死士的領頭羊,幹翻了公孫瓚的超級猛人嗎?
楊信念頭翻湧。
這位麹義,可是時常被認為是袁紹麾下的第一悍將,連張·(真)膝蓋中了一箭·郃都要靠邊站的。
不過,其人雖有本領,但性格驕縱桀驁,頂頭BOSS又不是“打工皇帝”劉皇叔那般的寬宏大量之輩,這也注定了他的悲劇命運,連官渡之戰都沒趕上就被殺了。
得,手下又多了一個刺頭。
好在,楊信已經習慣了。
他的麾下,“二張”也都是刺頭,隻是“刺”的方向各不相同。
張飛莽撞,張猛輕脫,麹義桀驁,個個身懷絕技,也個個無法無天。
“頭痛啊……”楊信揉了揉額角,“性格與才華就不能兼得嗎?唉,像我這般品性與才華齊飛,顏值與智慧並存的奇男子,畢竟還是少數。”
……
一個月後。
“預備,——射!”
楊信一聲令下,麹義神情肅重,和麾下部眾齊齊張弩射箭,動作整齊劃一,行雲流水,竟有種奇異美感。
嗡~~
箭嘯聲狂暴,二十餘箭破空,紛紛化作玄黑驪龍,無數道龍影衝霄,群龍狂舞亂九天,繼而洶湧落下,然後則是——轟炸!
對,就是轟炸。
轟~~
山脊另一側,綿延風爆綿延炸裂,無數道風刃縱橫亂飛,狂暴氣焰直可熏天赫地,竟將那一小片山林犁了一遍,碎草亂飛,林木倒塌。
就連石頭,竟也留下深淺刻痕。
“窮則戰術穿插,富則火力覆蓋,古人誠不欺我也……”楊信呆呆出神,半晌後,唇角上翹,喜不自禁。
麹義已被引入營中。
楊信沒有食言,他一進營,就當了一名隊率,二十名武卒全撥給了他,還又調撥了幾名擅射之人,湊足五十之數。
麹義日夜操練,也不負眾望,操練效果顯著。
當然,效果再顯著,也需有個過程的。
其餘諸人跟隨麹義時日尚短,故而,隻有他的二十私兵能射出“青冥崩陷”那一箭。但假以時日,兵將和洽,渾然一體,則整隊整整五十人,都能射出那天崩一箭。
數目到五十人後,殺傷效果必再翻數番!
甚至,楊信都無法想象,若麹義麾下是有千人乃至數千人,其聲勢會是何等恐怖!
“終於,有個成品了。”他心甚慰。
無論是已在碗裏張飛、張猛等,抑或是還在鍋裏的太史慈,諸葛瑾等,在楊信看來,都是半成品,還需調教,得皮鞭蠟燭小板凳……咳咳,是頭懸梁錐刺股。
而麹義則不然,他自然還能繼續成長,卻已經具備了成熟的天賦能力,可以說是成品了。
……
漢軍一戰的餘威猶在,故而,邊境尚算安定。
但日子依舊忙碌。
楊信勤勤懇懇地練兵,同樣也授課開講,拔擢軍中人才。
當然,徐榮的授課是“一言堂”,他的授課則更像是小組交流會。
楊信、楊黥、徐牧、文陸等都各有所長,麹義因曉習羌人戰法,也能幹巴巴地講上一通,互通有無。
楊信的那本《子誓新書》,也添了徐榮的《尉繚略解》,加了麹義的羌人戰法,卻是越來越厚了。
唯一的遺憾,是楊信的天命是“燭九陰”而非“黿”,沒有因材施教的手段,隻能填鴨式教育。唯一的因材施教,是將相性合適的少年升做徐牧、楊黥等人的裨將,言傳身教。
眼下,青春訓練營中,已有一少年脫穎而出,名叫丈八擒豹。
原因無他,這少年著實是猛鷙過人!
丈八擒豹自然不是個正式名字,少年是平民,無名無姓,“丈八”是因其武器為一柄繳獲的丈八馬槊,“擒豹”則是因為他真的曾徒手擒豹。
他是楊黥的裨將,而張猛、徐牧都想挖角,連一向不爭的高順都有這意思,足見其能耐本事。當然,這都被楊信一一攔下了。
……
日子波瀾不驚。
不過,楊信卻感覺到了暗潮洶湧。
朝廷正在調兵遣將。
右北平郡、遼西郡、遼東郡等諸郡,都有兵將被調離,被遷往西麵的代郡。或許,因玄菟郡僅是彈丸之地,又地處偏遠,調兵令還沒到這。
楊信察覺到:朝廷的沒有嚴謹規劃,若人手不足,恐怕還是會調到玄菟郡頭上來的。
“算了,朝廷大事,肉食者謀之,與我何幹。”他倒是光棍,也懶得多想,隻專注自己的練兵。
不過,有一點楊信沒料到。
新的風波,卻不自西麵的代郡開始,而是東麵。
……
高句麗。
議事堂內,諸部領袖齊聚一堂。
高句麗共分五部,五部大人卻是來了四位,——椽那部的明臨答夫,沸流部的陰友,貫那部的彌儒,還有桓那部的於支留。
至於高伯固,那位高句麗王,僅僅是名義上的共主,實則是明臨答夫弑君後扶植的傀儡,沒有半點實權。
“明臨答夫,叫我等前來,所謂何事?”於支留身形後仰,不客氣道。
高句麗五部間多有不和,吵架是常有的事情。
不過,深層次的原因,則是明臨答夫年老體衰,其餘幾人覬覦著他屁股下莫離支的位置。
莫離支是個特殊的職位,是明臨答夫這位弑君權臣為自己量身打造,兼管文武大權,職能甚至遠遠超過宰相。
這樣位高權重的椅子,其餘諸部大人哪會不心動?
而且,明臨答夫已經活得太長了,甚至有傳說,他已超過百歲。
明臨答夫心知肚明,卻也從不點破。
“此次召集爾等,是有一件要事需要商議。”他已是垂暮之年,滿臉老人斑,“玄菟郡太守耿臨與素利一戰,你們應當都聽過消息了……”
因為年邁,他說得極慢,有些斷斷續續。
眾大人都是頷首。
這樣的大戰,他們自然會有所留意。
“耿臨一戰大破鮮卑,扶餘王尉仇台聞風喪膽,據扶餘國內的細作回報,扶餘王似有內附漢朝的跡象……”明臨答夫緩緩道。
“內附漢朝?”
眾大人聞言,都變了臉色。
也難怪,扶餘國和高句麗同種同源,高句麗王的祖上就是貨真價實的扶餘人。因此,高句麗壯大後,常有吞並扶餘之心,將之視作禁臠,絕不肯被他人染指。
聽得扶餘國要內附漢朝,他們自然是不樂意的。
“要打扶餘嗎?”彌儒性子最急,當即道。
“不能打!”明臨答夫暗暗鄙夷,臉上則不動聲色,“此時攻打扶餘,扶餘國王則必向漢朝求救,這豈不是將扶餘推向漢朝?此抱薪救火也……”
“那莫離支的意思是……”陰友性格穩重,詢問道。
“很簡單,”明臨答夫神態自若,“——打玄菟。”
“什麽?”
諸大人聞言,卻都是臉色一變。
“要和漢朝交戰?”彌儒微微皺眉,“這可不是小事,漢人說‘牽一發而動全身’,耿臨就不好對付,趙苞更是狠角色,怕不好收場的……”
“不是大打,而是小打。”明臨答夫早有預案,微笑道。
“小打?”
其餘人不解其意,都是麵麵相覷。
“隻出一千五百人,分為三部,各攻一處。”明臨答夫計略已定,微笑著道,“這等小陣仗,趙苞不會來的。”
“才一千五百人?”彌儒搖了搖頭,“我軍遠不及漢軍精銳,一千五百人,還要分為三部,怕是幹不了什麽……”
“錯了,能幹的事情很多。”明臨答夫早有計較,說出自己的計劃,“我們如此如此……則可一戰功成,給漢人一個教訓,順帶可威嚇扶餘,一舉多得。”
眾人聽著聽著,都是兩眼放光。
他的目標,卻是一位新上任的小小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