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青驄
睡了小半夜,五人在黎明時轉醒,繼續“尾行”大業。
因為被胡狼追殺,耽擱了整整一夜,田家商隊早已回返,幾人追尋著蹤跡,由北上轉而南下。
蹄印雜亂。
“田家這一趟,看來是所獲頗豐啊……”楊黥陰沉著臉,麵露恨色,“看蹄印,足六十餘匹良馬。那得多少鐵器,才能換到這麽多匹良馬?而那些鐵器落在鮮卑人手中,又有多少大漢的子民要遭殃?”
他義憤填膺。
“回去後,稟報府君大人,大人自會處置的。”楊信沉著臉,淡淡道,“咱們有咱們的任務……”
“嗯,給他們放放血!”張猛大笑道。
他們計劃已定:——趁夜偷襲,四下放火,渾水摸魚,火中取馬,點燈照明,溜之大吉。
楊信相信,這一套組合拳下來,不敢說能讓田家傷筋動骨,損失必然不小。
至於能撈到幾匹良馬,那就隻能隨緣了。
也沒法子,人太少。
楊信有自知之明,既然沒有金箍棒,就隻能和小短裙含淚告別。
噠噠噠~~
馬蹄聲響起。
蹄聲倉促疾勁,正越來越近。
“來自商隊方向,朝咱們來的!”楊信表情微變,第一個念頭就是,“又被發現了?怎麽會?”
……
眾人伏地隱蔽,冷靜觀察。
煙塵中,一人騎著一馬,身後又牽著五六匹駿馬,正在竭力飛奔。他身形歪斜,神態倉皇,竟是像在逃難!
“田勝?”楊信認出那人,心生疑惑。
這陣仗,是在逃跑?交易已經達成,也不可能是黑吃黑……
楊黥則兩眼放光,視線緊盯著一匹神駿雄奇的青馬,驚訝之餘,麵露興奮:“少主,那是一匹天馬,——青驄!”
“青驄?”楊信聞言,心中一動。
青驄馬,那不是孫堅的愛妻,啊呸,愛騎嗎?
君子哪能奪人所好?
他一身正氣,當即已下定決心:孫破虜,這匹青驄,我先替你存著,等你長大後……
“田勝,別來無恙!”楊信長笑起身,彎弓搭箭,直指對方,“謝謝你昨夜的盛情款待,我有一箭,聊表謝意。”
眾人得令,也紛紛起身。
“嗯?是你們?”看到楊信,田勝表情大變。
但緊接著,他想通了什麽,搖頭道:“不,絕不是你們。”
什麽是不是?跟我這打啞謎呢?
“這一箭,是替叔威謝你的!”楊信也沒多想,鬆弦,一箭射出。
轟~~
尖嘯綿延,三尺驚雷破空飛襲!
田勝驚呼一聲,側身想要閃避,但情急之下,手上一鬆,韁繩散開,幾匹良馬皆四散奔逃。
青驄也在其中。
但是,和其他良馬不同,它似被三尺驚雷所激怒,長嘶一聲後,竟直衝著楊信而來。
這是一匹真正的烈馬!
而隨著它飛馳衝鋒,一股瀲灩青芒折轉流溢,回旋繚繞其全身,速度一再水漲船高,而衝勢更是超塵逐電,難以阻擋!
“哦?這是……”楊信麵露驚容。
“你找死!”
正在這時,張猛暴喝一聲,如同熊虎出柙,狠狠迎向青驄,熊掌般的大手橫揮,拍向對方。
兩道巨影瞬間碰撞,火星四濺。
嘭~~
大地似顫了一顫,青驄被那一掌掀翻,但張猛也踉蹌著後退,“哇”地吐出一口鮮血,狼狽不堪。
他竟吐血了。
似乎,“積膘”和“剛鬣”的防禦效果,也難以抵消那一瞬的恐怖衝擊。
這一撞,怕是足以摧城撼山。
“強啊……”楊信讚歎。
籲~~
青驄翻身而起,重重打了個響鼻,像是被激怒的公牛,前蹄刨地,醞釀起第二次衝鋒。
但張猛哪敢再挨一記?
他博浪錐在手,前踏一步,大喝道:“再往前,你就死!”
“文泰,你跟一匹馬吼什麽?它又聽不懂……”楊信哭笑不得,正說著,聲音卻戛然而止。
那匹青驄已然停下。
它死死盯著張猛,鼻腔喘著粗氣,卻明顯忌憚於他的博浪錐,不敢再往前。
楊黥趁機抓住韁繩,拚命安撫對方。
“知天命的人,十有八九有性格;”他微笑著解釋,“而知天命的馬,卻都有智慧。”
楊信恍然大悟。
有智慧,就怕死;有了心,自然也就懂得了從心。
“這匹青驄可不簡單,”楊黥盡力安撫著青驄,興奮道,“它剛才的天賦,名叫——‘踏壘’。踏壘效果,是在衝鋒時積累衝勢,速度越來越快,勢頭越來越強,直至能穿透三軍,踏破營壘!”
楊信嘖嘖稱奇,不由感歎道:“同樣是天馬,這馬和馬之間的差距,咋就那麽大呢?”
想起自家那匹自戀、怕死、好吃懶做、鍾愛劃水的逾輝,他隻感覺心累。
“這匹青驄,和翼文倒是很配。”楊信上下打量青驄,卻又惹得對方不快,竟揚蹄欲踩。
他輕身躲開,笑道:“不過,要馴服它,就得靠他自己的本事了。”
田勝已經逃遠,但楊信心滿意足。
得一匹天馬,這一趟就沒算白來了。
他又覺得疑惑:鮮卑人不是開善堂的,能以一匹天馬交換的,恐怕也是一柄神兵!換句話說,漁陽郡鐵官冶煉了一柄神兵,居然就這樣流入了鮮卑?
須知,漁陽郡太守郭勳也是三柱之一,絕非昏聵之輩。
怎麽想,此事也很不對勁。
還有,襲擊田家商隊的,又是什麽人?
他正思索著,後者似乎要有答案了。
遝~~
蹄聲雜遝,又有十餘騎士奔來。
楊信凝神觀察,他們非漢軍裝扮,但持刀背弩,裝備也頗為精良,身份也不一般。
為首的,是一名虎背熊腰的大胡子。
他喝問道:“喂,你們有沒有見到——”
大胡子注意到了青驄。
他的眼中掠過一絲貪婪,毫不客氣道:“你們別動,將那匹青驄交給我。”
“你們是什麽人?”楊信沒有動作,反而問道。
“嘿,遇上硬骨頭了。”大胡子冷笑,無半分猶豫,下令道,“結陣,衝了他們!”
他一聲令下,十餘騎士在身後列陣,竟是一言不合,就要衝鋒襲殺。
顯然,這不是頭一次了。
“絕不是漢軍,”楊信微微皺眉,心中則盤算起來,“不過,也不像一般的盜匪……我怎麽感覺,好像又被一群下大棋的老陰比給坑了?”
大胡子結陣完畢,就欲衝鋒。
楊信凜然一笑:——你們這是自尋死路!
“都回去吧。”卻在這時,一人一馬慢悠悠而來。
瞧見來人,大胡子麵露懼色。
楊信等人也臉色大變。
畢竟,來的可是頂頭上司。
來人無麵,竟然是徐榮!
“徐軍候,”大胡子恭敬行禮,賠笑著道,“我們也是奉——”
“不必多說了。”徐榮則懶得多聽,擺擺手道,“你們可以走了。”
“走!”
大胡子聞言,麵露悻悻,卻也不敢多說,領人轉身離開。
“軍候大人,那人是誰?”楊信好奇詢問。
“張舉,漁陽郡一名大豪。”徐榮語氣淡然,冷冷道,“有些官家不便出手的事情,往往就由他們來做。”
明白,白手套嘛……
楊信挑了挑眉。
“回去吧,你們出來三天了。”徐榮淡淡道,臉上迷霧千重,不見喜憂。
他語氣森冷,令所有人不寒而栗,尤其是深知其軍紀嚴苛的九貉,更是臉色煞白。
“軍候大人,我剛得一匹天馬青驄,不敢獨喜,願獻於大人。”楊信為緩解氣氛,準備出賣這匹天馬了。
他心中暗道:翼文,別怪兄弟不是人,隻怪軍候太嚇人……
“我要這青驄有何用?我擅運籌帷幄,又不擅衝鋒陷陣。”徐榮搖搖頭,語氣依舊冷硬。
也是,楊信心中暗道,若青驄落在徐榮手中,那就成了唐三藏的熟鐵棍,隻能看不能用了。
徐榮環視一圈,淡淡道:“回去後,各領一百軍棍。”
“一……一百軍棍?”楊信當場癱軟在地。
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心中哀怨:天涼好個秋,正是菊花盛放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