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白馬氐
“板楯蠻?”
這三個字,令楊信恍然大悟。
西南夷是狠角色,但板楯蠻,那是一群真正的狼滅。
板楯蠻,又稱“賨人”,“白虎複夷”等,他們擅長冶煉兵器,勇猛彪悍,且能歌善舞,堪稱古往今來第一雇傭兵,雖不如“丹陽兵”天下知名,但論戰力,絕對不遑多讓。
昔年武王伐紂,就是以板楯蠻為前驅,“巴師勇銳,歌舞以淩殷人”,令殷人戰場倒戈,故世稱“武王伐紂,前歌後舞也”。
劉邦反秦,板楯蠻同樣是先鋒。
他們以閬中人範目為統領,手執牟弩、板楯,唱著高亢戰歌,跳著激越的巴瀹舞,向著秦軍衝殺,橫衝直撞,所向披靡。故而,西漢建立後,劉邦為表其功勳,免除鄂、羅、樸、昝、度、夕、龔七姓的租賦,其餘賨民也減去三分之一的租稅。
其赫赫戰功,可見一斑。
“不過,這就……退了?”楊信還是不明白,搖頭道,“板楯蠻遠在蜀地,而蜀道又是出了名的難走,先零羌怎麽就成了驚弓之鳥?”
”或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楊黥麵露沉吟,猜測道,“昔年,羌人曾數攻漢中,朝廷發板楯蠻迎擊,每每大獲全勝,羌人都敬稱其為‘神兵’。何況,先零羌又有逢義山的前車之鑒,故而會更加謹慎,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退走。”
“這麽說,追不上了?”楊信蹙眉,有些失望。
“怕是難了!”高順搖頭。
“難得出來透氣,這就回去了?”張猛揮舞一下拳頭,明顯是意猶未盡,“沒勁,也太沒勁了!”
這家夥,一向唯恐天下不亂。
“那倒不一定……”楊信沉吟片刻,唇角翹起,“你們別忘了,還有白馬氐人。”
此次西境生亂,先零羌是禍因,但還有一幫家夥趁火打劫,就是白馬氐人。
“不過,先零羌既退,白馬氐人一旦得到消息,恐怕也會溜之大吉。”高順心存顧慮,提醒了一句。
“那倒不一定。”楊黥搖搖頭,分析道,“先零羌和白馬氐人看似默契,實則隻是各取所需,絕不會聯合。先零羌要退,必定不會通知白馬氐人,甚至,還會故意留他們斷後。”
“這麽說,有機會?”張猛眼睛一亮,有些躍躍欲試。
“氐人勢力頗大,但無統一領袖,各自敵視,相互提防。掠奪三輔的白馬氐王楊騰,隻是四大氐王中的一個,頂多能派出三百來號人,並非不可撼動。”楊黥眯起眼睛,在心中“廟算”,道,“我們有不小機會。”
楊信又想到了“戰爭經濟學”。
風險和收益的天平,在他腦中左右搖晃。
張猛想到什麽,一臉垂涎道:“我可聽說,白馬氐人擅長養馬,尤其是族中白馬,甚至有機會出現天馬!”
“天馬”二字,令眾人動容。
楊信也怦然心動。
天馬,並不是馬種,而是一種特殊“稱謂”。
——知天命之馬!
對,馬也能知天命,也能擁有種種神秘莫測的天賦。
赤菟,盜驪,絕影,烏騅等天下知名的名馬,都是天馬!
以項王的坐騎“烏騅”為例,它身負天賦“中壘”,其肉身如堡壘,每一寸筋骨都蓄積著恐怖蠻力,可如重甲戰車般橫行沙場,橫衝直撞之時,甚至將敵將連同座下戰馬直接碾碎!
讀作烏騅,寫作坦克。——楊信。
“不過,想要找到氐人蹤跡,還得靠幾分運氣,極大可能會無功而返。”楊黥搖搖頭,潑冷水道。
也是,在茫茫西境尋找氐人蹤跡,無異於大海撈針。
“少主,怎麽辦?”鮑出詢問。
他自認腦袋不夠靈光,向來懶得多想,隻要楊信一聲令下,他就會一絲不苟地地執行。
鮑出這一問,所有人都望向楊信,眼神炯炯,等待著他的決斷。
……
“幹了!”楊信沉默一陣,忽然笑了,嘴角浮起一抹淩厲,“公共廁所嘛?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給他們點教訓,還真把我大天朝當軟柿子了!”
眾人聞言,紛紛麵露振奮。
張猛更是滿臉興奮,摩拳擦掌。
雖然不懂楊信自詡的“間歇性精神病”是什麽意思,但對自家統領這種不時失心瘋,胡言亂語語出驚人的做派,他們早就見怪不怪。
楊黥冷眼旁觀,則是若有所思,暗暗道:太急了……
自家少主都尚未及冠,以如今的成就,絕對可稱年輕有為了。加上家世背景,他的未來不是可期,而是根本不可限量!
而眼下,大漢也算太平,邊境動亂隻是癬疥之疾,傷不了根本。
但是,少主卻時時表現得極為迫切。
他急匆匆地演武習文,急匆匆的練兵養士,急匆匆地南征北戰,就像有一條無形的鞭子抽打著他,逼著他奮起。
這實在很奇怪。
“是因為少主常說的,——隻爭朝夕?”楊黥暗忖。
他自然不知道,那條看不見的鞭子名為“黃巾”。他也不知道,正有三個大漢正在暗中謀劃著,讓整個大漢滿身大漢,讓一個大漢倒下去,千千萬萬個大漢站起來。
……
入夜。
寒風凜冽,篝火隨風搖曳,劈啪作響。
焰光在楊信臉上跳躍,映出的神情幾分慵懶,幾分百無聊賴。
不止是他,張猛懨懨欲睡,鮑出也是無精打采。
整整三天,居然一無所獲。
所有人輕裝上陣,夜以繼日地搜尋,卻仍舊未能發現白馬氐的半點蹤跡。
這讓楊信深深體會到海底撈針的艱難,感受到“牙簽攪大缸”的空虛,這是二八二八的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今晚就此作罷,明天再繼續找吧……”楊信抬頭望月,無可奈何道,“養精蓄銳,白天效率會更高。”
倒不是怕夜盲症。
他是現代人,除了比古人多些姿勢水平,還是懂得一些醫學常識的。在他的安排下,眾人隔三差五都要吃上一頓豬肝,即便不能完全規避夜盲症,數量也是極少的。
不過,在這個交通靠走,通信靠吼,取暖靠抖,治安靠狗的落後時代,夜間照明隻有月亮,夜裏搜尋事倍功半,又容易遭遇野獸,風險和回報不成比例,得不償失。
“不,不,越是入夜,就越要尋找。”高順卻搖搖頭,篤定道。
“對,夜晚更好找。”楊黥讚同,意味深長道,“晚上,或許會有仙人指路……”
“仙人指路?”楊信一臉茫然。
居然……真找著了?
楊信也明白,所謂“仙人指路”,究竟是什麽。
……
已是後半夜。
夜空深處,有新月當空,而在地上,居然也有一輪璀璨皓月!
那是一匹馬。
——一匹天馬!
楊信以手搭棚,久久凝視,嘖嘖稱奇不已。
“都說‘人中龍鳳’,這馬中,也有龍啊……”他不住搖頭,由衷感歎。
那是一匹雄壯駿逸的白馬,四肢強健,體壯如牛,而每一根毛發都霜白勝雪,耳後鬃毛間更是浮躍著朦朧輝光,輝煌絢爛又瑰麗迷離,光耀四野。
這匹白馬給人的感覺,竟是遺世獨立,仿佛來自九天之上,不應存於凡塵。
楊信暗暗讚歎:這才叫高端大氣上檔次!
和這匹天馬一比,袁術的“鍍金馬車”根本是暴發戶土大款,連“徒有其表”都算不上,差距不是肉眼可見,而是腚眼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