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雲夢似夢
初春三月,豔陽高照。
沈見站在山頂,看著無限風光,一臉茫然。
沈見來自東北某地一所孤兒院,從小被老院長收養,九年義務教育後也沒條件繼續讀書,平時做做義工,看看電視上上網,生活得平淡如水。老院長姓王,胡子花白歲數不詳,懂一些中醫、古文之類的老知識,閑時也對付著教教孩子們。
事情的起因是在前幾天,老王院長把沈見叫到跟前,摸出一枚灰不拉幾刻著沈見倆字的吊墜,告訴他這是當年撿到他的時候,唯一的隨身信物。按老王頭的話講,今年你來本院已十八年,理論上肯定成年了,可以出去闖闖了。你小子到底是誰家的,趁我還活著,是不是應該去找找。真要找到了也算老王我功德一件。於是老王頭拿出一張小紙條,上麵寫明了他當年撿到沈見的路線軌跡。
沈見並沒有太激動,孤兒院的平淡生活造就了他的平常心,老王說什麽就是什麽唄。於是沈見人生第一次離開這座海濱城市,獨自乘上一列綠皮火車,按老王頭的小紙條指引,一直往南方開,一直往南方開。
他的目的地是河南省,具體在哪,他得下車後按小紙條所示原路循去。他倒不怕辛苦,從小簡單樸素的生活帶給他簡單樸素的思想,管他啥地方,就按路線腿著去,既省錢又不失方向,他覺得很好很安逸。
曆盡旅途艱難,踏遍窮山僻壤,沈見覺得自己可能走了一遍西遊記,此刻終於腿到終點,卻懵逼了。
這是一片山脈,按老王頭小紙條所寫,撿到他的地方就在山頂上。本來沈見就有些腹誹,按說十八年前老王頭也是胡子花白的,怎麽腿腳比他還利索?更令他憤慨的是,費了半天勁爬到山頂,放眼望去,眼前一片平坦草原,連一磚一瓦都沒有,哪來的房子,更別說村落人家了。
沈見傻眼了:“老王啥意思?我就天上掉下來的唄?”
此時晴空萬裏無一絲雲彩,天上一輪豔陽高掛,地上齊胸高的野草一望無邊,沈見在春光中迷茫,不知下山找村莊打聽打聽,還是回孤兒院罵罵老王頭?這山雖不太高,以他瘦弱的體格爬了大半天,還是累的半死,這時候倦意困意一起湧上來,曬著暖洋洋的太陽,他一個指頭都不想動,幹脆席地一躺,天當房地當床,先眯一覺再說。
不知過了多久,沈見悠悠醒來,入目第一眼碧空如洗,卻感覺多了點什麽哪兒不對勁,“剛才明明萬裏無雲,沒有月亮啊?”
此刻沈見腦袋正上方的天空掛著一塊灰白色圓盤,看似月亮,可沈見知道肯定不是。他不知道月亮表麵有環形山,卻知道月亮看起來有灰斑。而這個圓盤光滑潔淨,像一麵灰白的鏡子與太陽各掛天邊,交相輝映。沈見覺著碰到奇觀了,當然他也明白,以他有限的文化水平,還有很多無法理解的天文現象,不禁想到回去之後可以跟小夥伴們吹牛皮:“聽過天無二日嘛,我見過真噠……”
正嘖嘖稱奇,忽然發覺周圍顏色有些不對,似乎越來越暗。沈見爬起來四下望去,嚇了一大跳,在他周圍十米左右的地方,原本綠意盈盈的草原,正在變成紫色,紫色以他為中心,看似緩慢實則迅捷地向外不斷擴散,就像一團紫色墨水滴在綠色宣紙上,紫色渲染著草原,天地間一片紫光,被渲染過的紫草生長變化,依稀開出紫色花瓣。
不一會兒,紫色就染遍了整片草原,折而爬向天空,漸漸向上渲染出紫色的空間,像坐落在天地間的一個巨大的紫色盒子,山頂反而變成盒底,盒子四壁有三麵是紫色天幕,另一麵被紫色勾勒出一幕山崖,那山崖陡峭嶙峋,高聳入雲,不知是真是幻。沈見目瞪口呆,忽覺胸前發燙,伸手一摸,是那枚灰不拉幾的吊墜,觸手溫熱,竟然變得有些晶瑩剔透。
這時整麵山壁已然全部顯現出來,天空中那輪灰茫茫的圓盤陡然發亮,亮光雖也是灰蒙蒙的,卻令人無法直視,那灰芒肆意灑向地麵,似要壓製紫色。兩種顏色鋪天蓋地以不可描述的速度衝鋒接近,刹那間碰撞到一起,爆發出刺目的光芒。沈見連忙抬手,擋住眼睛,腦袋裏蹦出一個念頭,“原子彈爆炸啦!”
在他有限的認知裏,隻能聯想到電視裏原子彈爆炸的場麵,好像也沒有這麽耀眼壯觀。爆炸的光芒伴隨巨大的衝擊波呼嘯著奔向山崖峭壁,撞得山壁震顫抖動,沈見嚇壞了,這大山真假先不說,看樣就要崩塌了,自己還年輕不想被活埋啊!
那虛幻的山壁好像聽見了他在想什麽,陡峭的崖麵浮現出數不清的金色符號,這些符號金光閃閃,每一個看起來都比沈見還要高大。金符的筆順圓滑,結構奇特,沈見一個都不認識,像是某種文字。
金色符號在山壁上圓轉流動,仿佛按照某種順序,自動找尋各自的位置。片刻後,所有金符靜止,定格在某一畫麵,猛地金光大盛,比地上紫色天上白芒更勝一籌,將白芒帶來的衝擊波悉數頂撞回去,撞碎了灰茫茫的光盤,光盤碎裂開去,露出一個法相莊嚴的虛像。
沈見顧不上驚怕,此時腦袋裏隻有一個想法:“好大一個光頭啊!”
那虛像雙掌合十,背後佛光彌漫,看起來巨大無比,占了半邊天際。下一刻虛像動了,雙掌外翻向下推來,一個大大的虛影符號從天而降。這回沈見總算識得了,他在電視裏見過這個,心裏驚歎:“瑪德,***!這是個……德國和尚?”
巨大的*符在空中增長變大,由虛變實,其光晃昱,有千百色,以一往無前的態勢,仿佛不碎山壁誓不還。
山壁上那些金色符文似乎抵禦不住,震顫之餘陣勢開始紊亂,終於分崩離析,化作漫天飛舞的金芒,如金色的星光璀璨。金符陣型破碎,也顯現出一個碩大的虛像。
這時沈見已經見怪不怪了,仔細看去,這個虛像是有頭發的,頭上纏一粗布發轡,臉盤圓闊無甚特點,隻是腦門上有四個明顯的肉瘤,十分紮眼。這怪人虛像也動了,左手捏作一個沈見看不懂的手勢,右手駢指指向空中,隻見四周飛舞的金色星芒匯聚成一條金色洪流,每一點金芒都化作一隻金色仙鶴。沈見在山下抬頭仰望,天空中萬千金鶴引頸長唳,像一條金色的星河蔚為壯觀,逆流而上奔向從天而降的那枚巨大*符。
無數金鶴距離*符尚有一段距離,便如冰雪融化般消散開去,沈見手中的小石頭遽爾滾燙起來,險些拿不住。那些消散的金鶴變回點點金芒,像一粒粒金色塵埃飄落,有些落在地上,有些落在沈見身上,金光忽閃忽滅,就此靜止不動。而有些金芒碰巧沾上沈見手裏的石墜,便滲入其中,倏忽不見。那些靜止不動的金芒也仿似嗅到了去處,慢慢升騰向沈見手中匯集,沾上石墜便融入其中。隨著金芒的不斷湧入,石墜越來越剔透,越來越燙,當溫度高到沈見把持不住,石墜從他手中跳脫,緩緩升起,憑空懸停在他額頭正中。沈見滿麵呆滯,鬥雞眼似的盯著石墜,徹底蒙圈了。
天上的奇觀還在繼續,金色星河被*符化開前端一部分,可後續無數金鶴依舊前赴後繼,*符看似強大卻架不住金鶴數量太多,雙方眼看著無限逼近。終於在某一刻,天上地下兩大奇景撞在一起,金色星河像是注入了無底黑洞,漸漸變短消失,而巨大*符也隨著承受越來越多的衝擊而暗淡下來,從原本的千百奇色變得灰暗無光。與*符抵消的金芒,像之前一樣碎散,飄落,又凝成數不清的細細金線,像萬千溪流匯入源頭,向沈見手裏的石墜匯聚。
終於,天上*符與金鶴洪流同時抵消,同歸於盡。雙方短兵相接之處,生出一金一灰兩團雲氣,糾纏翻滾。天地間好似暴風雨前的寧靜,隻聞雲團的膨脹、塌陷,沈見莫名感到心驚肉跳。
這時沈見方才想起來:“瑪德這不自己嚇自己嗎?我這不睡覺呢嗎!”
雲團炸裂,如混沌驟開。。
天地間以雲團為中心爆發出刺目的光芒,隨即刺耳的聲浪撲麵而來。沈見感到眼前白花花一片像瞎子一樣,兩耳急遽刺痛之後,所有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耳畔分明呼嘯而過的感覺,像時間奔流不息。沈見腦袋開始發昏,他冷靜的想到,這是因為爆炸的聲浪強到極致,導致人們失聰、眩暈等,應該屬於正常科學現象。當爆炸的巨浪徹底吞沒他時,他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什麽亂七八糟的破夢,總算醒了……”
他並沒有看見,在雲團炸裂、天地失色的一刹那,那枚石墜先於聲浪而至,隱入他的前額之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