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阿寧,我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軀
陸寧蹙眉看他:“你什麽意思?”
??薄斯年昏迷後醒來不久,這樣坐著還有些不大適應。
??他拿了個枕頭墊到背後,無所謂地笑:“沒什麽意思,隻是覺得這麽多年了,背著一條人命過來的。
??總被你說‘半個殺人凶手’,‘半個殺父仇人’,撫養了小蕊這麽多年也是錯。現在突然被告知,蘇律師是心髒病死的,倒似乎還挺有意思。”
??陸寧盯著空蕩蕩的床頭櫃:“我那些話確實說的不大對,我跟你道聲歉。我之前不知道,是蘇律師的哥哥蘇鴻文昨天才告訴我的。”
??薄斯年應了聲“這樣啊”,麵上仍是雲淡風輕地笑意,並沒多說。
??片刻後,他補充了一句:“你說得對,都過去了,不重要了。”
??陸寧視線沒去看他:“你真的才知道?是不是之前就知道了?”
??她昨天見到蘇鴻文時,他說薄斯年多半幾年前就知道了,所以他才沒拿東西去找薄斯年要錢。
??薄斯年淡應著:“猜到了一些,並不確定,後來就沒多去查了。”
??陸寧下意識追問了一句:“那你怎麽之前沒告訴我?”
??“前些天打電話才跟你說過,我說蘇律師未必是尋死,你說我惡心人。”他聲音甚至帶著些玩笑的口吻,如同談論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當年蘇律師過世後,他薄斯年給律所砸投資,給蘇律師正名。
??北城人明麵上不敢說什麽壞話,背地裏議論他亡羊補牢的,卻一直不在少數。
??當初輿論是無數張嘴堆積起來的,可真到了為蘇律師正名時,多少人又在暗地裏,將罪名都扣到了他薄斯年頭上。
??說他補償蘇律師越多,就證明罪孽越深,甚至有人說,蘇律師多半就是被他害死的,再收買了警察掩飾了真相。
??什麽樣的話都有,那些嚼舌根子的話,總有能灌到他耳朵裏來的。
??就像她陸寧所說的那樣,他薄斯年有權有勢,什麽樣的事情,又需要他自己親自動手呢?
??權勢不就成了最理所應當的罪名,他們可以輕易認定,是他收買了人,指使了人,再陷害了人。
??他低笑著再重複了一遍:“也是,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陸寧因為他這樣的話有些不舒坦,垂眸出聲:“總之我以前不知道,我收回我說過的那些話。
??你曾經對我做過那些事情,後來也補償了我很多,蘇律師的事,也算是我誤會了你。
??當是扯平了好了,小蕊你願意的話,撫養權就歸你,你以後也別總糾結過去了,好好過吧。”
??薄斯年指尖在那文件袋上輕敲了敲,似乎是在思索什麽,片刻後再看向她:“你看錯的,也未必隻有一個蘇律師。”
??陸寧抬眸,有些不悅:“你想說什麽?”
??他聲音有些自嘲:“你不用那麽深的戒備,難得聊聊天,隨便說幾句。我如今一舉一動都在警察的監視範圍內,也沒本事再做什麽了。”
??陸寧沒再出聲,等他說下去。
??他不疾不徐地開口:“其實對蘇律師的死因,我倒也沒太多驚訝的,可能是當初也猜到了個大概。但你的反應,似乎比我預料中的要不一樣。”
??“我之前還想,阿寧這樣恩怨分明的人,得知真相後,或許會對我這個當了多年的‘半個殺人凶手’,多表達幾句同情的話語。”
??她心裏本來還含著些愧疚,聽他這樣一說,忍不住出聲反駁:“就算蘇律師是病逝的,那也不能否認掉,你曾經對他的那些傷害。”
??“我對他做過的,什麽樣的傷害?”他心平氣和地接上她的話,似乎是爭執的話,但並不帶爭執的語氣。
??陸寧想回應,卻又突然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說。
??他對蘇律師造成了很嚴重的傷害,這是根植在她潛意識裏很多年的東西。
??可現在突然一回想,他哪裏傷害過蘇律師呢?
??當初他看到了那幾張照片,怒不可遏,說要親手殺了蘇律師。
??可後來他好像沒去做什麽,外麵的人也不知道照片的事。
??她有些語塞,頓了片刻應了一句:“反正都過去了。”
??他點頭:“是啊,都過去了。我這段時間昏迷,做了很多夢,多數都是好夢,剛跟你在一起的那兩年……”
??“我不太喜歡回憶過去,沒什麽意義。”她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薄斯年卻似乎沒聽見似的,等她說完,再自顧自往下說:“也有點不好的,我還夢到三年前,我躺在那個手術台上,因為你捅的那一刀。
??在搶救室裏做手術時,麻醉師用的是半麻醉,說如果用全麻,怕是就醒不過來了。”
??陸寧手下意識往床沿抓,有些不想再聽下去。
??他極短暫地停頓:“那種感覺很怪異,你好像能感覺到,手術刀就在你的胸膛上走,有意識,格外的清醒。
??可卻又覺得,那身體似乎並不是你自己的,你的感知就懸浮在空中,眼睜睜看著醫生在你身上操作。
??那顆心髒還能不能繼續跳動,就在主刀醫生的一念之間。”
??陸寧有些激動地出聲打斷他:“夠了,你別說了。”
??他卻不停下來,淡聲再說下去:“你完全沒有辦法動彈,然後你聽到有助手說了一句,‘宋醫生,不該是這樣的’。”
??他笑,那些記憶似乎又變得清晰了起來:“手術台上躺著的,是一個人,不是一隻小白鼠。
??這些年你總怨我,拿那件事情威脅宋知舟,可好像卻並沒怎麽想過,一定程度上,我也能算得上是一個受害者。而我從未以任何方式,說出那件事情過。”
??她手用力抓緊,感覺指甲有些疼:“當初手術室的監控視頻,就是你放出去的……”
??“不是我。”他輕聲打斷了她的話。
??陸寧說到一半的話梗在喉嚨裏,聽到他再說了一句:“說了你也不會信,但總之不是我。”
??她應了一句:“不可能。”
??他感覺心裏刺痛了一下,因為她這樣幹脆利落沒有半點遲疑的,一句“不可能”。
??他再自言自語般開口:“那次手術後,我也會心有餘悸,也會恨。我其實也就一條命,也沒那麽視死如歸。
??當初被你捅一刀時,在廢廠房裏,在深山裏,拿自己的命護你的命時,我其實也會怕,也會擔心自己會不會就這樣死掉了。”
??“阿寧,我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軀,不比常人多一條命。我選擇原諒他理解他,選擇不顧性命去救你,並不是因為我不在意生死。”
??陸寧一聲不吭,低垂著眉眼,抓緊的手細微地打顫。
??薄斯年自嘲般勾了勾唇角:“那次手術的監控視頻曝光之後,你認定是我幹的,你執意要跟著宋知舟走,再出了車禍失憶。
??後來你讓他挾持了你,帶著你坐遊輪出國,我去阻攔你,他帶你跳海。你說我欠他宋知舟一條命,可我想要的隻是將你帶回去。
??你當時是我的妻子,是小蕊的媽媽,我有錯,可你就是再不願,當時也是你親口答應的,我讓你父親出獄,你和我結婚。”
??“他宋知舟腿上中了一槍,那一槍是警察打的,你是我妻子,他沒權力帶走你。我再能擋,也擋不住一顆子彈。
??那天你們落海,他拚了命救你,你說如果有機會,一定要以命還他。
??但你不知道我那天跳海找你,後來被送到醫院,昏迷了三天,進了五次搶救室,如今胃病經常吐血,就是那時候開始的。”
??陸寧喉嚨有些幹澀,盯著地麵瓷磚上的影子,淡聲說了一句:“沒人讓你跳海。”
??薄斯年點頭:“好的,好的,沒人讓我跳。再說說其他吧,你父親當初入獄,是因為非法集資。
??這個是事實,你認定是我舉報的,但我今天想說一句,我沒有。你媽媽的車禍,你已經清楚了,我就不說了。
??後來你媽媽白血病在被宋知舟醫治期間,出現了危急情況,我才讓牧醫生將她轉移走的,沒有挾持她,更沒有傷害她。”
??陸寧沒吭聲,麵容籠罩在陰影裏。
??薄斯年眯了眯眸子:“知道你不想聽,忍一下吧,我就說這一次了,以後不再說了。
??突然之間就想都說出來,讓自己舒坦一點,你當是幫幫忙,不聽也行,出門就忘了也行。”
??陸寧說了句“隨你”,拿出手機打開,手機就停留在主屏幕上,她並沒有打開軟件。
??薄斯年聲音仍是不急不慢:“那一年你待在精神病院裏,我讓柯院長照看你,是我失算了。
??我不敢去看你,你跟蘇律師的事情,讓我不敢去麵對,也不敢去細查。你知道的,我心理疾病一直有,有時候情緒一失控,就……”
??他無來由歎了口氣:“不說了,就這些吧,也差不多了,還有一件事我也跟你說一聲。
??上周五傍晚,小趙說他在咖啡廳門口看到宋知舟跟蘇鴻文了。阿寧,你是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的人,我希望他真的能全心全意待你好。”
??“你胡說,宋醫生根本不認識蘇律師的哥哥,他們根本就沒見過。”陸寧情緒被挑起,擰眉反駁他的話。
??薄斯年低笑出聲,他今晚笑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皮笑肉不笑:“真難以接受,你如今是半點信任和同情都不願意給我了。
??可能是這段時間做了些夢,有些事情突然就想通了。”
??他聲音頓住,目光專注而仔細地落到她的臉上:“突然覺得,我好像也沒有那麽放不下你了,想去做點該做的事情。不太衷心地說一句,以後就祝福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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