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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薄先生,你的眼淚太晚了

  在他們說話間,陸寧已經將手抽回,跟宮和澤進了病房。


  夜已經深了,她躺回了床上,好不容易四周安靜下來,很快就陷入了昏睡。


  迷糊間,江景煥似乎又進來了一次,在她床頭沉默坐了良久,再離開了這裏。


  她是後半夜驚醒過來的,醒來的時候,額上全是汗,濕了一片的枕頭,又似乎不是汗濕的。


  她抬手摸了摸眼睛,一片濡濕。


  死寂的黑暗裏,那種巨大的孤寂和空洞突然席卷而來。


  她腦子裏不斷重複著兩個畫麵,那個深海裏,宋知舟的臉,和白天在別墅區外麵看到的,那張神似宋知舟的臉。


  她雙手捂住眼睛,突然克製不住地哭出聲來。


  宮和澤就趴睡在她床邊,驚醒過來時,就看到她在壓抑地哽咽,以為是自己做夢了。


  他抬手摸到床頭的燈打開,仔細多看了兩眼,確定自己是清醒的,蹙眉出聲:“這是幹嘛,哭喪呢?”


  “師兄,他死了。”陸寧將手從臉上拿開來。


  床頭燈昏暗的光線裏,她紅腫的兩隻眼睛看向他,茫然而無助。


  她想了一整天,努力去在記憶裏確認,白天看到的那張臉是他。


  可她無奈地發現,她能確認的隻有一件事,那天晚上他確實是在她身邊沉入海底了。


  他將所有的力氣都用來救她了,他腿部中彈,沒有誰了,沒有誰還能讓他活下來。


  宮和澤擰眉,抬手去擦她臉上的眼淚:“別想了,都過去了。”


  “過不去的,無論多久,都過不去的。是我害了他,他本該好好的,他本該好好的。”


  她哽咽聲加大,用力捂住了嘴巴,不讓自己失控。


  白天那一麵,不過是讓她短暫湧起一絲希望後,再轉為更大的絕望。


  那個暗暗結為瘡疤的傷口,那個連自己也不敢去直視的傷口,卻在自以為又見到他了的那一刻,如同一把尖刀,將那道傷疤再狠狠剖開來。


  血肉模糊,不堪直視,她甚至感覺,比那個落海的深夜,還要讓她感到痛意刺骨。


  他才不到三十歲,他已經過世兩年了,可哪怕時至今日,他都還不到三十歲的。


  他本應聲名遠揚,本應前程似錦,本應結婚生子,本應是最優秀的年紀。


  這些年她每每取得成績,都總忍不住想,如果換作是他活著的話,一定可以取得比她多千百倍的成績。


  站在聚光燈下時,站在媒體麵前時,接受褒獎接受榮譽時,她都沒辦法克製自己去想,那一切該換成他去得到。


  她死死地捂著臉,無聲嗚咽。


  宮和澤將她手扳開來,拿熱毛巾給她擦臉,輕聲哄勸。


  “別哭了,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他救了你,不是讓你活在痛苦裏傷春悲秋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我不該這樣,”她聲音顫栗。


  “可我沒辦法,我控製不了自己。我總覺得我手上就像是沾著人命,就像是每天都在偷偷摸摸地逃避著法律的責罰。”


  她伸手抓住了宮和澤的手臂,“師兄,你說我該怎麽辦啊,我欠他的,我該怎麽辦啊。”


  “或許還活著的,死裏逃生的事也不少,師兄幫你去找他。”他伸手,將她粘連在臉上的頭發撥開來。


  隱約看不真切的光線裏,她臉上有真真切切的恐懼落入他眼底。


  他也分不清,他心裏那種怪異的情緒是什麽。


  這些年,他們之間更像是以兄妹的感情相處著。


  無論媒體編得怎樣天花亂墜,他清楚,他們之間沒有男女之情的,至少,她對他沒有的。


  她將他的手鬆開來,臉深埋進了膝蓋裏,良久後,抬頭看他,點了點頭:“好。”


  宮和澤將視線從她臉上側開來:“睡吧,都快天亮了。”


  “我想出去待會。”她起身下床,穿好了拖鞋。


  宮和澤沒攔她,低聲開口:“好,別走遠。”


  “知道了。”她拿了手機,出了病房。


  房間裏昏暗,可走廊上光線通明,她穿過走廊,再拉開門進了應急樓梯通道。


  這裏比較暗一些,厚重的門關上,如同分隔出一個小小的世界。


  陰影將她籠罩著,屏蔽掉了外界的一切,讓她的心裏能稍微安定一些。


  這些年,每當熬不下去的時候,她就習慣將自己置身在這樣陰暗的小空間裏,比如衣櫃,比如牆角,再比如這裏。


  去安靜地坐上小半個小時,然後等天色亮起,她還是那個林蕊,是沉著優秀的繪畫師,去井然有序地完成自己該做的一切。


  在麵對媒體時,淡笑說一句:“對,這些年我一直過得很平靜,對於如今的一切,我很知足。”


  她不知足的,她有罪,她最沒資格說知足。


  門突然被拉開,一個頎長的陰影,自門外籠罩下來。


  她下意識想起身,以為是宮和澤,再抬頭,就對上薄斯年垂眸正看向她的目光。


  許是真的累了,她不過是蹙了蹙眉,但並沒有站起來。


  他聲音清淡地落下來:“你放心,我不問你,也不碰你,我就說幾句話。”


  陸寧沒有動,低頭看向地麵,視線裏是幽深的樓道,一層層的階梯,看不到盡頭。


  薄斯年和她隔著兩步的距離,背靠著牆麵坐下來。


  她聽到他輕笑出聲:“真奇怪,我覺得你在這,醒來的時候就冒出這種直覺。


  就好像那天在記者會上,其實第一眼沒看清你的臉,可覺得是你。”


  “我不會回答你的,該說的我都說了。”她聲音淡漠。


  她覺得她該走的,可感覺站不起來。


  薄斯年點頭:“我知道,放心,我知道的,你說你是林蕊,那就是林蕊。”


  他頓了下,“林蕊也挺好,如果她還活著,能做林蕊也很好了。”


  陸寧沒說話,唇角勾起冷意,視線仍看向暗長的樓梯。


  似乎怕她抗拒,薄斯年甚至都沒有側目看她一眼。


  “這些年我總在想,那時候她殺了人,連素不相識的法官都能信任她,而我卻不信任她的時候。


  在她待在精神病院那一年裏,經曆那些折磨的時候,她有多絕望。”


  他靜默了片刻,自嘲般笑了笑:“但我發現我想象不了。


  她落海了,死了,那種絕望一日日將我裹得透不過氣來的時候,我去試著想象她當初的感受,卻隻能發現,我的痛苦及不上她的萬分之一。”


  她側目看了他一眼,光影裏,她看到他眼底滑下淚來。


  她輕笑:“薄先生,你的眼淚,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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