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連她自己,都像是假的
在她身體從他懷裏退開的那一刻,薄斯年伸手扼緊了她的手腕。
“聽話,中午了,先回去吃飯。”
陸寧抬頭看向他有些發冷的眼神,好像隻要她一離開他,一有半點抗拒他,他就會露出這樣的眼神來。
他們之間,什麽時候竟然變到這種地步了?
她蹙眉,“你說過不會管束我,這才不到半天。”
薄斯年手不願意鬆開,他是說過,但見宋知舟是例外。
陸寧側目看向宋知舟:“宋醫生,你到底是誰?”
她昏迷時無意識會叫出來的人,她從那麽多人口中聽到的人,她不相信,就隻有一層再簡單不過的醫患關係。
宋知舟笑了笑,在他回應之前,薄斯年先開了口。
“我說過,他做過你心理醫生,僅此而已。”
“我不信,我要跟他單獨聊。”她看著他,眸光篤定。
薄斯年下頜繃緊,露出了不悅。
“很快,我很快出來。”她伸手,去推他握在她手腕上的手。
這樣良久的僵持,他麵色不好看,但到底是鬆開了手,說了一句:“我到外麵等你。”
他賭宋知舟不會說,賭他會擔心陸寧承受不住。
眼睜睜看著兩個人進了別墅,薄斯年臉色徹底黑了下來,狠狠一拳砸在了旁邊的樹幹上。
鮮血沿著手背滑落下來時,他又後悔了,她該看到了。
如果她沒有失憶,她都記得的話,他一定會直接將她抓回去。
反正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不可能更差了,隻要能留住她,他不介意讓她更恨他。
可現在她失憶了,她忘了,他開始奢望能維持住他們之間的這種平靜。
盡管他們之間,如今似乎也已經不能平靜相處了。
別墅內,宋知舟給陸寧倒了杯茶放到茶幾上,自己手裏也拿著一杯茶,帶著平靜的笑意,坐到了她對麵。
他不確定她知道了什麽,所以他等她先開口。
陸寧看向他:“宋醫生給我做過心理治療,為什麽要裝不認識我?”
對上他帶著疑惑的眼神,她再補充了一句:“上次在醫院的時候,電梯門口撞見時。”
“沒有裝,我接診過的患者很多,當時確實沒想起來陸小姐。”他聲音溫和,並沒有多少遲疑。
陸寧頓了一下,醫生不記得自己治療過的患者,確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她繼續道:“那你這裏能查到我的診斷記錄嗎,我想看看。”
她那兩年的抑鬱症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中途病情又有些什麽變化,通過那些,或許能看出些什麽來。
男人淡笑應著:“抱歉,這個隻有醫院才有存檔。”
“我們真的不熟?”她微微擰眉,抓緊在茶杯上的手指,指關節蜷曲著,泄露了她此刻的不安。
他想起那天晚上,他帶她從北城到江城,在江城別墅裏,她似乎也是這樣的動作。
她失憶了,他本以為,她不會再這樣不安,至少在恢複記憶之前,能過一段平靜安心的日子。
思緒抽回,他點頭:“對,不算熟。”
不該再讓她突然想起什麽來,那些太痛苦的記憶,現在已經忘了,隻能順其自然慢慢恢複。
否則就會像是突然砸下的巨石,將她壓垮。
沒有人能夠突然接受,自己原來有過那樣絕望的過去。
她抬手,按了按額角,“我剛剛見到了一位謝醫生,說你手術傷了我先生,還辭職了。聽他的意思,似乎跟我關係不小。”
“手術的事是個誤會,薄先生和媒體都已經澄清了,辭職是因為我一點私事。這一切,和陸小姐並沒有關係。”
他應得對答如流,不慌不亂。
她突然不知道該從哪再問下去了。
宋知舟順著她手指按壓著的地方,落到了她的額角上,狀似隨口一問。
“陸小姐頭上是,受傷了?”
“啊?”她還沉浸在過於混亂的思緒裏,卻又一時理不清到底哪個地方不對。
回過神來,將按壓在額上的手移開來:“從樓梯上摔下來的。”
她盯著他,看到他麵色沉了一下,他捧著茶杯的手,幾乎一瞬間就指關節泛了白。
醫生聽到患者摔了下,需要有這麽大反應嗎?
他將視線側開來,避開了她的對視,問了一句:“怎麽摔下去的?”
“控製不了自己,”她聲音頓了一下,感覺喉嚨裏像是哽上了一根魚刺。
“從失憶後再醒來,我總感覺很多東西都不對,一細想,就難以控製自己。
摔下樓梯,或者下一次,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出什麽來。”
宋知舟將緊握的茶杯放到了茶幾上,讓自己的手放鬆下來。
他再看她,看到她麵色有些發白,跟他想象中的,因為遺忘了那些痛苦而身心舒暢的模樣並不一樣。
他沉聲開口:“就算不失憶,很多過往也會隨著時間流逝慢慢遺忘的。
陸小姐應該少給自己一些壓力,好好過當下的日子,至於過去的,順其自然想起來就想起來,想不起來就不要多想了。”
“我總覺得,那些不是無關緊要的東西,我不該忘。”她眸光有些恍惚,手指用力攥在一起。
“就好像是自己落入了一個平行時空,明明周圍的東西都沒有變,可卻感覺什麽都不真實,甚至好像連自己,都是假的。”
“你的心病太重了,應該放鬆一點。”
“我想記起來,很想,這種記憶空缺了一塊的感覺,就好像自己都成了一個空殼。”
這幾天來,她積壓在心裏的情緒,就這樣宣泄了出來。
不安、惶恐、自責,還有那種巨大的陌生感,如同一個黑洞要將她一口吞掉。
宋知舟沉默了下來,她就也沉默了下來,皺緊了眉,將那種不痛快的情緒用力壓下去。
良久後,她聽到他的聲音:“最近有看心理醫生嗎?”
“看了一個,好像是很好的醫生,可我感覺我接受不了。”
至少在那個醫生無數次循循善誘的言語下,像她剛剛說出來的那些心裏話,她也從未跟那個醫生說起過。
她的心就如同是上了一道枷鎖,誰也打不開,積壓著的情緒在裏麵洶湧,然後決堤,要將她淹沒。
可這一刻,她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宋知舟雙手交叉,垂眸看向兩根拇指指腹緩緩摩挲著,陷入了思索。
片刻後,他抬頭:“真的想恢複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