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輪回
傾落正抱了琴回來，春兒忽攔住她說：“逸煙姑娘，姑娘們的脂粉不夠用了，媽媽要你去買些回來呢。”
這些活兒平時都是丫頭們做的，今日程媽媽怎麽要她去做？
買脂粉？也就是說她可以走出幻花樓。
一個念頭迸進她腦海。
她何不借著這個機會逃走？
爹娘也不知怎樣了，府裏又是怎樣的情形？
想到這些，傾落答應道：“好。”
春兒把媽媽給的銀子交給傾落，眼裏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嘴角一笑道：“那便辛苦姑娘了。”
傾落急切地想要出幻花樓，但她明白，自己不能露出任何出逃的跡象，否則就功虧一簣了。
她若無其事地回到房間，放好琴後，站在鏡前看了看自己。
鏡中人著一身紅裳，臉上脂粉濃重，領下鎖骨半露，一身的風塵氣。
爹娘若是見到她這個模樣，該有多傷心啊？
她恨不得立刻脫下這身衣裳，可理智不允許她這麽做，她一切如常地走出房門，緩緩地走到樓下，再到幻花樓門口，踩下台階時，便好似脫離了牢籠般輕鬆。
她不敢猶豫，離開了幻花樓的大門。
程媽媽看見她出去，揮了揮手，立刻有幾個龜奴緊跟其後。
幻花樓被遠遠地拋在了身後，傾落恨不得立刻奔赴舒府。
可走到那裏時，她恰巧看見舒夫人、舒太尉與雪穎送出幾個嬤嬤來。
在舒夫人的目光快觸及自己時，她快速轉過臉去，她不能讓娘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嬤嬤慢走！”
爹娘恭恭敬敬地送走嬤嬤，還時不時對雪穎表現出親近，傾落心如刀割。
眼前的不是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兒，娘現在該有多痛苦啊？
娘，女兒在這裏，女兒就在這裏啊！
可她不能暴露自己，若是她現在跑出去說自己就是舒傾落，舒家就是欺君之罪，是要滿門抄斬的。
略抬頭，見雪穎正帶著自得的笑。
她拿走了自己所有的東西，她當然是要得意的。
傾落的目光剜著她，袖中的手不由握緊，長長的指甲陷進肉裏，她卻覺不到疼。
察覺到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傾落快速跑開，擦幹眼淚，去了那個她該去的地方，買了程媽媽交代要買的東西。
龜奴們見她沒有逃跑的意思，悄悄撤了回去。
此時，錦娘與程媽媽正坐在房裏喝茶，兩人卻是各懷心思。
在幻花樓困了那麽久，好不容易得著一個逃走的機會，身邊沒有任何人看著，傾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吧？
她要是能走固然是好，可萬一被抓回來，等待她的將會是無比悲慘的命運。
錦娘手下擰著手絹，麵上卻自如，還時常地對程媽媽說一句：“媽媽喝茶。”
程媽媽滿臉都是誌在必得，要是那小丫頭敢逃跑，她就有理由將她帶回去了，這一次，答不答應可都由不得她！
就在這時，派去的龜奴回來了，看了二人一眼，在程媽媽麵前稟報了什麽，程媽媽的臉色霎時就變了。
看到他們並沒帶回傾落，錦娘稍稍鬆了口氣。
她抿了口茶，衝程媽媽一笑道：“逸煙這丫頭是一心留在幻花樓的，這下媽媽信了吧？”
傾落竟然不逃，這讓程媽媽也有些想不通，不過她既然不逃，那不是更好？省得她成天堤防著。
程媽媽起身，甩袖道：“錦娘姑娘果然好本事！”說罷便離去。
不多時，傾落便買了脂粉回來，見這屋中氣氛似乎有些緊張，錦娘正喝著茶，姿態優雅，傾落還不知自己剛逃過一劫。
傾落這便算是留下來了，程媽媽允了她做個清倌人，閑暇時候，傾落就在錦娘屋裏彈彈琴、唱唱曲，錦娘不但容貌出眾，連琴技也是萬中無一的，傾落跟著她，長了不少見識。
幻花樓，也不都是笙歌豔舞，有時候，傾落會聽見些駭人的慘叫，往往不能入睡。
春兒告訴她，那是新買來的姑娘不聽話，媽媽正在想法馴服她們呢。
傾落再一次想起了自己那匹馬，那馬兒雖難以馴服，可她也沒虐待過它，但這裏的姑娘，她們的命運明顯要淒慘得多。
次日一早，便聽見門外一陣陣淒厲的慘叫，原本錦娘告訴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裏是青樓，這類事時常都會發生，習慣了就好。可聽著那聲音，傾落實在忍不下去了。
推門一看，幾個龜奴正拖著一個姑娘往前邊去，那姑娘拚死抵抗的模樣，好不淒慘，隻一眼就讓她心軟了。
傾落指著姑娘道：“放開她！”
龜奴們怎麽肯聽她的？傾落氣得上去跟他們拉扯起來，她雖是個女子，卻不似一般姑娘嬌弱，隻幾下便扯開了龜奴，護住了姑娘。
姑娘滿臉的驚恐，在傾落懷裏還不住地顫抖。
傾落安慰著她：“沒事了，別怕！”
龜奴知道傾落是錦娘的人，輕易得罪不得，為難地道：“逸煙姑娘，您就別為難小的們了，您把她帶走了，我們沒法向媽媽交代啊！”
“媽媽前次說起我還缺一個丫頭，我看就她吧！”說著扶起地上的姑娘，無視龜奴們的目光，帶走了姑娘。
身後是龜奴們的叫喚：“逸煙姑娘，逸煙姑娘……”
程媽媽聽說後道：“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了，還想著救別人！”她開青樓這麽些年，就沒見過這樣的姑娘。
傾落讓春兒給姑娘梳洗過後，把人帶到房間。
姑娘容貌算不上清麗，不過是中等姿色，這也難怪龜奴們對她毫不留情了，以她的姿色，留下來也不過是個普通姑娘，得不到媽媽的重視，他們自然不必費神去討好她。
“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前幾日，處在這個位置的還是她，那時候是錦娘救了她，現在她同樣救了這個姑娘，問了她同樣的問題，不得不叫人歎息世道輪回。
姑娘已沒了方才的驚恐，對答如流道：“琉璃。”
傾落見她容貌雖不出眾，一雙眼睛卻又大又亮，琉璃似的，暗道這名兒倒沒取錯。
傾落也不多問，溫和道：“琉璃姑娘，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琉璃對傾落是千恩萬謝。傾落因她同自己命運相似，對她顧念了幾分，又將她介紹給錦娘，表麵是丫頭，私底下卻是把她當姐妹看的。琉璃也漸漸安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