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嗬嗬嗬!嗬嗬嗬!”英子笑出聲來,無力的扶著護欄,原來,人心如此不堪。
轉身靠著護欄,心痛的拽緊拳頭,指甲已經深深的嵌進了她手掌中,麻木而不自知。
“原來一起都不值得,不值得”。英子狠狠的一拳砸在護欄上,護欄發出嗡嗡的悶哼聲。早知是這般境地六年前就應該留在G城,不到這裏來。拋開熟悉的地方,到今天卻連個去處都沒有了。
任風吹著,鼻子已經凍得通紅了,手指麻木。
英子轉身繞過小路,走進濱嶺南公園。這裏是她晨跑的地方,今天是周三。
八年前的今天她踹著從家裏偷出來的戶口本,獨自驅車近2千公裏來到這個城市和他結婚。八年後,還是今天,曾經的英子是匆匆一人來,如今的她終歸一人走。
公園裏並沒有什麽人跡。英子尋了一處偏僻的座椅坐下。呆呆的望著周遭。這裏的一草一木我都很熟悉,曾經住的濤匯天地離這裏隻有十分鍾路程,她每天上班下班都經過這裏。如今要走了,來跟這裏的一草一木倒個別,往後可能不會在見了。
“去我的家鄉生活,我的家鄉空氣很好的,一年四季分明,在哪裏我們生兩個孩子,晚飯後,我們就去嶺南公園散步。在濱江河道上晨拍,那樣的日子過得好不愜意。我就想這樣愜意的和你過一輩子”。
那些甜言蜜語還在英子耳邊回蕩著。
洲際大酒店三十樓,下午三點一刻。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徐正淳聽到手機聲音,半眯著左眼在枕頭周圍摸索著手機。
“有什麽事?”一個低沉的有點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憤怒響起。
徐正淳剛剛才夢到心裏的那個人兒,剛剛要觸碰到她臉的時候。手機聲音打斷了他的夢。這麽多年,她常常出現在徐正淳的夢裏,可是他怎麽都觸摸不到她。遺憾,憤怒,不甘,還有不舍。
“何時才能真正的站在你麵前,讓我能真正的摸摸你的臉。”徐正淳半眯著眼睛想著剛剛的夢,回憶著剛剛的夢。“英子,我好想抱抱你。”
“老板,資料小姐離婚了。就在剛剛,民政局剛傳過來的消息。”電話那頭一個明朗而急促的男聲傳來。
宋標知道徐正淳記掛這個英子小姐八年了,每年都要調查她的。就是不知道他們是什麽關係,徐正淳不許他們多說也不許多問,隻管每年要資料。
“資料小姐?哪個資料小姐?”徐正淳坐起來,拉了拉蓋著下身的被子,上身露出健碩的肌肉。資料小姐?這個阿標,竟然叫英子叫資料小姐。“什麽?離婚?”
“就是那個資料上的.……”宋標還沒說完就被徐正淳搶了話。
“我記得!怎麽回事?”徐正淳摸索著從床上下來,站在床邊。利落的打斷了電話那頭的聲音。
“限你十分鍾出現在我麵前,我要知道到底怎麽回事。”憤怒的扔掉電話,徐正淳雙手在身體的四周模索著,順著床沿模索到床尾的不遠處的牆櫃裏放著一個透明的充電裝置。上麵放著一副很大的黑色寬框眼鏡,正在充電。
徐正淳摸索著拿下眼鏡帶上。眼前的完全茫茫一片,完全看不見,而接通大腦的信號屏閃得很嚴重。
上午有事徐正淳出去了一趟,回來時眼鏡沒電。就幹脆充著電,他上床休息會兒。
徐正淳六年前右眼已經沒了,隻有左眼剩下一點點微弱的視力,通過高科技往他的大腦植入芯片靠著這特殊的眼鏡他才能勉強視物,而看到的世界也並不清晰,模模糊糊的,但總比什麽都看不見好。
“該死!”眼鏡現在電沒充飽和,用不了。什麽也看不見。
徐正淳又把眼鏡放回去,摸索坐走到床邊坐下。窗外的陽光照在蕎麥色的肌膚上,他能感受到陽光的味道,伸出的手在眼前晃晃,而眼前卻是茫茫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我的小女孩現在一定很傷心,一定很難過,我該怎麽辦?怎麽辦?我看不見,我該怎麽辦?”重重的一拳砸在了床上。“該死!我需要一雙眼睛,怎麽辦?”
徐正淳痛苦的抱著頭,他曾經烏黑濃密的頭發已經全部推成了寸頭。右臉下眼瞼處那道直插到太陽穴後麵的疤痕像一條褐色的蜈蚣一樣爬在原本英俊的臉上。整個右眼沒有眼球,隻剩下一個凹陷的眼眶,看著顯得那麽的觸目驚心。
而胸口處那道明顯的疤痕直插心髒,前胸後背上錯亂的疤痕,都是那些年留下,傷口已經愈合得和皮膚顏色差不多融合了,隻是留下一條條肉粉色的疤痕。
“老板!”兩個穿著西裝高大挺拔的男人喘著粗氣出現在房間裏,看著徐正淳半裸著上身坐在床前,他左眼空洞而無助的睜著。雙拳緊緊的握成拳,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感覺是一頭隨時都要爆發的猛獸一般。
華仔趕緊拿了旁邊床凳上的一件睡袍給他披在身上。
“阿標,櫃子裏,把她曆年的資料拿出來,一個字一個字的念給我聽。”
良久徐正淳終於開口了。
六年前徐正淳眼睛看不見以後,收集來資料的資料就一直放在書房的櫃子裏鎖著。後來他大腦植入芯片,左眼睛隻能勉強視物,但幾乎也是看不見,隻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些事物的輪廓。隻能算能讓他基本正常走路和一些力所能及的簡單的生活。一個大活人站在他麵前他都分不清是誰。更沒法看書看報。而且眼鏡每天能戴的時間又很短,自己大部分時間都活在無邊的灰蒙蒙的世界裏。
這些資料沒讓阿標或華仔念過,更沒問過裏麵的內容。徐正淳隻是每年讓華仔把英子的照片經過特殊處理後,讓他能勉強看看輪廓,了卻思念之苦。這些年徐正淳唯有在夢裏能看見她。看見她轉頭對著他笑的臉。
“好!馬上!”宋標轉身走進書房拿出資料,這些資料五年前就已經被要求轉到了這裏。看這些上麵的折痕和磨損的程度,就知道徐正淳這些年是如何靠著這些他完全看不見的資料活著的。他又有多少個日日夜夜靠抱著這些資料入睡的。
這資料上的女人可能就是現在徐正淳活著的唯一理由了吧。
華仔扶徐正淳坐在書桌前,宋標認真的念起來。
“兩年前就已經出事了,你們為什麽不說。”徐正淳憤怒一拳錘在桌子上,騰得站起來,披在身上的浴袍滑落在地上。然後順著桌子跪在旁邊的櫃子旁,在櫃子裏麵摸索著這些資料,緊緊的抱在他懷裏。
“為什麽你們不說,你們明明知道我看不見,為什麽不告訴我。”徐正淳就那樣跪在地上,痛苦的抱著那些資料,他左眼角的眼淚順著臉頰慢慢的滑下。
這是他徐正淳的命,他唯一活著的理由。可是卻沒有告訴他,他心愛的小女孩受到如此多的傷害。是他疏忽了,是他沒保護好她。
華仔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高出一整個頭的男人。這是他的救命恩人,華仔對眼前這個男人隻有敬畏。
華仔跟了徐正淳二十多年了,從自己十歲被徐正淳從人販子的手上救下時,他就發誓這輩子,無能如何自己都會跟著徐正淳,認他作哥哥,這輩子他都是他唯一要守護的人。
但從六年前徐正淳出事後,雙目失明,除了生意什麽也不管了。他唯一記掛的也就這個女人,沒人知道這個資料上的女人和淳哥是什麽關係,唯一知道的就是淳哥愛這個女人,卻又從來不去打擾她。
“老板,這個.……我們怕你傷心。所……”宋標自知理虧,低下頭任由徐正淳處理,他絕無怨言的。
“算了,不怪你們。你們不知道為什麽,如果有機會,我在告訴你們。”徐正淳雖然眼睛瞎了,但他心可一點沒瞎。他知道宋標和華仔的忠心,而他們也是他的兄弟。
“我現在看不見,眼鏡沒充好電。你們先安排人去跟著她,但是不要打擾到她,剩下的我來處理。還有去調查那個肖平南是怎麽回事。誰欺負了她,我要誰付出代價。”
徐正淳說完後就沒有在理會書房中的華仔和阿標,而是摸索著站起來往門外的客廳走去。這裏的裝修異常的簡單,除了簡單的浴室、書房和臥房外什麽都沒有,空空的客廳裏隻有一套灰色的沙發和靠窗處一台跑步機。完全沒有人生活的氣息,而老板卻在這個超五百平空蕩蕩的房子裏過了六年。
“好的,我們馬上安排。”
華仔扶著徐正淳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幫他穿好睡袍後,和阿標轉身離開房間。
徐正淳坐在沙發上,雙手的拳頭拽的越來越緊。他滿腦子都是曾經那個小女孩的影子,那個小女孩轉頭朝他微笑的樣子;那個抱著徐苗安靜的哄著孩子的小女孩;那個驚慌失措的叫著他先生不要睡的小女孩。“我的小女孩,你一定很難受。我想在你身邊,抱著你,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