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照看

  軍中盛傳,今上營帳住進了一個小白臉,那小白臉花容月貌,將今上迷的魂不守舍,足不出帳。


  這話由魏鐸之口傳到杜忘憂耳中,杜忘憂無奈一笑,對旁人的評價不置可否。她續吃了變聲丸,軍中都當她是男的,她委實不敢當這花容月貌一詞。


  魏鐸教育道:“你也是,知不知道什麽叫人言可畏?你和陛下.……同為男子,不要太明目張膽,尤其是在軍中。”


  杜忘憂道:“謝謝關心。”


  魏鐸白了她一眼,道:“誰關心你,戰事吃緊,我是害怕你將陛下弄出個三長兩短。”


  杜忘憂這回擼起袖子,要和魏鐸好好說道三長兩短這個問題。她將燕珩弄出三長兩短?分明是燕珩將她送去閻王殿!

  杜忘憂盡量平靜著道:“你對你的陛下,可能有誤解。”


  魏鐸回道:“陛下對你溫柔以待,視若珍寶,倒是你給陛下添了不少麻煩。”


  杜忘憂道:“我給他添什麽麻煩了?”


  魏鐸道:“你一來,擾他思緒。”


  杜忘憂笑道:“你倒是也可去擾,你去個試試。”


  魏鐸後背涼嗖嗖的,他悚然察覺是他怕的那人回來了,在那人極其不善的眼神中道了:“陛下安好。”麻利地溜之大吉。


  魏鐸一路狂奔,就進了宋齊兄弟二人的營帳。他大口喘氣,抓著杯子就喝水,為自己死裏逃生感到慶幸。


  齊宋不在,應是去巡防了,宋齊正在換衣,他突然到來,宋齊以為他是刺客,差點給他一腳。


  宋齊是在外間換衣的,慌忙拉好衣服,道:“你闖入我這兒做甚!”


  魏鐸討饒道:“我正同忘憂說話,陛下回來了,慌不擇路,慌不擇路……”


  宋齊好意提醒道:“我勸你,以後少去招惹她,小心主子把你掛到哨樓看風景。”


  魏鐸拱拳道:“我再也不敢了,謝大俠賜教。”


  宋齊隻想快打發他走,可魏鐸對宋齊的營帳產生興趣,不顧禮數,不要風度,”呲溜”鑽進了內間休息的床榻處。


  魏鐸跑的極快,宋齊未攔住,跟著他到了內間,腦袋開始搜羅等下的措辭。


  魏鐸的直覺告訴他宋齊躲躲閃閃是有原因的,他以為內間藏了美嬌娘,才急急來看。


  巡視一圈,沒看到美嬌娘,目光卻悍在了宋齊榻上。


  榻上那枕巾華麗光滑,一看就是用他當初給杜忘憂的玉色飛鶴雲紋錦繡披風做的!


  魏鐸皮笑肉不笑道:“宋齊,你這枕巾,挺好看的嘛。”


  宋齊躲躲閃閃道:“主……主子讓我把它扔掉,我看可惜,就裁了。”


  魏鐸將手指捏的哢吧哢吧響,露出白白的虎牙,道:“你還真是心靈手巧啊。”


  宋齊道:“一般般。”


  魏鐸暴起,追著宋齊打:“一般般你個頭啊,這可是天蠶絲,你他娘在暴殄天物!”


  宋齊的營帳瞬間雞飛狗跳,一陣喧鬧。


  沒一會兒,就響起了集合的鼓聲,魏鐸和宋齊停了玩鬧,正經了神色,急匆匆到外麵集合。


  戰爭的紛擾,未波及到駐紮的營帳處,卻擾鬧了遠處山穀,在石塊上潑下一道又一道熱血。


  杜忘憂在營帳等了三天,這期間,傳來了沈追重傷,昏迷不醒的消息。這件事還未完全消化,營帳外便是喧嘩吵鬧,杜忘憂沒由來地心不斷下沉,不敢邁出一步,去看是否是燕珩回來了。


  不用她出去,燕珩就被抬到她眼前,毫無血色,毫無生氣。


  杜忘憂心情跌入冰底,但凡有一絲能站起來的可能,燕珩絕不會被人抬回來。他是陛下,被人抬回,對軍心和戰情都是極大的挫傷。


  可他就是這樣被抬了回來,生死未卜。


  軍醫提著藥箱,從杜忘憂眼前走過,杜忘憂才恍若夢醒,衝到燕珩身邊。


  燕珩衣服被剪開,肩頭那一箭直直插著,不斷有血冒出。


  他的手很冰,氣息很弱,軍醫拔箭他也沒有反應,不發出一絲聲音。


  杜忘憂輕勾著他指間,眼前泛黑,暫時失明,喉嚨也湧上了腥甜,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鎮定,杜忘憂告誡自己冷靜,強迫自己在眩暈中睜開眸子。


  軍醫捂著燕珩肩頭,止住血,上藥包紮。


  燕珩身上不止這一處傷,處理了最緊急的箭傷,其他傷口都做了簡單包紮,但燕珩的昏迷,是個大問題。


  軍醫肅然道:“陛下怕是中毒了。”


  杜忘憂道:“什麽毒?”


  軍醫唯諾道:“某才疏,探不出是何毒。”


  “我有解毒的。”杜忘憂手忙腳亂地在身上翻找,終於找到了一個小瓶,吼道:“這藥成不成?”


  軍醫被她吼的直打晃,皺著眉道:“郎君,這個某也說不準。”


  “一定可以,一定可以。”杜忘憂不管不顧,拔開塞子,捏著燕珩兩腮,就往他嘴裏倒。


  宋齊與齊宋慌亂著去攔她,沈風壓著杜忘憂肩膀道:“郎君,再喂陛下就噎死了。”


  杜忘憂揮舞著雙手,大喊道:“他不會死!”


  魏鐸將灑的一塌糊塗的藥丸撿起,塞好,給杜忘憂。


  杜忘憂那麽喂,燕珩幹咽下去了兩顆,又被軍醫送了兩口水,幹涸的唇多了一絲浸潤。


  杜忘憂盯著他,一屋子人站著,沒有一點動靜,都在等燕珩的反應。


  他們不是相信奇跡,他們是在相信杜忘憂。杜忘憂的藥,定是廖千山或蘇修羅給的,他們要給,就不會給凡物,也許這藥,就是燕珩的救命之藥。


  每一瞬都是煎熬,杜忘憂腦子空白,眼裏隻有燕珩的容顏,死盯著,眼睛一眨都不眨。


  她生怕一眨,眼前的人就沒了。


  漸漸的,燕珩呼吸變強,軍醫眼中閃過驚喜,高興道:“有救了,有救了!”


  杜忘憂神色稍鬆,依然目不轉睛,隻凝著軍醫給燕珩紮針。


  抬燕珩回來的宋齊兄弟和魏鐸沈風都身上有傷,臉上掛彩,狼狽不堪,聽到燕珩有救,才讓其他軍醫給自己上藥。


  杜忘憂問那名給燕珩診治的軍醫道:“他何時能醒?”


  軍醫道:“最快明日。”


  杜忘憂視線轉向其他人,道:“你們出去,經曆了什麽?”


  齊宋道:“被伏擊了,涼城未收回,走到山穀,突然湧出許多兵……”


  他眼睛不敢看杜忘憂,杜忘憂也察覺了端倪,壓迫地問道:“你們不會預料不到山穀有埋伏,你們這麽多人,隻有燕珩傷的最重,到底是何原因?”


  有暗衛,有大軍,有齊宋二人,有千牛將軍和魏鐸,燕珩怎麽也不會成為傷勢最重的那個。


  宋齊道:“敵人狡猾,我們寡不敵眾。”


  他更不會撒謊,說著這話,頭快低到地上。


  杜忘憂道:“寡不敵眾你們還能回的來?”


  杜忘憂嚴厲的目光落到沈風身上,道:“小風,郎君隻問你一遍,這三日,究竟發生了什麽?”


  沈風磕磕巴巴道:“郎君,陛下……陛下是為了.……救人。”


  杜忘憂眸子瞬間冷清,道:“什麽人,值得他救!”


  沈風忙忙解釋道:“不是救,是那女人纏著陛下的,她要死要活地衝進陣內,扒著陛下不放。我們應敵,她就是在拖後腿,若不是她,陛下不會中箭,也不會受創。”


  燕珩為了一個女人而傷,這事到杜忘憂耳中簡直是個大笑話,杜忘憂聲音平平,毫無波瀾:“那女人現在何處?”


  她平靜,就代表著她心裏壓了大風暴。


  隻有沈風敢回答她,沈風道:“營……營外壓著。”


  杜忘憂昂首道:“提來,我要親自處置她。”


  幾人更不敢開口,沈風硬著頭皮道:“郎君,今日天色已晚,不若到明日……”


  杜忘憂不屑一笑道:“你們怕我殺了她?”


  宋齊道:“不是,是怕您氣著。”


  杜忘憂道:“已然氣著了,等不到明日。”


  齊宋心一橫,脖子一仰道:“主子不讓您處罰她,她還有用。”


  杜忘憂隻輕挑玉眸,淡淡道:“那女人是沈若水。”


  宋齊緘默,其他人也都緘默。


  杜忘憂笑的很是溫柔,道:“好,真是太好了,把她帶個又偏又冷的營帳,好生照看。”


  最後四個字,杜忘憂說的猶為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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