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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宋硬著頭皮出去叫人,小士兵在被窩還未暖熱乎,就頂著寒風,去了燕珩營帳。


  不可直視陛下,所以小士兵頭抵到胸口,沉默不言。


  燕珩道:“抬起頭來。”


  小士兵不抬,也不回話。


  燕珩走到小士兵跟前,道:“你不抬頭,我便斬了你。”


  小士兵不跪,不求饒,默默摘掉頭盔,扔到地上,小士兵頭發綁的鬆,發絲隨頭盔拿掉而飛散,淩亂張揚。


  小士兵抬眸,嗔怪道:“認出我了就這個態度,你就是這般凶狠對我的!”


  小士兵一張口,聲音空靈若泉,每一字都像琴上彈出的音節,扣在燕珩心弦。


  燕珩要說的話,如數憋回,他眼前這個眉目翩翩,眼神俏皮,鼻頭凍紅的小士兵是他心心念的人,他第一次聽到她的本音,清麗,柔軟,細細碎碎的,飄到他耳中。


  燕珩震驚道:“你聲音……”


  杜忘憂道:“我還未來得及吃變聲丸,聲音就這樣了。”


  她一直是男音,猛地變回女音,燕珩聽著別扭,卻又舒坦。她本就是女子,本就該女音,她這樣站在他麵前,燕珩還是有種不切實際的縹緲感。


  他從未想到,有一日,杜忘憂會跑到軍營找他。


  滿足,驚喜,欣悅,還有擔心。


  她身嬌體弱,路上風霜雨雪都有,她隻身來,不知受了多少苦。


  燕珩抱住她,兩個鐵甲一碰,作出悶響,杜忘憂被這猛地一抱捂的發疼,咬著牙才不至於叫出聲。


  燕珩的聲音在她耳邊震動:“你不吭聲跑來,出事了怎麽辦?”


  杜忘憂道:“有人護著我,我出不了事。”


  她可是燕珩的人,每到一處,即便戰火連天,她也能安然無恙地穿過火線,走過一程又一程路。


  燕珩心驚肉跳,沉聲道:“為何望京不給我你離宮的消息?”


  杜忘憂驕傲道:“都是我的娘家人,我不讓給,他們自然不給。”


  燕珩改抱為夾,杜忘憂身子一斜,就被燕珩夾在臂彎內,走到內間,扔到榻上。


  杜忘憂沒摔疼,佯裝很疼,齜牙咧嘴。


  燕珩視而不見她的痛苦,轉身拿了一個盒子,輕柔的拽過她手,細致地上藥。


  杜忘憂的手長了凍瘡,起了幹皮,患處都是暗紫色,手背發腫,一雙手看著慘不忍睹,有的地方,裂了紋,透著一點血色。


  她在豫州,手上就落了凍瘡,平時愛護著手,許多年未犯了。


  燕珩塗著藥,看著她和以前無半分相似的手,道:“明日,我讓人送你回去。”


  杜忘憂倔著道:“我不回。”


  燕珩之間輕柔揉開藥膏,嚴肅道:“軍中都是男子,你在這裏不方便。”


  杜忘憂道:“齊宋給我安排了僻靜的營帳。”


  燕珩道:“他欺君,我稍後會處置他。”


  杜忘憂使大力抽出手,微怒道:“所有人都知我來了,你是最後一個知的,你要處置,就全處置了。”


  燕珩不哄她,隻道:“軍中沒有你那份糧食。”


  杜忘憂咬牙切齒,拿腔捏調道:“我交過夥食費了,一月五十兩,我交了三個月的,士兵一月夥食,花不了五十兩,多的,你也不必讓後勤退給我了。”


  燕珩放好藥盒,溫柔著眸子道:“聽話,今晚好好休息。”


  杜忘憂穿著鞋,踩著燕珩的榻,掐著腰,控訴道:“燕珩,你沒良心。”


  燕珩朝外走的步子一頓,回過身,看她彎彎扭扭的,要從榻上摔下來,下意識就折回,用手扶她。


  杜忘憂推開他的手,委屈巴巴道:“我來找你.……我路上,從馬上摔下來好幾次,睡在山洞裏,又冷又怕的,還有蛇和老鼠。水隻能喝涼的,幹糧硬的啃不動,肚子也疼,手也疼,好容易到你這兒了,你就趕我走。”


  想想自己的遭遇杜忘憂就滿腹辛酸,她來了,燕珩就這幅態度,著實傷人。


  杜忘憂從榻上蹦下來,氣鼓鼓往外跑,嚷嚷道:“走就走,你以後,別見我!”


  外麵天寒地凍,她若衝動著跑了,豈不是鬧出亂子。


  燕珩硬給她攔腰拽了回來,她腰細,燕珩不敢使大力,嘴上也隻能給她講道理:“忘憂,戰場危險,你在這兒出事了怎麽辦?”


  杜忘憂掰不開他手,索性放棄掙紮,沒心沒肺道:“你在這兒,我才會在這兒,我隻是想跟你在一處。”


  燕珩放軟了聲音道:“現下在打仗,你和我在一處,容易受傷。”


  “我不怕。”杜忘憂站好,燕珩也鬆開手,杜忘憂閃光的眸子透著一股子探究,道:“燕珩,若我殺了人,你待如何?”


  燕珩不假思索道:“你不會,若你殺了,也是那人該死。”


  “我對你也一樣,無論什麽樣的你,我都能接受。”杜忘憂笑容甜美道:“所以,你不要因為害怕我知道了你的黑暗而嫌棄你,就把話憋在心裏,你就是你,什麽樣子我都喜歡。”


  我都喜歡,這句話將燕珩的心裏的疙瘩撫平,舒展開來。


  燕珩喉嚨塞了棉花,心尖被喜歡染的輕顫,似是跨越了無數艱難險阻,才道出話來:“你從不對我說喜歡。”


  杜忘憂眨眨眼睛,濃黑的睫毛是黑暗的羽翼,眼神狡猾而靈動。


  杜忘憂道:“我以為我不說,你也能看出來。”


  杜忘憂的喜歡,對燕珩來說是奢求。她宿在紫迎殿,和他朝夕相處,可他總害怕那是假象,他在心裏想過,哪怕杜忘憂不愛他,願意待在他身邊也是好的。


  她和蕭景遙曾愛的那麽深,那是道鴻溝,烙在杜忘憂心裏的疤,撫不平的。


  這些認知,讓他一度難受到夜半不睡,隻看著她睡顏,害怕她在他睡著時離開。現今,聽到她一句句的情話,燕珩薄唇張合,半天,未說一字。


  杜忘憂捏著他臉,替他一把年紀了,還手足無措而慚愧。算來燕珩也有二十四歲了,白吃了那麽多年米飯了。


  杜忘憂道:“燕珩,我向你表白,你為何不回應我?”


  燕珩呆滯地道:“我……我不信你。”


  杜忘憂氣道:“我喜歡你,你居然不信我,誰給你的膽子!”


  杜忘憂手下使力,燕珩臉頰發疼,找回了一些真實感,仍是唯諾問道:“你以後,隻會喜歡我一個,不再喜歡旁人了?”


  杜忘憂的回答是封上他的唇,去解他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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