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求多福

  正午時分,杜忘憂被一陣飯香叫醒,她撐臂起身,榻旁小幾上放了好幾道菜,還有溫熱的涼茶。


  杜忘憂坐起道:“小蘇,又到吃飯的時辰了?”


  蘇修羅擺好筷子道:“你都睡迷糊了,快去洗漱。”


  杜忘憂下榻洗漱完畢,踩著鞋,趴在榻上不起,道:“我還不餓。”


  蘇修羅硬拉她坐起道:“那你陪我吃。”


  蘇修羅一筷子喂她,一筷子喂自己,杜忘憂味同嚼蠟,道:“你是來給燕珩診脈的?他如何了?”


  蘇修羅道:“脈象不穩,一時,醒不過來。”


  醒不過來四個字,讓杜忘憂嗆了好大一口,她咳了幾聲,失望道:“廖前輩,還是請不回來嗎?”


  蘇修羅杏眸一瞪,不願意道:“忘憂,你幾個意思,信不過我的醫術?”


  杜忘憂咬唇道:“我擔心燕珩永遠醒不過來。”


  蘇修羅道:“他會醒的,隻是時間問題。”


  杜忘憂發愁道:“他若也睡一年,外麵就亂套了。”


  蘇修羅一摔筷子道:“你先想想自己,前夜做噩夢,又吐血,還瞞著我,藥也不好好吃,你是不是要將自己折騰死!”


  杜忘憂逃避問題道:“小蘇,我餓了,想吃飯。”


  蘇修羅氣憤道:“你再咳一次,我就餓死你!”


  杜忘憂逃不過吃完飯一碗藥的命運,那藥安神,她去看了燕珩小半時辰,頂不住困意,回偏殿睡到傍晚。


  她覺得身邊坐了人,她睜眼,不期然一看,是燕琪。


  燕琪麵帶擔憂之色,她一醒,燕琪明顯輕鬆道:“你可算醒了,我都想去叫太醫了。”


  杜忘憂睡飽了,精神狀態也好,聲音微啞道:“你怎有空過來了?”


  燕珩受傷的消息不能被外人發現,平日裏,燕琪都是到慧太妃處問燕珩的身體情況。


  燕琪猶豫不決,喏喏道:“來看看你,順便,求你些事。”


  杜忘憂道:“為李勤還是為李恪?”


  燕琪道:“都為。”


  她倒了水給杜忘憂,杜忘憂潤喉後道:“李勤叛國是事實,我無能無力,李恪那邊,杜二在安慰他。”


  李恪回到望京後,杜川柏上朝極少露臉,下了朝也都是往李家跑,勸慰李恪這事,他一直在做。


  燕珩含淚低聲道:“伯燁阿兄,是因為我才會叛國的。”


  杜忘憂很理解燕琪的心情,她二十年來將李勤視為兄長,可李勤對她,不隻是兄妹之情。


  這是一種負擔,負擔背後,燕琪還有愧疚和自責。


  杜忘憂道:“也許他是被人蠱惑,遭人利用,或被人威脅,這些可以理解,卻不是叛國的理由。你們與燕珩,算是自小長到大的,不論出於君臣還是出於朋友,燕珩從未對他不起,我無法替他求情。”


  燕琪掩麵而泣道:“我不敢相信,真的是他做的,可真的就是他做的。”


  李勤是大夏重臣,若有一日,兩國開戰,李勤會是敵方的左膀右臂,這對大夏很不利。


  燕琪不敢設想那後果,她也不敢設想李勤的下場,她祈求道:“可不可以不殺他?忘憂,阿兄最聽你的,隻要不殺他,怎樣都成。”


  杜忘憂柔柔道:“戰場上的事,誰都說不準,假如我們能勝,又能俘住他,會有很多人替他求情的。”


  燕珩拭淚,杜忘憂了然於胸道:“杜二,李家,禁衛司上下,必要時,還有你父親。”


  燕琪這麽傷心,睿親王心疼女兒,少不得為李勤說話。


  燕琪抹幹淚道:“忘憂,他們說話,沒你管用。”


  杜忘憂咧嘴一笑,道:“縣主,你太抬舉我了。”


  燕琪道:“真的,我阿兄隻聽你的。”


  隻要是杜忘憂的話,燕珩沒有不聽的。


  想到燕珩還躺著,杜忘憂頭疼道:“你阿兄還不知何時會醒。”


  紫迎殿正榻前,燕琪和杜忘憂一人一把扇子,輕飄飄地扇著。


  她們在偏殿說了會兒話,一起來看燕珩,燕琪是燕珩受傷後第一次見他,話多問題也多。


  燕琪道:“忘憂,你平日都是一整夜照看阿兄的嗎?”


  杜忘憂道:“有時是,有時不是。”


  燕琪道:“阿兄好伺候嗎?”


  杜忘憂道:“還成。”


  杜忘憂從袖中拿出一張紙,道:“縣主要聽詩嗎?”


  燕琪好奇道:“什麽詩?你作的?”


  杜忘憂抖抖手中的紙,咳了兩聲,讀道:“杜家有女,心之所想,吾心悅之,為之神傷。女之戀我,對影成雙,明月朗朗,同心同德。杜家有女,溫恒柔麗,吾心悅之,為之惶惶。與女白頭,桂杏蒼蒼,瑟琴弄調,日久天長。”


  她語音輕柔,低沉沙啞,尾音會刻意抬高一點,將這首詩讀的透著情調,聽著就能想象出寫詩之人的風采。


  燕琪認出那是燕珩的筆跡,看折痕是壓在底部被人翻出來的。


  燕琪目瞪口呆道:“我阿兄竟寫出這詩來?”


  那詩裏透著真摯的情意,還有著對未來的憧憬,女之戀我,同心同德,那是燕珩最希望杜忘憂對他的態度。


  杜忘憂收了紙道:“他飽讀詩書,詩經想來是看了很多遍。我以前都不知他會作詩,讀完這詩覺得,他很會隱藏自己。”


  燕琪緊張地抿抿唇,忐忑著嗯了一聲。


  默了許久,扇子嘩啦啦的聲音在殿內發響。


  杜忘憂沒話找話道:“縣主,你之前差點要和鎮江王和親?”


  燕琪連忙撇清道:“旋樂去了,那事與我無關。”


  杜忘憂合上扇子,挑眉道:“我與鎮江王相識,曾是戀人。”


  燕琪的扇子落到地上,秀麗的麵貌上震驚萬分,她看看榻上的燕珩,默默撿起扇子。


  杜忘憂捏捏耳朵道:“你別驚訝,我隻是告知你一下。”


  燕琪試探性問道:“那你.……你還喜歡他嗎?”


  杜忘憂撐開扇子,繼續扇,道:“說不出來。”


  兩人都是半蹲著,燕琪想站起,沒起來,跌到地上,她急忙道:“你不能喜歡他,你要喜歡我阿兄!”


  杜忘憂自顧自說道:“他此前說要與旋樂悔婚,我差點就心動了。”


  燕琪心驚肉跳道:“什麽時候?!”


  杜忘憂想了想,微笑道:“今年三月,我去賞花,他偷偷來過江北,見了我。”


  燕琪好不容易站起,正色道:“忘憂,答應我,你不能再和他好,我阿兄比他優秀!”


  杜忘憂為難地糾結著眉頭,溫聲道:“我考慮考慮吧。”


  燕琪舔舔唇道:“你慢慢考慮,我先走了。”


  燕琪逃出紫迎殿,後怕地深呼一口氣,她告誡自己以後千萬不能惹杜忘憂,杜忘憂就是個狐狸,太會拿捏人心了。


  燕琪默默道:“兄長,你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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