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在豫州修養了一月,杜延峰將平安帶回江北,回江北時,她傷口還在滲血,全身纏著紗布,天黑時進了杜府。
蘇修羅每日去給她左手換藥,半年後,她左手生肉,長出了指甲。
胡淩召開了全家大會,隻有兩個目的,一:愛妹妹,二:妹妹以後要扮成弟弟。
除此之外,全家統一口徑,給她編織了一個美麗的謊言:父母早亡,調皮從樹上摔下來,才會失憶。
那時旋靖天還不是永樂伯爵,正忙著驅逐外藩,胡淩修書一封,給杜方曉說明情況,杜方曉千叮萬囑,安排自己的孩子日後到了杜宅不要說漏嘴。
杜川穀與杜川柏起初不去看她,因為她血淋淋的,屋子裏藥味血味混雜,她也幹瘦,一點都沒有別的女孩子好看。
時間長了,杜川柏他們由三日一看變成兩日一看,再到日日去看。他們發現,這個妹妹除了安靜些,沒甚缺點,睫毛黑長,嘴巴很小,皮膚也嫩。
又過了兩月,春暖花開,杜川穀就會掐幾朵小花給平安別上,還會和杜川柏一起給她擦臉。妹妹的皮膚太嫩了,輕輕一擦,就會發紅,他們也因此,被母親嗬斥了過好幾次。
他們有時趴在門縫,看廖千山和蘇修羅給妹妹治傷,他們不曉得,為何明明身上已無傷口,妹妹還是會吐血。後來,他們知道了,妹妹受了傷,時常會吐血,即使醒了,也會很疼。
胡淩早已給平安想好了名字,叫忘憂,樂以忘憂,字遙,隨母姓。杜川柏覺得自己母親偏心,為何他無字,兄長無字,這個妹妹就有了字,且尋常女子都無字!
他有些不開心,沒鬱悶幾日,妹妹突然醒了,眼睛黑漆漆的,聲音也軟乎乎的,怯生生地看著他們,有些害怕。
蘇修羅抱著杜忘憂,開心道:“忘憂,你終於醒了。”
杜川穀和杜川柏看看彼此,也撲了上去。他們身量比蘇修羅杜忘憂高,將杜忘憂抱的喘不過氣,杜忘憂記憶一片空白,什麽都不曉得,愣是被這熱情的三人擁的暈了過去。
杜忘憂再醒來還是意識呆滯,她走出房門,在宅內轉悠。她不認識路,聽到聲響,就循聲而去,看到了在池邊互相指責的三人。
兩個一模一樣的男孩,和一個嬌俏的女孩。
粉衫杏眸的女孩子數落她身旁的男孩道:“都怪你們,你們非要抱上去作甚!”
女孩左手邊的杜川柏道:“憑何你能抱她,我們不能?”
杜川穀點點頭,很是同意這句話。
女孩哼了一聲道:“你倒是能抱,把人給抱暈了,活該淩姨訓你。”
杜川柏不服氣道:“哼!我下次輕些就是了。”
他們沒看到杜忘憂,杜忘憂卻已認得他們,走近,站在他們身旁。
杜川柏被母親罵了一通,心情不佳,看到了她,勉強愉悅道:“你不會是暈了,來此作甚?”
杜忘憂咬咬嘴唇,弱聲道:“你們好看,我想和你們玩。”
蘇修羅高高興興地拉過杜忘憂,給她探脈。
男孩子被人誇好看,也是一件樂事,杜川柏挺開心,還有些得意。
杜川穀逗杜忘憂,道:“我和弟弟誰好看?”
兄弟二人長得一樣,杜川穀爽朗大方,杜川柏高雅傲氣,對比之下,剛醒的杜忘憂對杜川穀親近些,她手指輕抬,指了指杜川穀。
這下杜川柏惱了,他剛對這妹妹歡喜幾分,這妹妹就開始氣他,他一怒,伸手,推了杜忘憂。杜川柏忘了杜忘憂身後是荷花池,也忘了她身體弱,經不起推。
“撲通”一聲,杜忘憂落入水中。
水邊三人頓時愣住,隨後立刻大喊:“來人啊,忘憂落水了!”
杜忘憂在水裏撲騰,她在畏懼,在怕,她好似要死了一般驚慌。
身為罪魁禍首,杜川柏臉色青白,嘩的也跳了進去。
大人們趕到時,三人正在將杜忘憂往岸上拖。她嗆了許多水,胡淩將水給她拍出來,她直顫,咳著哭著,撕心裂肺的。
杜延峰將她抱回房,她路上就起了燒,又吐血又囈語,嚇壞了杜家一眾。
杜川柏拿著戒尺,自己在杜忘憂房門跪下了,他也明白杜忘憂很可能再醒不過來。他很慌,跪著也在擔心杜忘憂的狀況。
杜延峰氣惱之下,下手很重,硬是打斷了那戒尺。杜川柏被打的走不動,趴在床上養傷,聽說妹妹無事了,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醒來時,妹妹站在他榻前,拿著一個桂花糕吃著,眸子一眨又一眨。
妹妹還是有些怕他,一塊桂花糕吃了好半天,直到一口都沒有了才道:“舅母.……舅母說讓我過來打你。”
杜川柏指指屁股道:“你打吧。”
杜忘憂抬手,還未落下,杜川柏又道:“你輕點打。”
杜忘憂輕到不能再輕,打了他一下。
這一下跟風吹似的,輕飄飄,還軟綿綿,杜川柏笑道:“你沒吃飯啊?”
杜忘憂退了退,離杜川柏遠些道:“我吃了,一碗飯。”
他這妹妹還是怯他,杜川柏挑眉輕笑道:“一碗飯哪夠,你要多吃點才會長個子。”
她瘦的像豆芽,摸一下就能斷。
杜忘憂很專注地想了想兩碗飯和一碗飯的區別,細聲道:“兩碗,我吃不下。”
杜川柏大笑幾聲,他太喜歡這妹妹了!
杜川柏傷好了以後,杜忘憂身子也差不多了,胡淩就將幾人扔進同一個學堂。杜忘憂沒了記憶,對識文斷字,畫畫背詩的本事倒沒忘,還小有所成,到了學堂,先生誇了好幾次。
她和杜川柏玩熟了,杜川柏便成日帶著杜忘憂廝混,不好好上學堂,三天兩天逃課,有時杜川穀還給他們打掩護。
先生告了杜川柏幾狀,胡淩管也管不住,又見杜忘憂開心,幹脆對他們放任。
杜忘憂是個混混頭,她不亂則已,一亂就是雞飛狗跳,鳥逃蛋打。廖千山養了幾隻鸚鵡,全被她扒光毛烤著吃了,氣的廖千山要打她,被一眾人攔著,愣是沒逮住她。
杜忘憂知道自己氣人,就拿個戒尺,到廖千山跟前,自己打自己手心。
廖千山冷眼道:“怎麽著,給老子耍苦肉計啊?”
杜忘憂才十三,對苦肉計一竅不通,她停了戒尺,大大咧咧道:“前輩,那鳥的肉不好吃。”
杜忘憂吃了他的名鳥,還當著他的麵評價,廖千山火冒三丈,氣急敗壞道:“那是鸚鵡,我養了三年了,鸚鵡!”
杜忘憂自行改正,說出的話更氣人:“那鸚鵡的肉不好吃,野鴨和雞肉好吃,火底下再埋個地瓜。”
廖千山奪過戒尺,指著她道:“你就知道吃!”
杜忘憂捏捏耳朵,碎碎念道:“我想吃西瓜,但你總不讓吃,好多吃的都不讓我碰,小蘇他們都能吃,就我不能吃。”
廖千山抱胸,和善道:“你還想吃荔枝,吃涼糕,吃冰粉,是不是?”
杜忘憂滿懷期待,嘴饞道:“要是前輩有,我想吃。”
廖千山掐腰啐道:“你吃個屁你!”
他舉尺,一看杜忘憂那水汪汪的眸子,又心軟了,一扔尺子,回屋睡覺去了。
杜忘憂拍拍衣服,回了自己屋。
有一日,杜忘憂午時還未起,蘇修羅更是待在杜忘憂房中半日不出,杜川柏和杜川穀心中納悶,又不能闖女孩子閨房,就結伴,去問父親。
杜延峰卻讓他們去問母親,他們剛問了一句,胡淩就瞪了他們,他們隔了好幾年才明胡淩為何會瞪他們。
也是隔了好幾年,他們曉得了月信,這個東西之於女子來說很邪乎,是以杜忘憂腹痛時,杜川穀二人都能躲便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