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堂
蘭銀街那巷口周圍商鋪排列,沒什麽古怪,也沒什麽陰森氣,甚至可以說普普通通。人來人往,有人走進商鋪,出來,有人走進藥房,再提著藥出來。
杜忘憂挨家挨戶地問,問他們有沒有見過一個孩子,她問了一遍又一遍,問到筋疲力盡,得到的都是否定回答。
馬車上,她攥著卷宗,看了不知多少遍,她將每一個字都記在心裏,她甚至能將卷宗上的字背下來,馬車外的聲音不斷傳入她耳中,她好像聽到了孩子的哭聲,他們在喚她,在向她求救,在喊著他們好疼。
杜忘憂道:“停車。”
她徑直下車,一躍而下,燕珩都未能拉住她,燕珩也下車,拉住她:“你要去哪?”
杜忘憂回頭,卻是對杜川柏道:“我沒事,我走走就好。”
杜川柏道:“你注意自己身體。”
杜川柏命令車夫先走,他需要再加些人手,出去尋找孩子。
杜忘憂站了一會兒,麵色憔悴道:“燕珩,你陪我回去再問一遍。”
她的手比往常還冰,水淋淋的,不知是出了多少手汗,燕珩輕輕握住她的手,陪她再一次去了蘭銀街。
他們挨家挨戶問了很久,杜忘憂仍不放棄。
一旁路人都對著二人指指點點。
“這小巷口怎天天丟孩子,前段時間有人來問,這兩日也不停有人問。”
“是啊,怕是不太平啊這世道。”
“不會是邪祟吧?聽說有那邪祟,專吃小孩。”
杜忘憂聽到那幾人聲音,走過去道:“前段時間,是何時?”
她嘴唇起皮,眼裏滿是血絲,眼下烏青,將幾人嚇的躲了躲,看清她之後,其中一人道:“一兩個月前吧。”
杜忘憂道:“丟了幾個孩子?”
那人道:“三個。”
另一個人道:“官府來問了的有兩個,還有一個是孩子家裏人自己問的。”
“一個月前.……”杜忘憂翻著卷宗,上麵記載,兩個月前失蹤了一個,一月前失蹤了一個,加上未報案那個,和小豆子三人,這三月,失蹤了六個。
六個,已是不小的數目,堂堂夏都望京,失蹤這麽多孩子而無線索,是一件天大的奇事。
杜忘憂凝重道:“回府。”
他們一回府,就看到胡淩夫婦坐在廳前。
看到杜忘憂,胡淩細細碎碎道:“炎族三十年前作惡多端,專以孩童煉藥,因那法子陰損,被群起而攻之,確認無人生還。”
杜忘憂道:“那此事便與炎族無關?”
胡淩不置可否。
炎族被滅,不是單因為以孩煉藥,那事炎族進行的隱秘,幾乎無人知曉,被人查出,是因為拐了武林中人之子,才會暴露於人前,被滅了門。
但此事,胡淩總覺得與炎族拖不了幹係,因為手法和情節都太過相似。
杜忘憂坐下,燕珩給她遞水,她喝了一口道:“他們三個孩子不會輕信人言跑出去,鑽狗洞這種方法,小孩子怎會想的出來。”
蘇修羅道:“他們不吃飯,是因為提前吃了糖,藤青院不缺糖,即便是控製著不讓他們吃多,他們也不會因為幾顆糖而出門。”
胡淩道:“而且,他們哪來的膽子,不吭聲就從院子出去,還不打招呼。”
杜延峰道:“也許,讓他們出去那人,是他們極其信任的人,或用了讓他們極其信任的手段。”
燕珩擰眉道:“查過院子裏的人了嗎?”
杜忘憂捏捏手指道:“沒有嫌疑,那日趙伯一直在廚房,安老師還進去與他說了話,其餘的廚娘和老師在孩子們失蹤時都未出過院子。”
胡淩認真道:“未出過院子不代表無同夥幫助,他們周圍的人查了嗎?”
杜忘憂點頭道:“都查過了,沒有可疑之處。”
至少目前來說,那些老師們沒有任何不妥,這也是讓杜忘憂心慌的一點,若不露馬腳,要麽是手上幹淨,要麽是藏的極深。
杜忘憂的狀態令人擔憂,胡淩心疼道:“你要不先去睡會兒,你臉色不好。”
杜忘憂道:“沒事。”
她不想睡,也睡不著,所有人都處在不安與慌張中,外麵早已尋得人仰馬翻。
正互相靜默著,李勤壓著一個小廝走來。
李勤威嚴地凜了小廝一眼,道:“今日在那巷子口,發現了一個家仆,鬼鬼祟祟,問他話也躲躲閃閃,我將他帶來,你們問吧。”
小廝驚慌道:“小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胡淩冷著臉道:“那就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小廝哭喪著臉道:“我就是替我家阿郎拿藥。”
杜延峰正氣一吼道:“拿藥你至於這麽慌張!”
小廝縮首道:“拿的是壯陽藥,我說出去不就丟大人了!”
胡淩道:“藥呢?”
小廝道:“沒貨了,我就出來了,一出來就被你們逮著了!”
他神情不似作假,問了這幾句,也問不出什麽,杜忘憂揮手讓他離開。
杜忘憂在他走後道:“李兄,麻煩你跟著他。”
李勤正有此意,她一說,李勤人很快消失。
一個時辰後,李勤返回杜府。
李勤道:“那家仆的確回了王宅,沒拿到藥,被王阿郎罵了一通。”
蘇修羅略做沉吟道:“我去探探那藥堂。”
翌日一早,蘇修羅便和佟彥之去了藥堂。
佟彥之在藥堂內掃了一圈,十分瞧不起道:“你們這藥堂,沒什麽特別啊。”
他們來的早,藥堂內都還在打掃衛生,櫃台前的夥計聽到他這話後道:“郎君,咱這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要那特別作甚。”
佟彥之傲慢道:“我是慕名而來的,說你們店有鎮店之寶,你莫要誆我。”
蘇修羅捶著他胸口,一臉嬌羞,欲蓋彌彰。
夥計眼珠一轉,笑道:“哎喲,郎君,您還有這方麵煩惱呢?”
蘇修羅更羞了,捂臉跑到一旁,佟彥之有些惱了,瞪了那夥計一眼道:“叫嚷什麽,小點聲,有藥就快給我!”
夥計被他一喝,為難道:“郎君,不是不給您,是這藥它沒有了。”
佟彥之鳳眸微斜,看蘇修羅盯著一處發呆,他指著那夥計道:“胡說,什麽沒有,不就是錢嘛,本郎君有的是,我一定要拿到那藥。”
說著,他給了夥計一吊錢,那夥計欣喜又心虛地將錢收下,望望四周,掩唇道:“您要那藥,過幾日再來,奴先給您留著。”
佟彥之覺得夥計在敷衍自己,不依不饒道:“我就稀罕了,你們這藥有何特別?”
夥計誇張道:“強身健體,延年益壽,永葆青春,雄風不倒。”
佟彥之聽到雄風不倒後,略不自在地眼神微瞟,低聲道:“裏麵都什麽藥材啊?”
夥計神神秘秘道:“這配方,奴哪知道啊,但絕對都是好東西。”
佟彥之著急上火,急不可待道:“今日後有貨?”
他心急如焚的樣子,跟之前來買藥的其他人一模一樣,夥計讓他稍安勿躁,小聲道:“怎麽也得三日,要的人多,也不知能否給郎君留著。”
佟彥之鄙夷地看夥計一眼,又扔給他一吊錢道:“給本郎君多留點。”
夥計眉開眼笑道:“好嘞郎君。”
出了藥堂,蘇修羅和佟彥之在不起眼處與李勤匯合。
“這藥堂有問題。”蘇修羅道:“他們藥架上,有株藥都落了塵,卻未打掃,藥堂對藥是愛惜的,他們若是正經藥堂,不會這麽隨便。”
於此同時,淩娘子出現在杜府。
這兩日,孩子的事在望京鬧的沸沸揚揚,她也是聞風而來。
杜忘憂他們又是焦急了一夜,夜半時都在前廳枕臂而睡,淩娘子一來,幾人紛紛起身,杜忘憂枕在燕珩肩頭,一聽到腳步聲,幾乎是立刻驚起。
燕珩看了淩娘子一眼,淩娘子莫名有些涼意。
她垂下頭,展開手心柔聲道:“我前日,在郊外,撿到了這個。”
杜忘憂起的猛,腦子一陣發昏,緩了一會兒,她看著淩娘子手心道:“這是小敏的頭花,淩娘子在何處撿到的?”
“一個水井附近。”淩娘子道:“有好幾日了,我以為是你們帶她出去玩掉下的,想尋個日子還給她,昨天聽到孩子丟了,越想越不對,就來找你們了。”
孩子剛失蹤不久,他們就封了城門,孩子不可能去城外。
杜忘憂道:“這是有人故意放到城外的,或是此前便帶孩子去過城外,才會落下的。”
沒有人能輕易將孩子帶出城還不被藤青院發現,而且,還是前幾日帶出去,而後又將小敏帶了回來。
燕珩當機立斷道:“院子裏老師這兩日都待在家中,但這事,一定有他們在其中參與。”
杜忘憂也這般想,她和淩娘子道謝,又安排人將淩娘子送回,燕珩一直關注著她,對淩娘子失望的眼神未曾瞧見。
淩娘子咬咬唇,上了馬車離去。
晨光微暖,杜府之內一片死寂,胡淩按捺不住,又與杜延峰出去,再去探那炎族之事。
宋齊匆匆回到杜府,道:“昨天那個王阿郎,今日暴斃了。”
蘇修羅與佟彥之方到前廳,一聽這話,蘇修羅立刻彈起,問那王阿郎死狀。
宋齊道:“七竅流血,像被下了毒藥。”
杜忘憂道:“藥堂呢?”
宋齊道:“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