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鏡難重圓

  出了坤字一號房,杜忘憂和歐陽踱步到了喜仙居月台。


  夕陽西下,紅霞染了半邊天,杜忘憂看紅霞漂亮,目光專注地盯著西方。


  杜忘憂在夕陽下餘輝下托腮沉思,柔和,安靜,不露鋒芒,像一塊被水衝刷多次溫潤的玉,挺翹玉鼻顯得側臉弧度優美。


  歐陽覺得這樣的杜忘憂像經曆了歲月,波瀾不驚,不似以前,她總是風風火火,古靈精怪。


  歐陽倒茶輕飲,道:“忘憂,你不問我要說什麽?”


  杜忘憂笑笑,眸子在光輝下染著金紅,她舒適地眯眯眼道:“我知你要說什麽,你告訴他了?”


  歐陽道:“還未來得及。”


  杜忘憂麵向他,誠懇道:“其實我很欽佩你,伯爵之子,本該襲承爵位,你不帶猶豫的就放棄了,世上很少有人能做到。”


  旋靖天是汝郡王之子,汝郡王不是親王,又因犯了事,被革了郡王之位。但旋靖天驅逐外藩有功,護江北平安,守一方之地,先帝就給他封了永樂伯爵。那時候,歐陽還未出生,因此,歐陽一出世便是世子,可襲承爵位,統江北十二州府中的三個州府。


  歐陽三年前與旋家斷絕關係,便再無襲爵可能。


  歐陽不在意地笑笑,道:“爵位隻是虛名,德不配位,要它有何用?”


  歐陽沒和旋家斷絕之前,名為旋文,與旋樂是兄妹。兄妹兩人皆是美豔絕倫,旋樂嫵媚,歐陽是高貴,他容顏冷豔,如冰如霜,但他性子不冷,乍一看覺得神聖不可侵犯,一開口卻又如溫水,對人處處照顧,事事考慮。


  歐陽一直對杜忘憂照顧有加,從前杜忘憂犯了錯,他總是上前求情的,再次相遇,他的覺悟,竟比之前還高深.

  杜忘憂笑道:“歐陽.……我突覺得這名字比旋文灑脫。”


  歐陽好笑道:“小丫頭,你如今也學會老氣橫秋了?”


  杜忘憂一點都不驚訝他知道了自己的女兒身,畢竟蕭景遙在,他會告訴歐陽的。


  杜忘憂天真無邪卻又話中有話道:“人總要長大。”


  歐陽溫聲道:“是旋家對不起你,我隻有樂兒一個妹妹,想給她最好的,但最後,似乎什麽也未能給她。”


  杜忘憂道:“她是嬌女,傲氣一些是應該的。”


  歐陽頓了頓,道:“你也應該是個嬌女。”


  杜忘憂又扭頭去看那夕陽,日暮西山,總是消失的極快,方才的紅霞已在慢慢變淺,白雲夕陽,輕風微涼。


  靜了許久。


  杜忘憂收回視線,道:“你得了一龍一鳳,應該好好謝謝家中那位嬌女。”


  提及妻子孩子,歐陽明顯笑意滿滿,抱怨道:“她成日看到我就覺得厭煩,我哪敢不供著她。”


  杜忘憂道:“從未想過有一天,你會懼內。”


  天色已半黑,光線太暗,歐陽看不清杜忘憂的麵容,他道:“若你嫁給小慕,他也會懼內的,他會很疼愛你。”


  杜忘憂聲調平緩道:“再多甜言蜜語也隻是以往。”


  歐陽道:“那事錯不在他,你給他一個機會。”


  店中小二上來,將月台上掛了燈,樓下也亮起了燈,周圍陸陸續續燈火通明,歐陽這才看清杜忘憂,她平淡如水,手握茶杯,輕輕打轉。


  杜忘憂漫不經心一笑,雲淡風輕道:“說來,信任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有人願從頭到尾待我如初,有人中途折斷了那條路想彌補,破鏡難重圓,說的便是我們,”


  破鏡,即便重圓了,也是裂痕斑斑,照不出人樣來。


  歐陽輕歎道:“他也是受害者,不過,此事你隨心就好,我沒有任何勉強你的意思。”


  杜忘憂靠著月台扶手,輕聲道:“你知道真相後,和永樂伯爵吵架了?”


  歐陽哈哈一笑,誌在意得道:“哪裏,我提劍,砍斷了他房中的書桌。”


  旋靖天畢竟是歐陽的父親,旋樂畢竟是他的妹妹,那場自導自演的戲傷害了杜家,拆散了天造地設的一對。歐陽憤怒,卻無法做到還杜家,還杜忘憂一個公道,他厭棄那樣懦弱的自己,一憤之下,他脫離了與旋家的關係,自生自滅。


  杜忘憂略微帶笑道:“伯爵夫人很傷心,她沒了兒子,日日擔心女兒。”


  歐陽深知母親性格,立即明了道:“怕你報複?”


  杜忘憂點頭,有些得意:“可不是嘛,像防賊一般,我還把她和旋樂都嚇哭了。”


  歐陽被逗笑了,就差捧腹大笑,他忍著笑聲道:“那你還真是有些從前的樣子了,調皮搗蛋。”


  杜忘憂道:“為何都說我和從前不一樣了,我覺得我還是我。”


  歐陽不置可否,正色道:“我將這事告訴小慕,你可同意?”


  杜忘憂滿不在乎道:“那是你的自由。”


  歐陽道:“你為何不告訴他?”


  杜忘憂聳肩道:“我也是剛曉得,哪有時間告訴他。”


  若非孟欣,她哪裏能知道那件事的真相。


  歐陽擔憂道:“若我告訴了他,他再去找你,隻怕你應付不住。”


  杜忘憂有十足的把握,輕鬆道:“有舅母在,他進不了杜府,再說,我過幾日就要回江北了,他更進不了江北。”


  歐陽斟酌一下,道:“忘憂,你這樣對他,是否太過殘忍?”


  他如今妻兒美滿,很是幸福,幸福之餘,難免為杜忘憂和蕭景遙覺得惋惜。他看得出二人心中還有彼此,隻是,物事人非,一個強一個掘,杜忘憂又是那種好馬不吃回頭草,你若無情我便休的性格,他對二人重歸於好之事,心有餘而力不足。


  杜忘憂垂眸,看向樓下,語氣調侃道:“以局外人來看,是殘忍了些,但我身在局中,我要報複他,讓他一輩子活在愧疚裏,對我念念不忘。”


  歐陽掰過她頭,狠狠一彈:“你呀你,刀子嘴豆腐心。”


  杜忘憂揉額,痛道:“你呀你,下起手來賊狠心。”


  她對答如流,回的押韻又俏皮,一眨眼,竟看到了樓下眼熟的身影。


  杜忘憂衝那人揮揮手,朝下喊了一聲:“寨主!”


  燕珩已盯了二人半天,臉色發沉,一個縱身,飛上月台,立在杜忘憂身後。


  杜忘憂喜道:“你怎來了?”


  燕珩輕視了一眼歐陽,道:“來接你。”


  杜忘憂指指樓下道:“我有馬車。”


  燕珩吹了聲口哨,車夫立刻駕車離開,燕珩麵無表情道:“現在沒有了。”


  杜忘憂呆了呆,熱烈道:“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歐陽。”


  燕珩頷首示禮。


  杜忘憂又指著燕珩道:“這是唐山。”


  歐陽站起,頷首回禮。


  燕珩道:“天色已晚,該回去了。”


  杜忘憂道:“還有杜二在呢,我要等他。”


  燕珩道:“他已回府了。”


  杜忘憂依依不舍地同歐陽道別,走了兩步,又折回去從袖子裏抓了給個金鎖,道:“給小侄女的,小侄子的以後我補上。”


  燕珩抬臂,將她揪起,杜忘憂彈蹬著腿道:“唉唉唉,你別提我領子,勒到了!”


  燕珩換了一隻手,將她夾在腰間,縱身飛走。


  歐陽目瞪口呆,拿著金鎖,突想蕭景遙還有傷,飛奔下月台,去找蕭景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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