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拒
杜忘憂醒來,一側首,看到的就是一眾愁眉苦臉的表情,各個惶惶不安。
杜忘憂撐起身子道:“我隻是睡了,不是不醒,你們莫怕。”
胡淩快走一步,坐在榻邊,將枕頭墊在她腰後,道:“你還說,你快把人嚇死了。”
依蘇修羅所言,他們等了兩個時辰,見她睡的香,都未擾她,可她呼吸微弱,似有似無,足足睡了三個時辰。
這期間,他們想叫,又不敢叫,她呼吸一弱,他們便心上一提,即便確認她隻是睡著了,他們還是提心吊膽。
白粥涼了熱,熱了涼,此時軟爛成糊,入口即化,杜忘憂連吃幾口,眉眼彎起,甚是享受。
胡淩這口未吹涼,她便張嘴等喂,胡淩嗔道:“猴兒急,鍋裏還有,都是你的。”
杜忘憂笑眼彎彎道:“我餓,想吃。”
胡淩大喜道:“心肝兒,你可算知道餓了,平日吃飯更貓似的,幾口都吃不下。”
杜忘憂道:“平日,我都是好好吃飯的。”
胡淩道:“那你今日,將鍋裏還有這些都吃完。”
杜忘憂嬉笑道:“舅母,太多了,吃不下,我瞧他們也餓了,給他們吃吧。”
站在一旁的幾人疊聲道:“我們不餓。”
他們拆台,杜忘憂堆牆:“你們餓。”
她是胡淩的心尖肉,她說什麽,便是什麽,胡淩揮手支使杜川柏和李恪道:“我做的多,去給修羅那邊送去。”
杜忘憂困惑道:“他們還未結束?”
胡淩道:“早著呢,隻怕要徹夜苦熬了。”
杜忘憂喝著粥,點著頭。
胡淩微微正色,支支吾吾道:“舅母問你話,你可願和舅母說。”
杜忘憂道:“願。”
胡淩略不自在,鼓足勇氣道:“你怪不怪我們瞞了你身世?”
別看杜忘憂平日不吭不響,其實是個內裏有主意的,她雖今日才說她想起,但她必是早就知曉了,隻是不說而已。
杜忘憂道:“不怪。”
她說不怪便是不怪,胡淩稍微放心,又問道:“你在豫州的事,你都想起來了?”
杜忘憂搖頭道:“也不是,零零散散記起一些,就記得自己放了煙花,再睜眼就到江北了。”
杜延峰道:“放煙花前的事你可還記得?除了你母親的事。”
杜忘憂道:“不記得了,就知道很疼,也不知為何會疼。”
杜延峰和胡淩暗自鬆口氣,胡淩道:“記不得就不要想了,好好歇著。”
杜忘憂訥訥點頭。
杜延峰憋不住話,直直問道:“那傅家這邊,是和他們斷了還是你另有打算?”
胡淩瞪他一眼,道:“當然是斷,忘憂救他,已是仁至義盡,難道還要認他,想的美!”
杜忘憂笑笑道:“等傅沉舟好了再說,我一時也沒主意。”
胡淩搭著她手,溫溫柔柔道:“忘憂,無論你做什麽,我們都支持你。你不必怕,你身後是杜家,是江北!一個丞相而已,咱們不稀罕,舅母帶你回江北,讓二郎辭官,省得看到他傅家心煩。”
她也不想讓兒子攪這朝堂的渾水,辭官最好,回江北多自在逍遙。
杜忘憂淺淺一笑,道:“我有分寸,舅母放心。”
胡淩端著碗站起,碰碰杜延峰:“我們先走,讓他二人說說話。”
屋內隻餘杜忘憂燕珩二人,燕珩坐到榻邊,輕掖被角,問道:“疼嗎?”
杜忘憂道:“就一會兒,過後就不疼了。”
燕珩道:“騙人。”
她睡的不安穩,死咬下唇,若非疼的,他想不出別的原因。
杜忘憂道:“真的。”
她撲閃著眼睛,很是誠懇。
燕珩道:“暫且信你。”
杜忘憂訕訕道:“你是否有話要問我?”
燕珩凝她一眼,道:“我想問之事,你是不會說的。”
杜忘憂直愣愣道:“我和蕭景遙,曾是戀人。”
燕珩知道此事,如今她說出來,他並無多少喜悅:“我知道。”
他冷淡的態度,讓杜忘憂自我懷疑:“我是不是很招人討厭?和崇國鎮江王牽扯不清,藕斷絲連。”
燕珩蹙眉道:“沒有。”
杜忘憂道:“你明明想問,我說了你又寡言。”
燕珩悶聲道:“我突然,不是很想聽了。”
“可我想說。”杜忘憂自顧自道:“我母親很怕我重蹈覆轍,可我還是走了她的老路,有時想想,也許兒女隨父母,我也隨了我父母。”
杜忘憂摳著手指道:“我和他年少相識,最後變的形同陌路,和我父母的境遇,何其相似。”
燕珩微微緊張,手心帶汗,不受控製地道:“忘憂,你還喜歡他嗎?”
杜忘憂坦誠相待,道:“我目前沒有辦法,忘掉第一次心動之人。”
燕珩如鯁在喉,靜默半晌,才道:“你以後,還有大把時光,你會遇到其他人。”
杜忘憂略帶倦色的眉眼溫柔沉溺,她莞爾道:“燕珩,我是跟別人有過肌膚之親的人,沒有人接受自己的愛人和別人的曾經,哪怕再愛,也會有隔閡。”
她看出了他的情意,將自己剖開擺在他麵前,想讓他放棄。
她道:“我從不奢望這一生再得一良人,我不為我自己做過的事後悔,我與他之間,隻盼各自安好,互不打擾。”
“但我此生,也許很難再對旁人動心了。”
那人太美好,占據了她整個年少,她不會再愛他,卻也很難忘了他。
杜忘憂向燕珩坦誠,是在讓他退步,她從知曉燕珩心意那日就對他疏遠,可記憶複蘇之後,她隻想做到不傷害他。但此事無論她怎麽做,都會讓他難過,她思量許久,選在此時,告訴燕珩她的選擇。
榻旁月紗飄淺,燭火半明半暗,杜忘憂在月紗影下容顏不清,唯眸子亮的發光,二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燕珩才恢複思緒,聲音堅定不移道:“你隻是你,無論什麽樣子,什麽身份,都隻是你,你會遇到包容你一切的人,你相信我。”
杜忘憂溫和一笑,驕傲且遺憾道:“我相信我已遇到了,可我對他不愛,我不能白白辜負他。”
她澄澈的目光,讓燕珩無所遁形,避無可避。
燕珩冷雋尊貴的氣度猶在,快無法自持冷靜,他知自己一定麵色可怖,怕嚇到杜忘憂,又怕自己失控,猛地起身道:“你身體弱,先休息吧,我回宮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