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親之人
出了喜仙居,杜忘憂腦袋微疼,在馬車上以手支額,養精蓄銳。
她的記憶越來越清晰,隨之而來的,頭腦也疼的愈發厲害。
杜忘憂有時會在夜半疼醒,那些記憶紛至遝來,一遍遍在她腦子閃過,逼的她不僅要想起,還要承受想起後的痛苦。
她曾暗自處處試探,事事追究,想找回自己的從前,可當從前擺在麵前,她絲毫無喜,隻有憂心忡忡。
旋靖天的身世,是燕珩查到的,告訴杜忘憂時她也很是驚訝。
在江北時隻覺旋靖天對杜方曉太過冷漠,知曉這之後,杜忘憂立刻便猜出旋靖天接近杜方曉的意圖。
如此也證明,四十多年前起,或更多年前,崇國就在往大夏注入勢力。
馬車行至杜府門前,剛剛停穩,還未下去,車簾便被掀開,燕琪神色焦急,淚珠猶帶,目光乞求。
杜忘憂一愣,立刻下車道:“怎麽了這是?”
燕琪手足無措,道:“忘憂,救救沉舟,他出事了,隻有你能救他。”
杜忘憂安撫道:“你別慌,慢慢說。”
燕琪哭的厲害,斷斷續續道:“他替他父親擋劍……劍上淬了毒.……要至親之人的心頭血做藥引。”
胡淩夫婦也站在了燕琪身後,胡淩欲言又止,還是道:“修羅已去了,我們都在等你。”
杜忘憂道:“為何要等我?”
燕琪急切道:“你是他的兄長,隻有你的心頭血能救他,你救救他,我求你。”
杜忘憂後退一步,抗拒道:“縣主,我不知你為何會說此話。”
燕琪心急如焚,身份尊貴卻語氣卑微:“我事後再和你解釋,你先去救他好不好?”
杜忘憂不為所動,冷然道:“我不是很想救他,即便他是我的弟弟,也應傅相來告知或我的長輩來告知我此事,縣主先請回。”
傅崢上前來道:“忘憂,我以後一定告訴你,你可否先答應救舟兒一命?”
傅崢衣衫斑駁,帶著血跡,衣物上刀口數十道,未見傷口,想來血跡是別人的。
胡淩與杜延峰擋住杜忘憂,杜延峰筆直站立道:“她身子弱,取不了心頭血,請你們另作打算。”
杜忘憂心底發沉,腦似千錘在砸,倦聲道:“我累了,想歇息。”
她走了一步,便被燕琪自後拉住,燕琪目光沉痛道:“忘憂,你不要那麽殘忍,沉舟真的需要你,他好歹是你弟弟!”
杜忘憂抽出手,道:“縣主,從天而降的父親和弟弟,你願意接受?”
她眼神淡漠,毫無情感,燕琪澀聲道:“我……”
杜忘憂麵向傅崢,道:“相公,若非此事,你不會來認我,讓我救你的孩子,隻是我如今有用,你才會上門找我,說到底,你不愛我母親,對她生的孩子也不重視。”
燕琪大聲辯駁道:“沉舟才是不被重視之人,他從未得到父親疼愛,從未有父親親自教輔。”
杜忘憂笑道:“那我便有嗎?我沒有了母親,連父親也沒有,現在讓我救隻見過幾麵的弟弟,憑什麽?”
胡淩扶住她,怕她有過激行為,杜忘憂道:“傅相,我母親為何離府?她為何不願帶我去找你?你能告訴我嗎?”
傅崢愧疚道:“是我負了她,對她不起。”
杜忘憂柔和道:“我與傅沉舟相繼出生,也就是說我母親與傅沉舟的母親幾乎是同時有孕,不知傅相是如何做到左擁又抱,一心兩用的?”
她越溫柔,傅崢越愧,胡淩夫婦越心驚,燕琪臉色也越白。
杜忘憂眸光嘲諷,聲音輕柔道:“我不知她離府時是否知道自己身懷有孕,但我覺得她知道後,一定很開心,一定很想告知你,可別的女子也懷了你的孩子,她即便想說,也不會說了。她應當很愛你,對你用情至深,對你念念不忘,夢裏還叫你的名字,多可笑,你負了她,她卻為你守了一輩子。”
胡淩與杜延峰大驚失色,齊聲大喊:“忘憂!”
他們眼神驚恐不安,擔憂愁鬱,杜忘憂自嘲一笑:“是啊,我不該想起,我何必讓那些記憶來擾我自己。”
傅崢心口發堵,不能該如何麵對,隻能一直道歉:“是我對不起你母親,也對不起你。”
杜忘憂安靜道:“這話不必對我說,也無法對我母親的靈牌說,她骨灰是我親手撒入懸崖的,她沒有墳墓,也沒有對你的怨恨,你大可放心,不會有厲鬼索你性命。”
傅崢雙手發抖,麵對自己的女兒,他無力又無措。
“傅相和縣主回吧,不必再來。”
杜忘憂旋身,背影孤冷,就連胡淩二人,也不敢上前。
考慮再三,胡淩還是追了上去,留杜延峰勸送傅崢和燕琪。
她到杜忘憂房前,推門而進,卻見杜忘憂抱著痰盂,嘔血不止。
胡淩驚呼:“忘憂!”
杜忘憂抬手,做一個停止的手勢,胡淩抹淚,直到她嘔完,才試探著靠近,將她攬住。
胡淩給杜忘憂擦血,她嘴角殷紅,麵色極白,瞳仁渙散,靠在胡淩肩頭弱弱道:“舅母,我疼。”
胡淩眼淚直掉,哽聲道:“忘憂,不疼,舅母在這兒,在這兒……”
口腔內鐵鏽味濃鬱,杜忘憂閉上眼睛,道:“將小蘇叫回來一趟吧,傅沉舟我救。”
胡淩堅決不願,生氣道:“不救,我們不救,你都這樣了,哪受得了取心頭血!”
杜忘憂道:“我受得住,相信我。”
那毒怎會下的那般湊巧?要麽她死,要麽傅沉舟死,無論誰死,杜傅兩家的關係都會雪上加霜,她不可能讓別人得逞。
胡淩將她安置榻上,厲聲道:“忘憂,我不同意。”
杜忘憂咬牙道:“那我便自己剜。”
“你敢!”胡淩知她說到做到,咬牙痛聲道:“我去叫她,你好好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