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物(二)

  天色稍亮之時,花年邁著小碎步出現在前廳,風塵仆仆道:“主子,各位郎君,查到了,孟欣此前姓王,母親改嫁後,她才隨了繼父的姓改名為孟欣。她繼父是一個皮草商,兩年前到的望京,起初生意並不好,後來慢慢上了門道,生意越來越紅火,便在望京定居了。”


  花年低眉言語,手中拂塵須打著圈圈,杜忘憂未見過他,卻也知他是燕珩身邊之人,看打扮是個內官。


  杜川柏認得花年,直接道:“你這般扭扭捏捏,此事有隱晦?”


  花年道:“怕汙了各位郎君之耳。”


  燕珩這才將眸子從杜忘憂身上移了一瞬,道:“但說無妨。”


  花年彎腰道:“孟欣繼父之所以生意紅火,是因為暗地裏的交易。孟欣地位形同娼妓,隻有她去作陪,這生意才能成,因此,這兩年來,孟欣過得水深火熱。”


  杜忘憂似有些了然,若如此,孟欣嬌媚勾人便不奇怪了,她繼父為了讓她更好侍奉那些人,怕是沒少用不入流的手段將她□□。


  孟欣被那般對待,形同玩物,倒也可憐。


  但隻這些線索,與他們而言,並無用處,佟彥之凝神,臉色不虞道:“你隻查到了這些?”


  佟彥之素來臉帶笑容,桀驁不羈,這會兒聲色皆肅,一看便是強壓著心火。


  花年可不敢觸他眉頭,說了些別的:“她還有一位情郎,是個江湖人士,對她情深義重,因為她去作陪之事,還將她繼父打了,帶她私奔。但她繼父養了不少武士,他們沒能成功,那江湖人士也失蹤了。”


  到底是消失了,還是棄她而去誰也說不清。


  杜忘憂設身處地想了想,若自己是孟欣,經曆了那些,遇到了不嫌棄自己的情郎,滿懷憧憬與他私奔,事敗後他又沒了蹤影,她也許會比孟欣還狠。


  可杜忘憂想不透,孟欣為何會盯上蘇修羅,她的話破綻百出,卻抓不住根據。


  杜忘憂稍假思索後道:“冥婚之事查的如何?”


  花年道:“的確有冥婚這事,對方是望京郊外人家,那家郎君三天前過世了,他們提出冥婚,給了孟欣繼父白銀一千兩。”


  一提冥婚,佟彥之就暗自磨牙,想要起身,又在燕珩的目光中坐下,漸漸冷靜下來。


  他也知曉,現下不能衝動。


  杜川柏雅潔的眸子動了動,淡聲道:“一千兩白銀,就將一條人命斷送,這孟欣的繼父到底是目光短淺還是目光長遠?”


  佟彥之冷靜分析道:“留孟欣在家中,他不會斷了財路,如若我是他,不會將孟欣嫁人的。”


  杜川柏道:“若是產生了變故,讓他不得不將孟欣送走呢?”


  佟彥之想了想,推翻杜川柏這一說法:“若是孟欣陪酒聽到了秘密,按理說,將她滅口即可,何必還要將她嫁出去?”


  燕珩手指在桌上輕敲了兩下,漠聲道:“隻有兩種可能,她還有價值為其一,其二便是她此番作為是被人授意的。”


  他的想法與杜忘憂不謀而合,杜忘憂垂眸,將眼中一抹飛快的深意隱去,道:“她的目標似乎隻是小蘇,可我覺得她還有別的目的。”


  燕珩問花年道:“她隻作陪商賈?”


  花年道:“有時也會被派去陪一些官員。”


  至於那些官員,他們查到的都是些小官,已被他們連夜抓了起來。


  杜忘憂有些欣賞起孟欣來,若尋常女子,定是寧死不屈,事後自盡。可孟欣很強,她隱忍,蟄伏,甚至有些享受其中,如果不是自甘墮落,便是內心早有謀劃,醞釀著如何報複。


  但不管她要如何報複,不該將小蘇攪進去。


  杜川柏對孟欣的遭遇倒未動憐憫之心,隻沉聲道:“依她所言,明日我們隻需在城外截住迎親隊伍就可救出修羅。”


  杜忘憂四肢酸疼,坐了一夜,腰塊要斷掉了,她稍微動了動身子道:“那便先這樣準備吧,不必派去很多人去城外,但要緊盯著孟家。”


  燕珩頷首,花年領命退下。


  佟彥之心裏想的都是如何救蘇修羅,他一夜滴水未進,也要和花年同去。


  杜忘憂站起,因動作太大,僵硬的關節嘎嘎作響,她忍著不適高聲喚道:“二當家,我有話對你說。”


  佟彥之扭頭,看到燕珩緊張的神情,再想想蘇修羅的處境,極其不悅道:“何事?”


  杜忘憂腰間劇痛,疼的冒汗:“劫親這事,讓杜二去,你在此靜待。”


  佟彥之當然不願,抬步就要走,被燕珩攔下了:“聽她的。”


  杜忘憂扶著椅子又坐下,深呼一氣道:“明日接回小蘇後,你對她冷淡些,晾晾她的性子。”


  佟彥之冷哼,對杜忘憂不滿到極點:“你究竟要做什麽?”


  杜忘憂卻是笑了,冷汗滑落:“照我說的做就是。”


  “哼!”瞥了她一眼,佟彥之直接離開。


  杜忘憂手在背後捏著腰道:“杜二,接住小蘇以後對她溫柔些。”


  杜川柏倒是對她的想法一清二楚,點點頭,去找花年。


  安排完一切,杜忘憂虛脫地朝一邊歪去,燕珩及時托住她的腦袋,被她額發上的汗水嚇得心驚。


  杜忘憂弱聲道:“寨主,我需要你扶我起來。”


  她熬了這一夜,身體虛上加虛,瞧著什麽都打晃,燕珩扶著她,要將她抱起:“你先歇著,我去叫太醫來。”


  杜忘憂來不及拒絕,就被燕珩抱在懷裏。


  她疼的來手指都不想動,幹脆在他懷裏不動了,疲憊道:“我睡會兒就好,人帶回來了叫醒我。”


  夕陽西下,迎親的隊伍敲鑼打鼓,將新娘子接走。


  隊伍行到城門外不到一裏,便被埋伏已久的蒙麵人救下,杜川柏掀開轎簾,裏麵的蘇修羅手腳被綁,人還昏迷著。


  他們不能久留,杜川柏將蘇修羅放上馬車,趕回杜府。


  蘇修羅到了杜府沒多久後便幽幽轉醒,杏眸帶著水汽,抱著杜忘憂哭了起來:“忘憂.……那個孟欣她騙了我,她要把我推出去冥婚!”


  杜忘憂輕輕拍她道:“修羅不怕,你已經安全了。”


  杜川柏看到她腕上傷痕,微微沉聲道:“這是怎麽回事?”


  蘇修羅眼淚汪汪,可憐兮兮望著杜川柏道:“我就是好奇,想換個臉玩玩,誰知她一早便在算計我,昨晚還將我迷暈了。”


  杜忘憂義憤填膺道:“我們去報官,一定要通緝她!”


  幾人要動身出去,但蘇修羅明顯嚇到了,拉著杜川柏袖子哭道:“報官也晚了,她都不知逃到何處了,你們去,把她抓回來!”


  杜忘憂摸摸她的頭道:“好,聽你的。”


  蘇修羅在她掌心輕蹭,撒嬌道:“忘憂,我想吃醬肘子。”


  杜忘憂點點她鼻尖,笑道:“我去給你做,你好好休息,做好了我叫你。”


  幾人剛走,蘇修羅便換了一副麵孔,嘴角輕勾,媚態盡顯,她悠閑地掀開被子,在房中踱步。


  走到了後院,佟彥之再也忍不住,衝杜忘憂低沉道:“你方才為何不讓我留下來陪她!”


  杜忘憂輕笑,溫溫道:“她又不是真的小蘇,你何必陪著她。”


  佟彥之一顫:“此話何意?”


  杜忘憂道:“她將小蘇學了十成十,連聲音都一樣,卻並未認出你來,反倒是對杜二頗為親近,你難道看不出來,她將杜二當作了你嗎?”


  佟彥之激動道:“那修羅現在在哪兒?”


  杜忘憂搖頭:“我不知道。”


  佟彥之怒極,死死瞪著杜忘憂道:“那你為何要將這假的救回來!”


  燕珩擋在杜忘憂身前,靜聲道:“彥之。”


  杜忘憂眼神飄搖道:“隻有將她帶回來,她的情郎才會現身。”


  佟彥之急的跳腳:“可她若是不肯說修羅在哪兒,我們怎麽辦!”


  杜忘憂無奈道:“你現在去問她,她便肯說嗎?”


  佟彥之一噎,狠狠地一拳打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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