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蘇修羅顛了顛那荷包,瞄到側邊的人影後,她斂了笑容:“殿下在此,等了許久?”
蕭景遙輕聲道:“修羅,你們喚我名字即可。”
蘇修羅不去正眼瞧他:“殿下的名諱,豈是我等平民能喚的。”
蕭景遙拳頭鬆了又緊:“忘憂她還好嗎?那日在睿親王府,我.……”
蘇修羅壓著火氣道:“她很好,不勞殿下掛念。”
蕭景遙垂眸,眼神暗淡無光。
蘇修羅呼了一氣,冷冷道:“殿下,忘憂曾說過,她與你,此情深深不可負,你若離心我亦休,既是殿下先斬斷這情意,又何必苦苦糾纏?”
蕭景遙將自己內唇咬的生疼:“我想見她,對她說聲對不起。”
蘇修羅再忍不住自己的情緒,大聲問道:“殿下,你有何事對她不起?堂前聲聲質問之時,殿下熱血澎湃!殿下指認,忘憂認罪,那件事的結局不正是殿下想要的?殿下如今這句對不起,是要給她平反嗎?”
“殿下不能,因為殿下是人證,那把匕首是物證,旋樂當時生命垂危是鐵證,已坐死的罪名,殿下道歉有何用?對不起三個字,說出來容易,做出來也簡單極了。”
蕭景遙無措地擺動著雙手:“修羅,我想彌補她,我知道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想給她道歉,求得她的原諒。”
蘇修羅一開口,就紅了眼眶,哽噎道:“殿下,那天雪下的很大,忘憂願意一命換一命,你知道人在多絕望的時候才會不要命嗎?她睡了很久,醒來以後,一個月未開口說話,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次次把胸前的傷口扯開……”
淚水打濕了蘇修羅的麵容,在模糊的視線中,她再一次看到了那時的杜忘憂。
灰暗,自殘,那一個月,杜忘憂的房間裏隻有死亡的味道,她不說話,不理人,幾乎絕食,形同枯槁。蘇修羅和廖千山可以將她的命從閻羅殿拉回來,卻不能將她的心拉回來。
被所愛之人指認質問,嗬斥嫌棄,安上莫須有的罪名,換做旁人定會拗哭一場,可杜忘憂沒有,她將匕首插到自己的胸膛,給愛人一個交代。
蘇修羅常想,杜忘憂本就是站在懸崖邊的孩子,那件事斷了她所有活下去的念頭,她也許隻是單純的不想活了,也許死了反而是種解脫。
可那是她自小喜愛的阿姐,杜家一直守護著的嬌女,怎麽能受這樣的傷害?怎麽能被那樣的事情逼到自戕?
他們恨,他們怨,但他們阻止不及事後也無法為她沉冤。
那日的雪,綿綿不絕,下在杜家每一個人心裏。
那場雪,也同樣下在蕭景遙心裏,他在過去的幾年裏,隻要想起那日的場景就心痛如絞。
他悔,亦恨,悔恨到了今日,無盡的愧疚紮在他身上,疼的他喘不過氣,他捂著胸口,眼帶痛意:“對不起,修羅,我從未想過要傷害她,我隻是不能接受她做了那樣的事情,可事後,事後我想了,她不會做那樣的事,她那麽善良……”
蘇修羅一袖子擦掉眼淚,哽聲道:“殿下,你為何當時不肯對她多一些信任,她已然那麽苦了,殿下既許諾了一生一世為何不能也相信她一生一世!”
蕭景遙失了魂般頹廢,矜貴清冷的容顏如死灰沉寂,他似在回答蘇修羅,又似在喃喃自語:“是我糊塗,是我辜負了她。”
“我曾有四個兄長,杜家雙生一對,旋家表兄兩人,他們都曾是讓我驕傲無比的兄長,如今,我隻有杜家兄長,沒有旋家表兄了。”蘇修羅展臂,極短暫地擁了一下蕭景遙,她蒼涼道:“忘憂也隻有兄長,沒有愛人了。”
在江北,蘇修羅和杜忘憂常被蕭景遙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拎起,有時,蕭景遙背著杜忘憂,蘇修羅會劈空跳起,從旁給蕭景遙一腳。
隻是那份親昵,已不複存在了。
蕭景遙也和從前一樣,揉揉她的頭,艱難道:“對不起……”
蘇修羅還是那個開朗活潑的蘇修羅,她笑著道:“阿兄,給忘憂一個清淨吧,她再也不能受到任何傷害了。”
走到半路折返的佟彥之站在不遠處,看著相貼甚近的二人,狠狠攥著拳頭,他一忍再忍,終於在蕭景遙走後,拽住了蘇修羅。
蘇修羅俏臉上淚痕未幹,被他黑若鍋底的臉色嚇的一驚:“你突然出現作甚?”
佟彥之語氣極差:“我若不出現,你怕是要做鎮江王妃了!”
蘇修羅覺得他莫名其妙:“你胡說什麽!”
佟彥之忿忿不平道:“我胡說?你們都抱在一起了,就這麽難舍難分嗎?即便是想做鎮江王妃,你也不必如此殷勤吧?蘇修羅,你還知不知道什麽叫男女授受不親!”
蘇修羅被他一番質問,心裏難免受傷,淚水又湧上眼眶:“二當家這是在說我不知廉恥,對人投懷送抱嗎?”
佟彥之素日玩世不恭的表情被憤怒和嫉妒取代:“你沒有對他投懷送抱嗎?”
蘇修羅道:“對,我就是對他投懷送抱,我就是對他百般殷勤,關你甚事?與你何幹?你憑什麽來指責我?”
她的淚水止不住流下,比方才還要難受。
她一承認,佟彥之更惱了:“我是管不了你,但我不能看你這麽上趕著找他!”
蘇修羅狠狠推了佟彥之一把:“你混蛋!”
佟彥之被她推的後退了幾步,蘇修羅將荷包砸到他身上,跑進了杜府。
佟彥之被那荷包砸了,也不知疼,愣愣地站在杜府門口,魅惑的麵容上皆是苦惱與懊悔,他看了看杜府的門,糾結許久,還是未進去。
他又沒做錯,本就是她蘇修羅不對,是她隨便就和旁人抱在一起,憑何要他去道歉!
這樣想著,佟彥之冷哼一聲,帶著一肚子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