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抄刺史府

  翌日,災民排隊領米,訝然認出負責分米的竟是昨日被抓起的五人。


  那五人激情澎湃,其中一個手腕上還帶著個牙印,像是狗咬的,正是被牢衛拉去裏麵牢房的那人。大犬衝過去時他太過恐懼,伸手一擋,便被咬的結結實實,好在大犬是牢衛親自訓練的,立刻鬆了嘴。


  後麵幾人也明白過來杜川柏隻是嚇唬他們,但死去的同伴和大犬到底成了他們的心頭陰影。


  杜川柏讓做的事他們不敢有二話,他們被治的服服帖帖,邊催促著災民好好排隊邊道:“是我們誤會杜政使了,哪裏是杜政使貪汙,分明是那漳州刺史無良,貪了銀子還誣陷杜政使,要不是杜政使昨日好言好語同我們解釋,我們還蒙在鼓裏呢!”


  “是啊是啊,杜政使來之前都是漳州刺史在這東海府掌權,那時候咱們的粥就越來越稀,最後直接摻了麩糠,我看都是那漳州刺史害的。”


  “虧他滿口仁愛百姓,幹的都是些人肉咱們的事兒,真是不怕遭天打雷劈。”


  “聽說,他不僅把銀子藏到了他家地庫,還找人刺傷杜政使,你說說是不是黑心肝!”


  “是啊是啊,這人歹毒啊!”


  災民們一聽他們說話,炸開了鍋,義憤填膺到恨不得將漳州刺史揪出來暴打。


  人言的力量,足以讓漳州刺史在半日內,成為過街老鼠。


  在這其中,有一人眼神飄忽,打量四周,趁人不注意,緩緩地離開。


  那人杜川柏認得,是昨日的災民代表。


  杜川柏悄聲對身邊的官兵道:“跟上,不要打草驚蛇。”


  災民代表一路七拐八繞,不停地警惕回望,最後進了一處府院。


  府院門上牌匾三個大字:刺史府。


  “準備人手,查抄刺史府!”聽到官兵回稟後的杜川柏下令道。


  李恪拉住正欲動身的杜川柏道:“杜二,咱們人手太少,刺史府有二百精兵,咱們不是對手怎麽辦?”


  東海府所有官兵在府內集合,隻有七十之數,若搜不出來銀子,便會被漳州刺史反咬一口,單憑賬本,沒有災銀,根本治不了漳州刺史的罪。


  “我們可以不是對手,但外麵的災民等不及,沒有銀子便是白骨滿地。”杜川柏對著集合成列的官兵道:“你們都是東海本地人,刺史府內官兵少不得與你們有親眷關係,有顧忌者,出列!”


  東海屬漳州,漳州刺史府就立在東海府一刻時辰腳程處,刺史府中二百官兵,皆是漳州刺史得知杜川柏要來之後,從東海府中挑走的身強力壯的年輕人。


  留在刺史府內的官兵,其中大半,是留在東海府中官兵的親屬,或本家,或表親。


  東海以打漁為主業,朝廷稅收不多,淡季有集中補貼,雖漳州刺史貪汙不少,發到漁民手裏的卻也勉強家庭自足安樂。故此少有人願意到衙門做差,漳州刺史此前管理東海府與刺史府時,對外承諾凡家中超過兩個壯男當差者,月錢每人多發十貫。


  當時,人人都道漳州刺史是難得一見的好官。


  東海府官兵隊伍內議論紛紛,杜川柏是剛來的新官,論根基與威懾,自是不如漳州刺史。


  李恪勸道:“杜二,你不如等我傅伯伯回來之後再去,隻這些人手,你是要吃虧的!”


  沸騰的官兵隊伍安靜下來後,其中不知誰喊了一句:“政使,您願意自己花錢買糧賑災,我們為何不能因為政使搏一把呢!”


  自漳州刺史謊報災情嚴重,糧食短缺後,朝廷撥了一批又一批的銀子,而杜川柏到了東海,看到的是災民衣不蔽體,挖土而食,府衙內官兵麵黃肌瘦,握不住手中兵刃。


  堂堂東海,萬垠海域,淺海之處已無魚可撈,深海之處,有冒死出海者,以命博食。朝廷災銀撥了數十萬兩災銀,可還是路有餓死之屍,小兒食母血而活。


  杜川柏到東海的第一天,就將自己船上的幹糧,分給了東海府的官兵,因官兵家中亦有嗷嗷待哺之兒,拄拐耄耋之父母。


  他來時漳州刺史一麵虛偽哭窮,一麵開倉放糧,放的卻是帶麩糠的糧食,傅崢來後,漳州刺史見拉攏他不成,便散出謠言道他私吞了災銀。


  然無論外麵如何傳言,東海府內對杜川柏的善舉卻是讚揚一片。百姓就是這樣,你讓他吃飽穿暖,他便道你聲好,遇到不順之事,遭人挑撥,他就會說你貪官汙吏。東海府內官兵蒙杜川柏照拂,不至於饑荒之年家中失親,對杜川柏自是衷心一片,願赴湯蹈火。


  見勸不住,李恪也消了聲,看著杜川柏帶官兵前往刺史府,他心裏擔憂,又被杜川柏下了死命令不許跟著,急得在門前直跺腳。


  他火急火燎地跑到杜忘憂房中,一推開門便大喊道:“忘憂,杜二去找漳州刺史拚命了,我攔不住他,可怎麽辦啊!”


  他心急,喊完才瞧見房中有旁人。


  黑玉踱金冠中間別著鬆色長簪,低奢的素錦暗紋鴉青色長袍襯出來人不威自怒的氣質,蒼鷹般銳利的眼睛微眯,透著因他莽撞流出的不悅。


  那人下頜繃著,旋即,威嚴又不失長者風範的開口道:“小恪,說了多少次,做事要穩重,你這般慌慌張張的像什麽樣子!”


  傅崢今日才回東海府,看著門前排隊的災民心中詫異,細想之後便知是杜川柏自己貼錢購糧。


  傅崢暗暗冷笑,漳州刺史那滑頭,給的糧食都是不能吃的,引得災民怨氣衝天。


  以自己錢財賑災的官員不是沒有,但隻要做的,無不拿來宣揚,杜川柏倒是悶聲不響。


  而聽完下屬的稟告後,傅崢一轉身,到了杜忘憂房中。


  熟悉的嗬斥,熟悉的話語,聽的李恪熱淚盈眶:“傅伯伯,你可回來了!快給我調兵令,我要去救杜二!”


  此時不是戰時,漳州外有兵五千,護漳州安全,可由漳州刺史調遣。杜川柏雖是布政使,無兵令在手,便是徒勞,在調兵這件事上,能和漳州刺史抗衡的就隻有傅崢傅丞相了。


  李恪的臉皺成了苦瓜,早知如此,當初就不會為了節省糧食,把來幫忙的一千精兵攆回了漳州外,這下可真的麻煩了!


  “胡鬧!”傅崢冷喝一聲道:“從這兒到漳州外,快馬也需一個時辰,等帶兵回來,一切都晚了。”


  對於杜川柏集結官兵去搜漳州刺史府的事,傅崢事先沒有任何風聲,想來是杜川柏臨時起意。


  杜忘憂動了動身子道:“杜二既去了就是有把握,你無須擔心,且等他好消息就是。漳州刺史貪汙災銀,若杜二搜出了證據,他是無法辯駁的。”


  傅崢本是因為刺殺一事才見杜忘憂,杜忘憂說了殺手漳州刺史派的,傅崢不疑有假。如今杜忘憂這話,卻讓他生出一絲疑雲,聽著,杜川柏倒像是一早就打算查抄刺史府的。


  傅崢起身,杜忘憂也準備掀被子起身,傅崢擺手向下道:“我已說過杜郎君不必多禮,我這便去刺史府,還望杜郎君保重身體,順道看住我這不聽話的侄兒。”


  丞相發話,杜忘憂自然應下了,李恪也被斥責待在杜忘憂房中不許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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