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東南飛
微風吹的樹葉青黃兩色,天氣不似驕陽若火般灼熱。杜忘憂絞盡腦汁,終於在中秋節當天讓人裝了一車好酒,車軲轆一動,優哉遊哉地送到了唐山鏢局。
她一到就被留在裏麵出不來,眾人圍著她左一句關懷右一句問候,問的她直冒冷汗。
還好燕珩出現的及時,他一來,圍著她的人自動消失,她才得以呼吸點新鮮空氣。
杜忘憂受寵若驚道:“他們,為何對我這麽熱情?”
燕珩道:“他們想留你晚上在這兒吃飯。”
杜忘憂微怔,這怕是不行,她答應了晚上要和小豆子一起吃飯。
燕珩黝黑的眸子注視著她,道:“怎麽,你有其他安排?”
“晚上要和孩子一起吃飯。”杜忘憂照實道。
“那,介意加我一個嗎?”燕珩輕聲問道,睫毛垂下,看著有些落寞的樣子。
“啊!”杜忘憂愕然,沒想到他會這麽問。
燕珩抬眸,微微失落道:“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沒有沒有。”杜忘憂趕緊否認:“寨主要來,歡迎還來不及呢。”
杜忘憂發愁,她得想個辦法,讓杜川柏同意和燕珩一個桌子吃飯。
明月當空,皎潔如盤,桂花飄香,馥鬱芬芳。
盈盈月光下的杜府院下人大氣不敢出一聲,隻因杜政使少見的神色不悅。
不悅的原因是桂花樹旁,原定四個人的餐桌上,出現了七個人。多出來的三個人分別為杜川柏帶來的李恪,蘇修羅帶來的佟彥之,以及,杜忘憂帶來的燕珩。
小豆子歪著腦袋,他對李恪有印象,因為李恪總會和杜川柏一起去看他。
其他的兩位叔叔,他相當陌生。
小豆子清脆問道:“小恪叔叔,這兩個好看的兄長是哪裏來的?”
李恪不樂意道:“喂喂喂~我說你真是見風使舵啊,你不能因為他們給了你禮物就說他們是兄長我是叔叔啊,這輩分都亂了。”
小豆子嘟嘴托著肉臉道:“不是叔叔的輩分大一點嗎?”
童聲脆生生的認真回答,李恪的臉色變了一變,道:“你是在說我老是嗎?”
他走到哪兒別人都是說他隻有十五六歲,怎麽到這兒都成叔叔了!
佟彥之插嘴道:“雖我無意打擊你,但從他話裏意思看,你的猜想是對的。”
李恪捂著胸口,噴出一股不存在的血,然後裝暈。
你說我老,我就裝死給你看!
小豆子咯咯亂笑,惹得其他人也笑了起來,笑聲打斷了飯桌上微妙的氣氛,杜忘憂和蘇修羅同時鬆了一口氣。
她們一天都沒見到杜川柏,也沒有機會告訴杜川柏要領人回來,是以,佟彥之和燕珩出現的時候,杜川柏的臉色臭的能熏死一頭牛。
杜忘憂端著酒杯道:“舉杯邀明月,把酒問青天,諸位中秋安好。”
眾人皆道:“同好,同好。”
大人們一飲而盡,小豆子以奶代酒,也是一飲而盡,還模仿著大人被酒辣到嘴的樣子。
李恪放下酒杯就糾正道:“忘憂,你詩說的都不對,這兩句都不是同一個人寫的。”
“嘖。”杜忘憂咂舌:“這句話是你身邊的探花郎,杜川柏杜政使教我的,背錯了可不是我的錯。”
李恪不可置信地看著慢悠悠夾菜的杜川柏,尖聲道:“杜二,你.……你不是大才子嗎?”
“大才子也有背錯的時候。”杜川柏隨意道。
燕珩輕輕地摩擦著酒杯,眸子深沉,黑雲翻墨。
舉杯邀明月,把酒問青天,一句出自李白,一句出自蘇軾。他教過平安很多次,平安沒有一次不把這兩句混到一塊。
“我知道我知道。”小豆子胖手指著自己道:“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杜忘憂和小豆子碰杯道:“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小豆子翻了個白眼,舅舅真壞,就知道欺負他後麵的不會。
蘇修羅給小豆子豎大拇指,誇道:“乖乖真棒,小小年紀都會背詩了。”
小豆子瞬間來了鬥誌,翹著食指道:“我還會背很多詩呢。”
杜川柏涼涼的潑他冷水道:“打腫臉充胖子,背不出來可不許哭。”
小豆子擺好了架勢,右手背在身後,左手摸著不存在的胡須,閉眼晃頭道:“鵝鵝鵝,曲頸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他不過四歲,能把一首詩完整的背下來,且字正腔圓,語調連貫,著實很不錯。幾人都誇他背的好,杜忘憂特地獎勵性的給他續了一杯奶。
小豆子驕傲的眼神在餐桌上轉了一圈,賣關子道:“我還會一句,先生說其他小朋友都不會這一句的。”
李恪捧場道:“那請小豆子先生背給我們聽聽吧。”
小豆子雙手捧著杯子,咕嚕喝了一大口,嘴唇上沾上了乳白的奶漬。
他伸舌頭舔舔,響亮道:“這句就是: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就是說那隻鳥,飛了五裏就會飛回來,再飛五裏,再飛回來,它怎麽都不嫌累啊.……”
他獨到的解讀,讓眾人都給他鼓起了掌,掌聲中夾雜了一聲碎裂。
杜忘憂白著臉,酒杯摔在地上成了碎片,衣襟上也灑上了酒。
蘇修羅和杜川柏驀然收了笑,燕珩拿起帕子要給杜忘憂擦拭。
“不用,我自己來。”杜忘憂後退一步,猶如驚弓之鳥。
燕珩手一頓,臉色冷然,把帕子放到了桌上。
她的異樣,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看在眼裏,小豆子眨眨眼睛,嘴一撇,就要哭出來。佟彥之手快的塞塊月餅進他嘴裏,一口堵住了他要泛濫的洪水。
“忘憂,我帶你回去換衣服吧。”蘇修羅擋在燕珩和杜忘憂之間,回頭對眾人道:“你們先吃,忘憂身體不舒服,你們別在意。”
李恪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小聲嘟囔道:“一句詩而已,忘憂怎麽那麽大反應?”
盡管蘇修羅當擋著,他還是能看到杜忘憂蒼白到幾近透明的臉色。在李恪的印象裏,杜忘憂給人的感覺一向都是淡淡的,親和溫柔又聰明靈動。
李恪好奇,杜忘憂麵對十八窟的殺手都能沉著應多,為何會因為一句話變了臉色,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看的到,燕珩看的比他更清楚,比他更清楚的看到那雙水靈靈的眸子裏掩飾不了的痛意。
燕珩心驚,到底是什麽事,能讓杜忘憂聽到一句詩就失態到這幅樣子?
佟彥之碰了下燕珩,在他看來,燕珩的樣子才是真正的失態。燕珩已經望著杜忘憂離開的方向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杜川柏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味。
佟彥之暗想:“盯著人家表弟那樣看,活該被人家懷疑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