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該你被揍

  傅崢信步走出內堂,就看見李恪站在門口,笑眯眯地朝他走來,乖乖地叫他:“傅伯伯。”


  傅崢應了一聲,臉色變好了許多,知道他與杜川柏交好,對於他在醫者心也不奇怪,但還是隨口問道:“小恪你怎會在這兒?”


  李恪忽略自家傅伯伯瞬間轉晴的臉色,轉了轉腰道:“扭到腰了,過來看看。”


  傅崢嚴厲又關心道:“胡鬧,都這麽大了還成天磕碰,你父親平時就是太放縱你了!”


  自家傅伯伯什麽都好,就是愛教育他,許是因為在自己的兒子傅沉舟麵前找不到教育的機會,每次一逮到他,都是一頓慈愛的“關心”。


  李恪頭皮發麻,拉著傅崢就往外走:“傅伯伯,咱們說好的,你我二人之間,不提我阿爺的。”


  說來也是奇怪,傅崢和自己的兒子傅沉舟很是不對盤,父子倆一年到頭,坐在一起吃飯的次數一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倒是對喜歡耍寶逗樂的李恪喜愛。


  傅崢今日也沒有太多教育李恪的心情,李恪拉著他一路走到門外,送他上了馬車離開,立馬小跑到內堂找杜忘憂。


  他倆在門口說的話,杜忘憂聽得清楚,也料到李恪會來找她,杜忘憂指了指桌子上酥皮豆沙黃道:“要問什麽先吃飽了再問吧。”


  李恪一見到自己愛吃的,連要問的話都忘了,拿起一個就塞到嘴。


  他嚼著東西問道:“忘憂,你上午說要見一個客人,就是要見我傅伯伯嗎”


  “嗯。”杜忘憂輕抿了口茶道:“你傅伯伯來的比我想象的早。”


  李恪咽下口中的食物,又喝了口茶道:“你難道就不怕我傅伯伯嗎?”


  很少見有人見了傅伯伯後還能麵帶笑容。


  杜忘憂攤開手:“怎麽不怕,你看我手心都是汗。”


  李恪撇嘴,大夏天的,誰手裏不是汗!李恪奇道:“忘憂,我傅伯伯找你說什麽了?”


  杜忘憂淡淡道:“當然是為了他的學生。”


  沈追被沈夫人逼著找人參的事,還是李恪告訴杜忘憂的,李恪點點頭,啊嗚又是一口。


  至於為何需要杜忘憂手裏這顆,自然是因為大夫說的,可巧那大夫是蘇修羅認識的,蘇修羅安排了幾句,那大夫就照說給沈家了。


  杜忘憂給李恪杯子裏又倒了些茶水,道:“我聽說你兄長和沈追都是望京數一數二的神勇人物,他們兩個比起來,誰輸誰贏呢?”


  李恪立馬接聲道:“那當然是我兄長了,我兄長可是武試第一名!禁衛司在我兄長的管理下,多麽的威風啊!”


  一提起兄長,李恪言語之間不無驕傲,但他還是很中肯道:“不過說實話,沈追也不差,他二十歲的時候就敢帶兵打仗,還平定了突月的叛亂,很了不起了。我兄長和父親常說沈追生在沈家可惜,要是生在我家,怎可能這麽多年了還隻是個禁院雲麾使!”


  杜忘憂點頭,同樣是殺伐果決的人,李勤的仕途卻比沈追坦蕩的多。憑李家的家世和家庭氛圍,李勤在朝中性格直爽卻很少得罪人,即便說了什麽直白的話,他人也隻會覺得是性格使然。


  但沈追不同,他一出生就被沈國豐不喜,外出打仗時,沈夫人盼著他戰死沙場,攜軍功歸來又遭沈夫人妒忌,到處散播他不孝的消息。沈國豐從未為他奔走,他的性子又是冷酷隱忍,這麽些年,若非傅崢處處提攜維護,沈若炎之事說不定連沈追都要被牽扯。


  杜忘憂疑惑道:“我聽說沈家的女兒是當今賢妃,她那麽得寵,若是為沈追說上一兩句話,沈追得到重用,她在後宮的地位也會更加穩固吧?”


  民間都傳賢妃與聖人伉儷情深,今上即位四年,後宮還是隻有賢妃一人,膝下也隻有與賢妃的大皇子燕英,百姓都道今上是位不可多得的癡情帝王。


  “快別提那個沈若水了。”李恪道:“她要是不是肚子爭氣,能進宮才怪!”


  李恪充滿鄙夷道:“真不知道他沈家平日裏得意什麽?陛下還是皇子時,南巡出事,她沈家就急著跟陛下解除婚約,沈若水更是火急火燎地嫁給了當年的南王。後來陛下一身是傷的回到望京,還沒找她了斷,她倒是先說君已陌路,往事不回,顯得自己多委屈似的。”


  李恪越說越氣,氣的胸膛劇烈起伏:“後來南王惡行被揭露,竟逼宮謀反!陛下即位後,她又哭哭啼啼地找上太妃殿下,跪在春和殿外不起,更是又不知使了什麽手段,懷了皇子才入的宮。沈家都以為沈若水母憑子貴,仗著大皇子的威風在外欺男霸女。後宮確實隻有沈若水一人,但沈若水那麽有心計的女子,陛下怎麽可能再寵幸她?也就是沈家那幾個蠢貨,以為沈若水在宮中如魚得水,才敢在外行事猖狂至極。”


  李恪記得,當時他正和燕琪在慧太妃的春和殿玩耍,就聽到了他五兄出事的消息。許久以後,他們的五兄回來了,由當初意氣風發的五皇子變成了臉上戴著麵具的傷者。


  他的五兄是天之驕子,應該高傲尊貴,回來時卻像雨中殘葉,眼眸一片死灰。那之後,他的五兄人雖孱弱,手段卻越來越狠辣,與世無爭的白馬少年和所有昔日的兄弟姐妹都變得疏遠。


  他曾和燕琪一不小心看到五兄臉上的刀傷,那道疤痕自太陽穴一直劃到眼角,多劃一分,那雙清風明月的眸子便會失明。


  自五兄回宮,望京就進入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其中的暗湧不知拉下多少人命。暗湧爆發是在燕瑾逼宮那天,三千禦林軍護不住一個長信殿,先帝被自己的親生兒子提到逼到了角落。最後時刻,是他的五兄一路浴血,救下了先帝與長信殿的一眾官員。


  哪怕已經幾年過去,他仍忘不了他的五兄登基那日。


  那日他和燕琪站在高樓上,墊著腳偷看登基儀式。冕旒上的玉珠遮住新帝銀色的麵具,新帝緩緩走到他的傅伯伯麵前,傅伯伯開盒取玉璽,交給新帝。


  樂聲之中,百官下跪,齊呼萬歲。


  他在登基禮成後和燕琪一起溜到了新帝的寢殿,想要親自祝賀他們的阿兄成了威武無比的帝王。


  晚間的紫迎殿內十分肅靜,他倆正竊喜計劃進行的毫無阻攔,一腳踏入殿內,見到的卻是屍橫遍地,血色蔓延了整個宮殿。


  新帝手握長劍,明黃的衣袍已被傷口染成血色,見到是他們,才收了眼裏的殺氣。他們嚇的白了臉,燕琪更是直接哭出了聲,新帝收了劍,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親切地安慰兩人,隻悲涼又無情道:“你們不該看到這些。”


  那一天,他和燕琪懂得了一些事情,原來他們五兄所有的變化與疏遠都是為了保護自己親近的人。


  他們的五兄,變成了堅毅的鐵壁。


  即便重傷,次日的祖廟祭祀,仍是進行的井井有條,讓人看不出今上其實身上的傷口已經裂開,浸濕了貼身的中衣。


  他年幼時覺得五兄做陛下那天一定是最快樂的,長大後才明白,沒有失去母親前的五兄才是最開心的。


  而這些不開心的背後,那些他五兄在豫州的遭遇,少不了有沈家的手筆。


  他年幼時還覺得沈若水和他五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因為沈若水漂亮,雖年齡比他五兄大,論相貌卻配得起他五兄,後來,他為自己有過那個念頭而感到惡心。


  李恪不忿的情緒隨著自己的回憶越來越強烈,他猛地一拍桌子道:“回去就跟林譚宗說,在牢裏打死沈若炎算了。”


  杜忘憂對皇家的事一點都不了解,又被他突如其來的激動嚇到了,弱弱道:“你不是說林譚宗禦前失儀,被……被貶到福州了嗎?”


  當時她還暗暗感慨帝心難測,可憐林譚宗破了案沒有獎賞,反倒是被罰了一通。


  李恪瞬間蔫了,道:“對哦~把這件事情給忘了。”


  杜忘憂道:“你和陛下很熟悉嗎?”


  怎麽聽怎麽覺得李恪像是在為今上鳴不平。


  李恪毫不遮掩道:“嗯,我阿爺還有傅伯伯是同一個老師,陛下的父親,也就是先帝,是他們的師兄,我小時候都叫陛下五兄的。”


  杜忘憂一臉的驚訝,想不到李恪的身份這麽顯赫,以後絕對不能讓杜川柏說打他就打他了。


  杜忘憂善意道:“若是這樣的話,你就沒想過反抗一下杜二嗎?”


  以李恪的身份,杜川柏欺負了他,他隨便找天家告個狀,杜二還能這麽猖狂嗎?

  李恪鼓著臉,可憐兮兮道:“我不敢,杜二比陛下兄長還可怕!”


  杜忘憂一陣頭疼,小郎君,活該你被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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