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劾
果不其然，第二日早朝，以慶國公為首的幾位官員先道杜川柏為人輕浮，品行不端，再言他行事猖狂，目中無人，最後懇請今上嚴懲杜川柏，最好重判，秋後斬首。
他們在長信殿一番慷慨激昂，杜川柏不為所動，待他們都說完了，杜川柏才道：“臣附議。”
此言一出，慶國公一眾先是驚，而後就是喜。
原以為杜川柏會為自己辯護，他們提前準備了長篇大論來對付杜川柏，現在他自己認罪，還免了他們再與他聲辯一番。
今上坐在龍椅上，身姿挺拔，麵具遮住他的臉，但那雙沉靜的眼睛，有著直透人心的力量。今上薄唇微抿，下頜繃緊，忽而，嘴角上抬，充滿磁性的聲音在殿內響起：“杜卿如此爽快的認罪，倒讓朕很好奇，杜卿因何事打了沈太師的兒子。”
慶國公搶先一步回答道：“陛下，自是他無故生事，仗著皇恩浩蕩，為所欲為！”
杜川柏看著慶國公胡子隨著他的話語不停顫動，蒙生了想把他胡子拔下來塞到他嘴裏的衝動。
今上手遮在袖子裏，把玩著玉佩，漫不經心道：“朕問的是杜卿，慶國公何必搶答呢？”
慶國公一噎，今上這聲輕飄飄的話看似是隨口而出，實際是在說他剛才那句是多嘴。
杜川柏坦然道：“回陛下，是因為他打了臣的表弟，臣一時氣憤就還了回去。臣之為人，有仇必報，但臣下手有分寸，絕無傷及性命的可能。若國公真要追究，臣願辭去尚書院職務。”
杜川柏最後那句話，令慶國公一眾臉色一變，杜川柏的意思是：人是我打的，但我沒打死，追究起來革我的職我也沒意見，我給我表弟報個仇，你們就想給我秋後處斬？我打的是沈太師的兒子，怎麽你們來問我的罪了？你們和沈太師交情倒是很好。
今上掃視了慶國公一眾，問道：“你們既要朕問罪於杜卿，那想來是知道杜卿的表弟和沈太師的兒子為何打起來了？”
慶國公一眾不敢輕易回答，沈夫人隻說杜川柏把沈若炎打了，將沈太師氣暈了過去，他們隻覺得這是一個扳倒杜川柏的機會，時間倉促，其中細節根本沒有細問。
“臣不知詳細，可否請杜尚書為臣解惑？”慶國公一句話，將問題丟給杜川柏。
今上心中嗤笑，真是老奸巨猾，若是杜川柏說的不利於沈家，慶國公就會說他誣陷。若是杜川柏說錯一個字，慶國公就會挑刺，不管杜川柏怎麽說，都是對他不利。
慶國公的心思，杜川柏看的一清二楚，憑這伎倆，想為難他，真是癡心妄想。
杜川柏不卑不亢道：“臣亦不知詳細，臣見表弟被打暈了，而沈家郎君卻好好地回了家中，自然覺得是表弟吃虧。”
慶國公緊咬不放道：“我怎聽說，沈郎君是帶傷離開，杜尚書可不要為了袒護你表弟隱瞞陛下！”
“慶國公此言差矣！”官員隊伍裏，突然走出一人，目光如炬，聲音洪亮道。
今上微微挑眉，看來李固是知道了昨天李勤出手打了沈若炎。
那件事李勤自己不會說，但隻需杜川柏提一下，李恪就告訴李固，李固一聽事情要扯上自己兒子，即便是豎著也要插一腳進來。
杜川柏微微詫異，還未細想，便聽李固道：“陛下，臣今日出門，聽到了一些事情，本未留意。現在想來，或許與慶國公和杜尚書的事情有關呐！”
他一出麵，慶國公就暗道糟糕，誰不知道他李固是個倔牛，脾氣上來了連今上也不放在眼裏，他是哪根筋不對了，要插手這件事？
今上道：“哦……卿細細說來。”
李固斜睨了一臉菜色的慶國公道：“臣今日經過一處藥坊，看那藥坊被砸的破爛不堪，細問了才知道，是昨日有位郎君帶著隨從砸的，那郎君還拿著假地契威脅藥坊裏的人交出宅子。臣一聽，這還得了，何人敢如此猖狂，定要拿了他到禁衛司去好好教育，但藥坊裏的人說那人已被打跑，臣便想著放他一馬。可巧臣偶然聽說杜尚書表弟開了個藥坊，再加上剛才慶國公所言，臣大膽猜測，是否那位拿著假地契鬧事的郎君就是沈太師的兒子？”
講完，李固再看慶國公一眾的臉色，青綠之中摻著幾分蒼白，真是比地裏的白菜還好看。
官員們也是議論紛紛，若那個拿假地契砸店之人真的是沈若炎，那沈若炎就是觸犯了大夏律法，慶國公一眾就有包庇沈若炎的嫌疑。
慶國公也有些慌神，但他很快鎮定下來道：“李首輔也不過是道聽途說，沒有證據，隻憑自己猜測，就說那人是沈家郎君，怕是不妥吧！”
今上左手微微抬高，右手理了理左袖口，道：“朕也覺得，李卿的猜測過於武斷了。”
話音一落，林譚宗便一腳跨出道：“陛下，臣有事上表。”
今上道：“準。”
隻見林譚宗從寬大的朝服袖中掏出卷宗，展開來，朗聲讀道：“宣和四年，七月初二，婦人陳氏至禦安司擊鼓鳴冤，道其子身中數刀，拋屍於亂魂坡，仵作驗屍凶器乃刀狀武器。”
林譚宗合了卷宗道：“陛下，這是昨日接到的報案，臣到亂魂坡調查時，發現陳氏之子劉青被拋屍之處還有一名裸身女子，竟是沈太師新納的側室！陳氏道，沈太師的側室昨日被抓到與被人苟合，沈太師一怒之下，殺了兩人草草處理，而隨後便傳出杜尚書闖沈家氣暈沈太師的消息。”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沈太師被自己的側室綠了，不論人是不是他殺的，綠帽子是已經被戴了。
有幾個官員討論著此事，還發出幾聲嘲笑。
杜川柏內心驚訝，林譚宗一向中庸，怎麽今日會出麵來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