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2章 肉香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月，或許是兩個月，我們就這樣苦苦支撐著，終於還是忍不下去了。”
“我那時候還年輕，身體好，力氣大，但同時意味著需要消耗更多糧食。”
“不過我雖然年齡不大，卻和其他大人一樣知道要給孩子們省著口糧，於是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整個人完全瘦得脫了形。”
“有一天我餓得迷迷糊糊的，有人把我叫醒，我一看竟然是住在我隔壁的許三，許三是老許的外甥，他和我差不多大，因為我們兩家住得很近，他和我關係最好，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
“所以平時有什麽好事，得到什麽好東西，許三都會想著我。”
“那時候我已經餓得頭暈眼花，渾身無力，察覺到有人在搖晃我，睜開眼一看發現是許三，他和平時很不一樣，整個人麵色泛著光澤，眼神炙熱，和我們這些餓了許久，蒼白虛弱的人有點不太一樣，但當時我說不出哪裏不一樣。”
“我問許三，怎麽了？有什麽好事啊？”
“那時候我雖然已經餓得快死了，沒想到還想得起來開玩笑。”
“許三就告訴我，帶我去吃點好東西。”
“我以為許三在哄我，都這種時候了，哪裏還有什麽好東西可以吃？”
“不要說好東西了，就連作為儲備糧食，早就已經曬得硬邦邦的幹餅子，都已經被吃得渣都不剩了。”
“所有人都很餓，不止是大人，孩子一樣沒有東西吃。”
“起初啊，孩子們還餓得哇哇哭，小一點的不會說話就像貓一樣哭，大一點的就吵吵鬧鬧要吃的，要吃的，可時間長了，大家都餓得沒了力氣，就都不吵不鬧了，整座村子裏都是餓得半死的人，安靜得好像全都死了一樣。”
“我當然不相信許三的話，搖頭擺手讓他不要鬧了，好好躺著，省點力氣，免得一口氣背過去就起不來了。”
“誰知道許三見我不信，急了，硬是要拖著我起來，說要帶我去吃東西。”
“那時候明明大家都餓了很久，不知道許三怎麽就有那麽大力氣的，真的把餓了很多天，根本無力反抗的我給拖起來了，我拒絕不了，沒力氣啊，餓太久了，隻能被許三拖著走出了家門。”
“然後許三就拖著我走進了我們村子的後山，我是不相信許三所說的，但當我和許三一起走進後山以後，沒想到慢慢聞到了一道肉香味！”
“這個時候，哪裏會有肉香啊？我簡直不敢相信！”
“但那肉香又像鉤子一樣，勾住了我，這次不需要許三拉著我，我就自覺跟著他踉踉蹌蹌往前走。”
“那時候我還沒有注意到，許三拉著我去的方向，就是肉香的方向，隨著許三一直帶著我往樹林深處走，肉香味就越發濃鬱起來。”
“但那時候不管是村裏，還是樹林裏，隻要是吃的，就是一根草都被我們給吃光了，又怎麽還會有食物呢？更何況是肉！”
“所以我根本沒察覺到肉香味是真的，還以為是我太餓，要死了，所以出現了錯覺。”
“一直到許三終於把我拉到一口冒著熱氣的鍋前，我終於意識到原來肉香是真實存在的！”
“許三放開我，然後拿起一個碗，給我舀了一大碗肉和奶白色的肉湯，香氣撲鼻，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飽過了，那肉在我的眼裏，簡直和救命稻草一樣，我那時候顧不上想其他，搶過許三手裏的碗就大口吃了起來！肉和肉湯都很香，很好吃，和我以前吃過的肉都不一樣，根本吃不出是什麽肉，滾燙的肉下肚，我整個人都被燙得受不了，但根本顧不上，隻知道往肚子裏瘋狂咽，還好許三察覺到不對，狠狠給我灌了一大口涼水，我才緩過來。”
“吃下去一塊肉，我算是回歸了理智，終於意識到好像有點不對。”
“我問許三給我吃的是什麽肉，哪裏來的？”
“然後我發現隻有我和許三，沒有其他人，就明白過來是許三不知道打哪裏弄來的肉，隻找了我來吃，村裏其他人定然是不知道的，於是我就拚命忍住想再次瘋狂吃肉的念頭，下意識想去吧村裏其他人給找來，許三卻攔住了我，然後狠狠罵了我一頓。”
“說我是不是傻，這麽點肉，哪裏夠整個村裏的人吃？”
“等村裏的人來了一起吃，我們倆還不一樣會餓死？”
“雖然許三的話說得沒錯，但我想到我和他在這裏悄悄吃肉，村裏的人卻在挨餓，我實在是於心不忍，就放下了碗筷。”
“許三無奈，隻能答應我等我們倆先吃飽，就帶我去村裏找其他人一起嚐一嚐肉。”
“但是許三的語氣很奇怪，不過我太餓了，說實話雖然我不忍心讓村裏人挨餓，但我不是不想吃肉的，得到許三的同意以後，我放下了心裏的包袱，再次大吃起來。”
“許三見我又願意吃肉了，很開心，但他盯著我的眼神，總是讓我覺得很奇怪。”
“莫名的，我竟然覺得這個昔日好兄弟望著我的眼神，讓我心裏隱隱發冷。”
“但我想到許三對我這麽好，而我卻這麽想他，他在這種時候找我來一起吃肉，連自己的爹媽孩子都沒有通知，就隻叫上我一個人，我頓時覺得慚愧不已，趕緊打消了念頭，而且我覺得自己可能是餓得太久，所以腦子糊塗想多了，就沒有再想。”
“那時候我竟然完全忘記問許三，鍋裏的……究竟是什麽肉。”
說到這裏，林叔的語氣變得越發怪異起來。
唐毅忍不住皺眉，直覺不對。
但一時間又說不出哪裏不對，隻能暫時先按耐下，繼續聽林叔說起後續。
“我吃掉一大碗肉以後，終於吃飽了，整個人隻覺得很舒服，吃飽喝足就想睡覺，但我沒有忘記要和許三一起回村裏去叫其他人一起來嚐一嚐肉，然後想到自己一個人就吃了一大碗，鍋裏就剩下半鍋了，還不知道夠不夠那麽多人吃，便忍不住慚愧不已。”
“許三見我還心心念念著要回去找其他人，表情變得奇怪起來。”
“他盯著我，眼神冷淡。”
“被他這種眼神和表情望著，我之前壓下去的不適感，又忍不住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