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舊夢還春（4）
靳家在二十多年前的半妖事件裏與妖界頑固派勢力合作，戰敗後被秘密關押，手下產業早已四分五裂，被瓜分得幹幹淨淨。仿佛一夕之間被抹去了存在一般，此後的央京城內，再無人公然提及關於靳家的事情。
人類界緘默不言，非人類界對此卻是洞若觀火的。陰界聯盟先前調查時便有注意到靳家的存在，因其與十萬年前巫界浩劫中涉及的靳家同姓，還考慮到返祖或是轉世的可能，特地做過追溯查詢，但結果顯示純屬巧合，並無聯係。
如今看來，這其中或許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惡靈戴子追的出現，及時地提醒了陰界聯盟，關於惡靈勢力更大的野心。
不是返祖，也不是轉世，惡靈勢力的目的，更直接來說，應當是侵蝕——由自己產生的惡念反噬自己，遠比奪舍更加容易實施而且不易被察覺，就好像穿脫衣物一般自然、便捷。與此同時，通過借助一定的力量或是術法，他們不但可以逃脫命數與輪回的天意安排，而且還可以移花接木，移轉與改變既定的命數或是過去。
惡靈的生死輪回，是不在生死簿命數的控製範圍內的。所以，關於惡靈命數的修正處理，必須人為完成。這也正是目前最為直觀可信的、命司大人派遣陰陽親自入凡理事的原因。
十萬餘年，足夠惡靈勢力發展創造出不少脫離生死簿管轄控製的惡靈群體了。要將其中的人脈關係都盡快地梳理清楚，成竹在胸，並不是件易事。
但世間紛繁，象息靈知生命六道之內，實際上是暗藏共通共鳴之處的。雖然惡靈不好捉摸控製，陰界聯盟應對起來也自是遠不及應對亡魂鬼族那般遊刃有餘，但是他們都聰明冷靜，懂得舉一反三，類比推敲。
陰陽在反應過來這十萬餘年間惡靈勢力的擴張方式的第一時間，當即聯想到了夢息。那一日，她拜訪大夢觀時孟茉取她一夢化為夢息的景象猶在眼前，稍加思索，便可推得夢息的衍生與惡靈的形成頗有異曲同工之妙的結論。
於是，一向堅守行動派立場的陰陽尊神說走就走，同負責代表上界坐鎮人間的自家閨蜜楚潤言簡意賅地知會了一聲概況之後，便又再度踏上了前往渺渺夢荒向夢司同仁求解兼求助的路途。
上門拜謁的地點依舊是夢境之土其上的大夢觀。
陰陽駐步大夢觀門前，輕輕抬眸掃視了一圈，但見大夢觀正門處的風貌一如既往，恢弘瑰麗，較之她上次來時，恍若重疊，一成未變。抬頭，依舊是富麗的鎏金行草“大夢觀”三字飛書於沉靜的青黑色匾額之上；側首，亦依舊是朱紅色門扉兩端鐫刻著那對書為“世有謎題千千萬，更有過客萬萬千”的門聯。
“嘎吱——”知有貴客臨門，大夢觀沉重而堅固的朱紅色正門應聲緩緩開啟，一夢與一世分別立於門內兩側，天光雲影徘徊流經她們澄澈的眼眸，一濃一淡，一動一靜，平和而悠遠，美麗靜好得如同一幅靈畫。
一夢為長，率先抬手向陰陽作了個揖，落落大方地開口迎她道：“陰陽大人大駕光臨，我等有失遠迎。”
“近日境主不在境內，一應事宜都由孟渡大人代理。孟渡大人此時尚在前廳理事，知您親臨，便命我與一世先來迎接，還望陰陽大人不要見怪。”一夢條理清晰地一一同陰陽說明了情況，微微笑道，“陰陽大人，請您移步，隨我等入觀。”
一世亦緊跟一夢的動作，儀態優雅地向陰陽做了一揖，微微頷首認可了一夢與陰陽的對話，輕側過身去，禮儀周到做了個恭迎入內的姿勢，複述一夢方才的最後一句道：“陰陽大人。”
“請您移步，隨我等入觀。”
陰陽聞言，神色平靜地向一世和一夢輕點了點頭，邁步跟隨她們二人進了門，一路行至大夢觀的內院某處。
陰陽此行，原本是打算要見孟茉的，但也對改見孟渡做好了心理準備。
上次來時，孟茉便同她說過，遇事直接上門大夢觀尋人即可，她與大夢觀的現任觀主孟渡乃是舊交好友。不但通過孟渡尋求孟茉以至於夢司的幫助更加便利，而且即便孟茉她們都不在，至少也有孟渡相對穩定地坐鎮夢境之土，陰陽橫豎都不會找不到夢司可以幫忙的負責人。
如今並未能夠見到孟茉本人，對於陰陽而言，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夢司所營之事變幻莫測，夢荒涉及的時空與領域更是廣闊無垠，夢司轄下的同仁們本就是四司同仁之中最為行蹤飄渺不定的，更何況是級別位份更高的負責人們。
孟茉作為現任的夢境之主，各界時空到處跑，神龍不見首尾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真說起來，上次她登門拜訪時孟茉恰好在大夢觀內，才是真的蹊蹺——不用細想也知道是專門抽空在那裏等她的。
而今日她來，孟茉卻是回歸了尋常的日程，並不在境內，稀鬆平常裏同樣也默默向陰陽透露出幾分堪為有用的訊息來：由此可推，孟茉上次親自候她，確是上界授意，並且，她的主要目的根本不在於為她解惑，而在於從她身上取一夢息。
至於那日所取夢息究竟是為何緣故，那日的陰陽顯然認知受限，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現如今，她方才算是知其二了。
陰陽既然能夠由惡靈順理成章地聯想到了夢息，那麽自然也是如數回想起了那一日與孟茉相會時對方有意告知於她的內容的。
當時她因有所不知而未曾參悟通透的話中玄機，如今知情了惡靈勢力的野心計劃，再度臨門拜訪大夢觀之時，已然是水到渠成地參透了的。
當真是——一切都自在天意，他們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孟茉提醒過她，因為作為原主的她力量強大，並且一世誕生培養時間短暫的緣故，一世與她本尊之間存在著不可磨滅的神魂聯係。而一世的形成，可能會對她本尊造成一定的影響。並且，其成為獨立個體後的行事與因果，也是脫離她們控製的未知因素。
這其中所謂的“不可磨滅的神魂聯係”究竟是什麽，在今日此行中水落石出。
惡靈勢力企圖李代桃僵；陰界聯盟不介意以毒攻毒。盡管陰陽素來冷靜，但這並不會妨礙她於片刻之間幹脆果斷地做出堅定不悔的抉擇。
陰陽告別孟渡，折返人間，如約來到夜雨池之時，陰界聯盟其他方麵的布置也如數到位了。其中，包括先前被藏得頗深的靳家的秘密。
“好家夥，總算是把靳家的這層遮遮掩掩的‘綠幕’給掀開了。”石驚風來的竟是比陰陽還晚點，一副沉迷加班無法自拔的落魄大叔的樣子，和衣冠楚楚的貴公子尋白羽兩人一前一後紛紛抱著遝卷宗進門坐下，形容對比不可謂不鮮明。
他們二人，一個是人間往生總局局長，俗稱的往生使者頭子，一個是人間平生監不言而喻的副總管。在確定再查靳家的指令之後，兄弟倆強強聯手，一起拿了容楚神祗的緊急特批許可，趕回了冥界加班，硬是最大程度地壓榨了可調動的高質量勞動力，將關於靳家的、生生死死、前世今生、善惡獎懲等等的檔案材料都翻了出來，堪稱奢侈地進行了一波層層遞進、精細至極的地毯式搜索。
一直忙到了現在，將靳家背後的內情和結果梳理了個明白。
靳家善於掩人耳目、粉飾太平，石驚風說他們家有塊“綠幕”，可以說是很形象的比喻了——真實的秘密與真相被掩藏在綠幕的後麵，綠幕之上、眾人之前顯示的，實際上都隻是靳家精心設計的“特效”場景，是他們想要誤導眾人以為的“真相”。
意料之中而又可悲可歎，陰陽的直覺是正確的。
尋白羽保持著貴公子的翩翩風度，優雅地在桌上放下了懷裏抱著的卷宗們，轉而神色凝重地向陰陽如實報告道：“陰陽姐，確認了，確實是侵蝕。”
十萬餘年前的靳家，侵蝕了十萬餘年後的靳家。
“我覺得，他們從一開始就是故意的。二十年前的半妖事件隻是一個引子，他們的真實目的在於枉死城。靳家，始終都是個窗口。”隻是有時候是個明晃晃在那裏的天窗，有時候則轉變為藏在暗處的風窗。
“靳芸呢？”陰陽並未當即接話，依然是坐在她身邊的楚大小姐保持默契地在她之前開了口。
言笑晏晏的一句輕問，且手下未停地翻閱著上界駐人間總代表的工作文件，楚潤表現得過於雲淡風輕，與仍然維持著風度但卻難掩眼底厭惡的尋白羽形成了又一組頗為鮮明、畫風迥異的實態對比。
矜貴儒雅的尋家王子殿下不由得皺了皺眉，側眸看了與他同行歸來的石驚風一眼，在得到對方“你來說好了”的眼神反饋後，情緒肉眼可見的有些許低迷地開始了他的報告。
“也能確定身份。”尋白羽放低了聲音，語氣溫柔地輕輕答道，“她和那些討人厭的靳家人不一樣。她是當年靳若的轉世，沒有受到惡靈力量的侵蝕。”
當年的靳若，是巫界名門平陵靳家高貴出身的嫡小姐，在同輩中排行第四，因此也被稱為“四姑娘”。靳若有一個親哥哥，名叫靳秦，是平陵靳家的某一任家主，很是疼愛她這個妹妹。簡而言之，靳若是名副其實的天之嬌女，整個平陵靳家捧在掌心的掌上明珠。
在靳若的真愛降臨前，靳若的生活皆可謂是順風順水，被寵得幾乎無憂無慮。直到，她喜歡上了一個一窮二白的臭小子，寒禪。
然後，漸漸地，靳若發現，她原本習以為常的美滿生活，不知何時如同水月鏡花一般倏然破碎了，而後徐徐在她麵前展露出了其背後真實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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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司一世的緣故，這一章應該點清楚了。類比來說，陰陽與自她而生的夢息一世的關係，就約等於，戴子追與自他而生的惡靈戴子追的關係。他們可以是一個人，也可以是兩個人，彼此之間的關係存在很多不確定的變數。簡單粗暴點，可以參照精神分裂的各個獨立人格來理解。
惡靈戴子追原本是戴子追當年為了圖謀前程，與惡靈勢力合作的產物，後來在二十年多前發生的半妖事件中，戴子追為了獨善其身，反水了。二十年後的現在，半妖事件的失敗者卷土重來，惡靈勢力也正式登場搞事情，他們原來打算讓惡靈戴子追侵蝕他，取代他來便利他們行事與進一步執行計劃的，但是被上界料到了，所以派齋蘭附身戴細水，趟了這趟渾水，結果幫助戴子追反殺了。
上界的安排很明顯了，就是要搞諜中諜。陰陽也清楚上麵的用意，所以在從顧長川口中得到了突破口之後，就跑去了大夢觀，打算“以毒攻毒”了。
下一章，依然主要是靳家的故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