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鐵馬冰河(5)
“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這隻是第一波的輿論攻擊,你們必須早做打算。”
戴子追垂眸思索著,恍若無意識地將手中的咖啡杯輕轉了轉。
肖允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裏,便順著他的話,微微含笑地向他虛心請教道:“戴總覺得,我們下來應該早早做好怎樣的打算?”
那模樣,即便是認識和了解他的人,怕都會真覺得肖允是在誠心實意地向老領導請教。
但特別專案處內部與他朝夕相處、共同辦公良久的同事們顯然是除外的。
他們此時此刻之所以表現得與肖允堪為一致,一副“請求賜教”、“悉聽尊便”、安靜乖巧的樣子,實則是憑借著同事多時的經驗與默契,配合著肖公子的演出。
畢竟,隻要溫柔腹黑肖公子要坑的人不是他們的話,他們作為可親可愛的好同事,還是很樂意幫忙,為肖公子的坑人事業添磚加瓦,而後在一旁悠哉悠哉地喝茶看戲的。
——還別說,眼下這情形與特別專案處眾人原先設想的最佳情形如出一轍。
“我的建議是,平息輿論為上。”
既然肖允明擺著問了,戴子追也沒欲蓋彌彰地和他拐彎抹角,而是明智平靜、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的建議。
戴子追的言下之意,顯然是要他們提前做好準備,及時鎮壓此類消息的。
他也知道特別專案處內部的諸位同事們都是業內精英,不會存在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的情況。
更何況,他一向平易近人,溫和友善,言行舉止間素來很有分寸,堪為業界標杆。即便是在原不已處內的很多“老”前輩麵前,他的言行舉止也不會因失了應有的分寸而落人口舌。
戴子追對自己有信心不假,可特別專案處眾人聽到他的建議後,集體陷入了一種短時間的複雜沉默亦是不假,且遠在他來時早做的意料假設之外。
意識到其中的微妙之處、為此感到有些不明所以的戴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麵色當即又嚴肅沉靜了幾分,但仍然恰到好處地沒有給人帶來絲毫的嚴厲威壓的感覺。
他可謂是耐心且周到十分地向眾人進一步詳細解釋道:“按照他們之前設計‘鬼敲門’事件的作亂風格,這次攔截的輿論信息應該隻是開路性的試探,之後才是來勢洶洶的正式行動。”
“倘若當真如此,根據尋常固定的規製流程,到時候你們若被惡意集火針鋒相對,輿論組怕是不能夠及時地為你們鎮壓解圍。”
“顯然,這事兒逾越尋常固定的應對等級了。藺逐,我建議你們盡早上報,請求總府對相關輿情的傳播流通進行全麵的監察與管控。”
“如果壓不下去呢?”肖允細細地聽了,也微微蹙起了眉頭,言行分寸拿捏得與戴子追相比亦是不分伯仲,“這樣的話,我們豈不是相當於‘不打自招’?反而很可能會使得輿論乃至於民情變本加厲……”
肖允的反駁充滿了猶疑,聽入耳中不曾聞得半分的激烈反對或是不屑不敬,僅僅像是認真思考戴子追的建議後產生的由衷擔憂,顯得他愈加的誠懇且虛心。
聽得特別專案處的眾人都不由得低頭喝口咖啡冷靜下,緊接著發自肺腑地在心中暗暗慨歎道:人生啊,都是戲。
肖公子,我們不已處能夠有您,真的了不起。
戴子追默了一默,輕歎了口氣,有些無可奈何地答道:“事在人為。肖允,你要對自己以及總府的同事們有信心。”
他們哪裏是對自己還有總府的其他同事們沒有信心啊……
肖允嘴角含著的微笑弧度更深了幾分。
“我理解您的意思。但是戴總,對此我並不讚同您的觀點。”
知道肖允此時麵對戴子追隻能夠言盡於此了,藺逐憑借著多年兄弟的“心有靈犀”,及時應當地接過了話茬。
藺大警官本著一張不近人情的冰山臉,極為不解風情與好意地和老領導唱了反調:“我倒是覺得,不破不立。”
用他家好兄弟肖公子的損友視角評價來說,就是:活脫脫的一副除了正直和英俊一無是處的鋼鐵直男形象。
——要不是因為出身好,外加確有本事,鐵定要被人嫉恨排擠至死的那種。
戴子追聞言,平靜溫和的臉色間閃現了一絲輕微且短暫的裂縫。
他抬眸,眉眼深沉地望向藺逐,嗓音略有些沙啞地低聲問道:“你的意思是,由著他們曝出去?”
“藺逐,如果彼時輿情不可控,你選擇曝出來,會比壓下去還要危險。”
戴子追見藺逐等人皆是默認,當然信藺逐不是在和他試探性的開玩笑,而是如實確鑿的坦白告知,當即肅然了臉色,用一種介於提醒與警告之間的嚴肅語氣,意味深長地娓娓點破其中的關鍵。
這關鍵,他知道,特別專案處自然也清楚。
明明知道,卻還是意欲選擇這麽做,必然需要一個理由。
戴子追這麽回應,便是要藺逐坦明其中的緣由。
隻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和先前幹淨利落地切中他心中所求的答案不同,在這個問題上,藺逐和肖允都避開了他意欲尋求的直接應答,甚至可以說是帶著顯而易見的故意為之的痕跡。
“風險是始終存在的。”藺逐如是答道,“也正是因此,我更傾向於破而後立。”
他向朱子豪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展示其後的內容,而後不疾不徐地接著道:“鎮壓下去固然於眼前而言更好操作,但終究治標不治本,恐怕會後患無窮。”
“——當年的半妖事件,不正是如此麽?”
聽到藺逐居然雲淡風輕地提及了當年的半妖事件,戴子追沉默了。
他此刻無法斷定,藺逐究竟是在向他進行著單純的舉例說明,還是暗藏深意的委婉警告。
他不知道藺逐對當年的事情知曉了多少。藺逐現在也仍然並不清楚,戴子追作為當年事件背後的當事人之一,又究竟知曉與隱瞞了多少的陰私與秘密。
所以,他選擇了沉默。
但這禮貌的沉默注定無法掩飾,他們之間誠然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和分歧。
比起收到攔截此類爆料信息的報告時,戴子追在這微妙的沉默裏,更加鮮明及確鑿地感受到了不安與危機的存在。
央京城內好不容易維持了不到二十年的穩定平衡,注定要在不久後被打破了。
戴子追格外清明地了解著,藺逐所說的都是對的,他無法反駁他,更無法憑一己之力異想天開地阻擋,這一場當年的半妖事件於他的、遲來的報應。
*
“杜衡,輿論的事情,特別專案處已經知情。你心中有數,早做準備即可。”
“好的,戴總。”
戴子追掛斷了電話,坐在車裏望著眼前掩映在一片明媚風景中的、屬於特別專案處名下的別墅,再實際不過地深切體會到:改組後的特別專案處,徹底與他的權柄以及意誌無關了。
他攔不住藺逐和肖允,攔不住藺姩和何程,更攔不住他們和天意。
他唯一能夠做到的,僅限於及時動用自己的人脈與資源,為自己早做打算,留足退路罷了。
既然是遲早都要來的,那便拚盡全力試一試好了。
成功,即是飛黃騰達,更上一層樓;成仁,便是功成身退,頤養天年。
至少,他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
他輕輕閉上了眼睛,仰頭往身後的座椅上靠了靠,車內的空調通風細膩無聲地拂過他闔眸冥思的臉龐。
夏日午後,歲月靜好。
直到,他聽到身側的車窗被輕輕地叩響。
戴子追睜開眼,轉頭望向窗外,因著時間漸趨傍晚,花木之上的天空雲霞都愈顯瑰麗妖冶。
水彩錦緞似的的天色之下,格子方框的特製玻璃車窗外麵,他的寶貝外甥女戴細水戴大小姐微微彎著腰,站在湊近車窗的地方,方才她輕叩窗麵玻璃的手指,仍然輕盈地搭在朝外那麵的車窗玻璃上。
一隻纖長白淨的素手,指甲邊緣都修剪得齊整圓潤,甚是好看。
他辨清了輕叩車窗的人是誰之後,便沒有讓戴細水久等,即時降下了車窗,和顏悅色地微笑詢問她道:“舅舅剛偷個小懶閉目養神呢,倒正巧被你給撞見了。細水,怎麽了?找舅舅有事嗎?”
“舅舅下來回迎春莊嗎?回去的話,順路載我一程?”戴細水靠近了些他,麵色柔和而又語氣不失親近與尊重地向他解釋道。
“我正好打算回去拿個東西,上次回去落下了。”
“橫豎快到下班的時候了,我手頭也沒什麽任務,又恰巧您來給我們送下午茶,正巧讓我早退了搭個順風車,省得讓雲起忙裏抽空來接送我一趟了。”
“您要是累了的話,我來開車吧?”戴大小姐雖說長得清冷,性子也不熱乎,但不得不說在大多數的長輩麵前,端得是一副沉穩冷靜、細心周到的好孩子模樣。
——這倒是與藺逐、雲胡、陰陽等人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冰山畫風的冷然外貌也好,性格也好,都不能夠用以否定或是抹殺他們得以培養與擁有的戲精天賦、資格與技能。
戴子追含笑聽完戴細水的話,便微微頷首認可了她的提議道:“說累的話,倒是沒怎麽累。不過……舅舅挺樂意給自己一個享受我們細水孝敬的機會的。”
他抬手示意戴細水站開一點,接著便打開車門下了車,讓戴細水坐進了駕駛座,自己繞去了副駕駛座坐了下來。
戴細水把通勤用的手包放到了後排,剛係好了安全帶,便正好戴子追再度坐了進來。他邊係安全帶,邊若無其事地詢問她道:“雲起最近很忙嗎?”
“說正被傅阿姨按著頭,正在逐步接手管理家裏應是他那份的產業,所以算是忙得很了。”戴細水動作無礙地啟動了車輛,回答時的神情卻是大寫的無奈,“可這也沒能夠攔著他特地跑來早晚接送表現的熱情。尋常沒有特別理由時,我拿他沒辦法,今天算是借您的光,才讓他薄二少得以理由充分地不用來了。”
如今,戴家畢竟低薄家不止一等,難免連帶著戴細水麵對薄雲起時更被動些。
戴子追算是戴家人裏對於錢權勢力最為感官敏銳的人了,這時候聽到戴細水話裏話外隱約輕微的無奈與抱怨之情,自是能夠不言而喻地理解她的。
更勿庸說,整個戴家當中,最期盼戴細水與薄雲起戀愛轉婚姻關係順利的人裏也理所當然地包括著他本人。
所有的戴家人都很清醒:如今的戴家,若想要如願以償地攀上薄家和傅家,便注定要有所妥協與犧牲。
——其中,當然也包括自小便聰明通透的戴細水。
從而,愈發襯得戴細水方才的這番話落到戴子追的耳朵裏,聽來分外的內涵深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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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勉強算是趕上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好廢物……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