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來者猶可追（3）
“叩叩叩”，結界對外界留下的“門”被人有禮貌地叩響。
陰陽信手收了麵前的巫界青史族譜，隨後指尖抬向“門”的方向輕輕一點，把“門”打開了。
指尖所向的白牆處旋即發生了須臾且細微的波動，像是平靜的水麵被風拂過，漾開了一陣輕盈的漣漪。漣漪蕩去，複又隱沒在漾起它的白牆裏，悄無聲息，且毫無痕跡可尋——唯有越平明從容不迫地從那處穿牆而過，證明那白牆是真的曾有所變動。
“陰陽大人。”越平明向陰陽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
盡管他手裏還拿著東西，卻絲毫不見他行禮之時有任何的不便乃至於失措。顯而易見，他生前便教養極好，不愧為當年望族越家出身的嫡子繼承人。即便是不明緣由地滯留人間如此之久，時光也不曾消磨他待人處事間的卓然氣質與從容之風。
陰陽徐徐起身，向他微微點了點頭，以波瀾不驚地迎他入座。
兩人皆是性子淡漠之人。冰山見冰山，氣氛明顯冷寂了許多。
然而，陰陽與越平明二人卻並不會這般覺得——於他們二人而言，他們本就欣賞性子冷靜、精於實幹的能人，再加上彼此都是惜字如金的簡言之人，作為同事，對接和處理工作時的交際，皆能夠更加高效與自在。
更難能可貴的是，越平明這個至多隻有千年道行的“不明生息”，這段時間行走穿梭於陰界聯盟諸位至少也有上萬年歲的“老妖怪”中工作，也不見他有所怯場，不但站得住腳，而且待人接物恰如其分。
如果越平明這孩子在成功了結自身蟄伏秘密之後，仍願意正式加入陰界聯盟，作為白羽的副手，幫助他撐起人間往生局與陰界諸多事務的話，對於陰界聯盟而言，絕然會是一件緣分所致的大好事。
陰陽正這般想著，忽然，她所布下的結界內竟產生了某種意料之外的力量波動，使得一向不動聲色的陰陽都不禁為之皺了皺眉。
“這是白羽讓我給您帶來的。”越平明起初並未察覺陰陽倏忽間的微微變色，仍在冷靜地向她做著報告，“他說，平生監與巫界的過往記錄雖然更為直接，但依前車之鑒，唯恐有刻意隱瞞、疏漏甚至於改寫的地方，所以特意問詢了不少曾有任職或接觸經曆的熟人與同事，由我負責拚湊整理了一番，總共梳理下來覺得或許有用的，便是這些。”
他將手裏拿的東西穩妥地放在他們二人麵前的桌上。看樣子，其中卷軸、書文、影像皆有之——想來白羽和他分別負責搜尋和梳理這些，都花了不少的心思，否則也難怪現在才送來了。
陰陽眼眸深沉地注視著他，沒有及時回複他的話。
發現陰陽對此竟是默不作聲，也沒有揀起東西查閱的動作，越平明這才意識到麵前這位陰陽尊神的小不對勁，不由得麵露些許疑惑道：“……陰陽大人？”
“抱歉。”陰陽漸漸褪去眼底更甚夜色的深沉，語氣淡漠卻不失真摯地回答越平明道，“如此，確是辛苦你們了。”
桌上預先備著的茶水正好到了時候，她儀態優雅地抬手給越平明和自己各沏了一杯。嫋嫋茶香裏，她將杯盞遞給雙手來接的越平明，麵色算得上頗為柔和地平聲知會他道：“我方才覺察界內忽有異動——平明，你且稍等。”
越平明聞言，神色微詫，當即肅然頷首，應道：“您請便就好。”
陰陽尊神所布之結界，界內竟忽然一閃而過異樣的波動，這事不但奇怪，而且頗為驚人。
他自白羽處聞得過些許關於眼前這位陰陽大人的過往事跡，無不令他折服，從而便對陰陽愈發心生敬重。故而，越平明聽到陰陽這般告知，饒是他是個一貫的冷性子，也不由得為之情緒有些反常的崩壞。
陰陽輕闔雙眸，運轉界內的陰陽之氣感知了一番。
片刻不到，她便又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眸中恍若有希光熠熠，如同亙古永夜裏依稀可見的、冰冷而明亮的古老星辰。
星辰光輝乍現，複又悄然仿若潮汐漸退一般隱去。
與此同時，越平明抬眸發現，在他們不遠處的當空，倏然顯出一枚懸浮著的、似竹簡又似笏板的木質令牌。
那是……來去鑒。
越平明定睛細看清楚那“木質令牌”的真身後，眼底傾落的詫異之情不由得更甚了。然而轉瞬之間，他忽然福至心靈，轉頭望向陰陽，語氣尚存一絲遲疑地問詢她道：“陰陽大人，方才導致界內異動的，是……來去鑒？”
陰陽抬眼看他，無言向他點了點頭。
越平明不再說話打擾，自覺地收斂了神色，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
陰陽伸手，將來去鑒召到了更跟前的位置，沉默不語地與來去鑒對峙了須臾，似是在無聲中對其進行感知與交流。
須臾之後，她側眸看向越平明，眼神甚是幽邃複雜地向他道：“平明，來去鑒方才出現的波動與你有關。很有可能，它指向的是你不明緣由地滯留人間至今背後的原因。”
越平明聞她所言，不禁神色一動，隻是尚還來不及開口說些什麽、也不知應說些什麽，便被陰陽後來的一句話給製止了。
“你先不要動，我試著用來去鑒鑒一鑒你。”她本來就早有此打算，隻不過來去鑒之主仍是藺逐，在未完全有把握不留痕跡地以真身力量借用來去鑒力量之前，她皆不曾擅用。
越平明困繞此原因已然很久，且又信賴與敬重陰陽，對此要求渾然不介意，當即便鎮定自若地點頭同意了。
“天地往歸，來去可鑒。六道九界，在此世間。死生不問疏因果，越氏平明滯凡塵。碧落黃泉向淩霄，來去往歸求得見——現！”
此間所言的六道，是為象息靈知生命六道。此間所言的九界，則為神仙精靈妖魔鬼怪人九界。但凡越平明在這天地之間，屬六道九界其中，便必然有跡可循。且這來去鑒是大巫神所就的神器，如若真有此等神通，亦不足為奇，反倒恰恰是合了天意才是。
陰陽微微仰頭，注視著半空之中光芒即現悠然運轉起來的來去鑒，默然如夜的雙眸中，靈希辰光明明滅滅。
來去鑒再度如言應召，幽幽在她麵前，展開了一卷簡明扼要卻深意重重的經年之答案。陳年舊事，落於今時今日，僅為所得鑒錄的寥寥幾句；落於那年當日，卻是剪不斷、理還亂的宿命因果。
陰陽閱覽來去鑒所得之鑒錄早已熟能生巧，一目十行地瀏覽完畢，原本即是冷然淡漠的麵色更是肅穆凜然得沉了幾分。
她顧忌人類身份的偽裝，不得以本尊真身的完全力量對越平明的背後故事感知探查個清楚便也罷了——如今看來，竟是連大巫神所留之神器來去鑒皆不能夠全然鑒得麽？！是背後的秘密涉及神級的大能？還是來去鑒有所不足或隱瞞？
陰陽仰首凝視著來去鑒所得鑒錄的結果，腦海中止不住地電光火石般飛速思考著，且不知為何，隨著思忖推測漸深，她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首，連帶著胸膛內那顆依賴人身所得的跳躍心髒都有幾分莫名的心悸起來。
根據來去鑒鑒錄所言，越平明原道是一體雙神之相。那麽，越平明同體之內的另一具元神，究竟是誰？他又為何使得越平明至今仍能滯留人間？
這到底是查詢越平明他滯留人間的緣由解釋，陰陽不曾有意要避開越平明，這結果自然坐在另一旁的越平明自己也能觀得。
他仔細閱讀與咀嚼著來去鑒所得之鑒錄，因入陰界聯盟工作不久，神情之間帶著幾絲不可避免的迷茫和不解，眼下唯有虛心求教陰陽為其解惑了：“陰陽大人，所謂‘一體雙神’……是為何？”
陰陽到底是做尊神的，隻消須臾便又恢複如常。她悄然舒展開微蹙著的眉頭，將鑒錄複拓下來後，且讓來去鑒暫時休息了。
“所謂‘一體雙神’，即意為：一具軀體，兩具元神。”陰陽將不再運轉工作即又恢複那古樸陳舊令牌作風的來去鑒輕放在桌邊，一邊思索著解決方案，一邊耐心地回答著越平明的問題，“元神與魂魄之類的，大不相同，故而即便是我與楚潤他們這些且算得上是‘陰界高人’的，先前也沒能看出來。”
她解釋得不緊不慢，遊刃有餘。說完，還優雅從容地停下來低頭輕品了口茶。
陰陽尊神始終語聲淡淡，單憑越平明的道行，又怎麽可能看出，眼前的陰陽尊神此刻實則心事重重。
“元神與魂魄，具體有何不同？”
“從嚴格意義上解釋，神、魂、魄是三種不同的靈息。神，為元神，亦是俗語中所言的‘精神’。魂，為靈魂，亦可稱作魂靈。魄，為精魄，可表現為‘精氣’與‘魄力’，俗語中所言的‘氣魄’亦是其指稱的演化。”
“神、魂、魄三者，與同為靈息的‘氣’不同，皆可以是獨立的個體；但又與‘氣’相同的是，它們是可以彼此相容的。”
“九界之中，並非所有種族皆具備神、魂、魄三者。例如：鬼界之鬼。常言所謂之鬼魂，即是魂體狀態的，是沒有魄的。”
“更重要的是，立足整體來看，這世間能有意識地精準自控此等靈息的亦屬少數。個體中所具備的此三者以及方才我與你所言的‘氣’，正常情況之下，皆是融合相依的。也正是因此，才會產生‘神魂’、‘魂魄’、‘精魂’等諸如此類的可廣義使用、又可狹義使用的衍生說法。”
“單界人數最多的人界，便是基本不具備此等能力的。哪怕是其中占據一定數量的修行者，絕大多數也隻能夠自主調動自身的‘氣’而已。而魂與魄的分離，確有少數的人可以自主做到，多數人則隻有在死亡時，方能受生死輪回的控製實現。至於元神的自主分離……幾乎不可能。”
陰陽輕歎了口氣，抬眸望向越平明，眼神誠然複雜。
“常言道：神魂相一。這並不是先人信口胡謅的瞎話，其中確是有道理的。一般來說，元神與靈魂交融相生，是很難自主分離的。能夠做到自主分離神魂的，定然皆是界內前列的大能之輩。”
“非人類界有一種簡單通俗的說法，雖然並不完全正確，但是大致上的框架與釋義是合理的——其言曰：‘人者修魄，非人修魂，神者修神。’”
她難得親自解釋這麽多話，如今暫且也隻打算言盡於此了。
※※※※※※※※※※※※※※※※※※※※
日常求收藏、求評論、求收藏專欄~~~
圍脖@暮晚初今天努力了嗎
***歡樂小劇場***
來去鑒：此乃一體雙魂之相。
修行者：請您說人話。
來去鑒：……例如，鬼上身。
修行者：哦，鬼附身啊……解決這個的話，要學驅鬼嗎？
來去鑒：……
來去鑒：此乃一體雙神之相。
修行者：請您說人話。
來去鑒：……大致如同人界醫學所言之“精神分裂”。
修行者：哦，精神分裂啊……咦，難道我們還得學西醫不成？！
來去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