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引蛇出洞
“是我。”出乎戚明月意料的,薛荔承認得很爽快。
在座眾人皆是一驚,神情微妙。倒不是為薛荔敢於承認吃驚,而是因為若真是薛荔,派出的那人行事手段實在不夠利落,不像是薛荔手下的作風。
是有人故意漏洞百出,有心針對,栽贓嫁禍給薛荔,順帶著要把薛家給拉下水?還是薛荔設計,以此擺脫嫌疑,好功成身退?
戚明月張了張嘴,進一步質問薛荔的話還未出口,便被主位之上神色威嚴的薛老爺子給打斷了:“那人是你手下不假,但此番行事,過於魯莽大意,不像是你們一貫的行事作風——薛荔,是你當真過於心急冒進,讓手下犯下了如此錯誤;還是另有隱情?”
薛老爺子向來精明犀利,多謀善斷,對薛荔縱使百般疼愛,在培養她時亦不曾懈怠。他了解他的女兒,對程慕兮下手之事,雖然事出有因,但是還是頗為蹊蹺。
就如同對姚夫強和程慕予一樣,薛荔若是當真恨極了他們家,要對他們各自趕盡殺絕,她的時間充裕,資源也充足,完全可以有更加滴水不露的計劃。
薛荔是個心高氣傲的主兒,從來恩怨分明,不屑於出爾反爾。她既然答應了姚夫強,各別兩寬,放過他和程慕予,那定然不會食言。
更何況,程慕兮不過是個小輩,當年事情發生的時候,她甚至還沒有麵世。倘若連當年傷她的當事人薛荔都無意殺之報複,又怎麽會牽連他們不曾涉事的小女兒呢?
要知道,這些年來薛荔對姚夫強和程慕予他們家唯一做的,頂多是在職場上多刁難了幾分他們家的大女兒姚含睇而已。
但是姚含睇是個心誌堅定的女強人,又有姚夫強和她老師的勢力幫持著,所謂的刁難不過是更加磨練了她的能力,並沒有實際傷到她幾分。
刁難掣肘不過是順手為之的泄憤之舉,針對的對象是曾經作為私生女的姚含睇,看起來也無可厚非。姚含睇、姚夫強和程慕予也都沒怎麽和薛荔計較。
這和如今姚夫強與程慕予接連身故,程慕兮也差點慘遭毒手這等趕盡殺絕之事,完全不是一種行事作風。
……想來是果真如薛老爺子所言的那般,此事背後定然另有隱情。
在座不少人的臉色掙紮了片刻,最後都露出了“定是如此”的神情。
薛老爺子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即便事實上為薛荔說了話,卻也不好讓人拿著錯處。他身側戚宇的眼色頓時沉了幾分,卻也什麽都沒說。
“父親明鑒。女兒此舉確實並非意在殺害程慕兮,而是為了擺脫嫌疑,以及,引蛇出洞。”雖然,她並不介意結果真的殺害了程慕兮。
為了保全薛木蕭,為了維護薛家,她有更加刻不容緩的事情要做。
至於程慕兮的生死,就讓她自己聽天由命好了——說到底,對於程慕兮欺騙薛木蕭感情、疑似借此來報複她的這件事,薛荔屬實是心存怨恨的。
“什麽嫌疑?”薛老爺子聽到了薛荔話裏的關竅,神色一凜。
其他在座之人也不由得屏息以待,像是在聽一段精彩至極的懸疑小說。
薛荔神情嚴肅地解釋道:“姚夫強與程慕予之死與我無關,這一事實沒有人比我本人更加清楚。但是,在知曉我與他們舊怨的外人眼裏,我即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這個嫌疑,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夠背。”
“姚夫強與程慕予,在央京也並非是無根無基、手無寸鐵之人,且在虞之山安居度日許久。今日忽而被針對,幕後之人大有趕盡殺絕之意,想必是當年的人為複仇為之。”
“而當年涉事、如今尚存的,無論是人類,還是非人類,都不是一般的人。能夠得手,沒什麽好意外的。但若是有人要借機嫁禍於我和薛家,那是我定不能夠容許的。”
“起初,姚夫強之死雖然頗有蹊蹺,但是根據已有的證據和應有的邏輯,我都不會是有第一動機的嫌疑人。當得知他疑似遇害的消息之時,我隻當他是被昔日仇人報複。不論是政敵、非人類,還是能人異士,姚夫強位居市長之位多年,朋友認識了一堆,結怨的人自然不會少,因此,我並未多想。”
“但是當程慕予在特別專案處身亡的消息傳出時,我察覺到了不對。幕後之人針對的,似乎不僅僅是姚夫強,而是他們家。真凶橫豎都是我們一個圈子裏的人,而大家又都知道我與他們家有怨,由此,我的嫌疑就直線上升了。”
“再加上這段時間,程慕兮一直在輿論的風口浪尖,除了她本身經曆帶來的熱度之外,顯然還有人操控流量,故意將她推到了人前。”
“如此種種,我意識到,真凶可能會借此嫁禍於我,順帶削減薛家的力量。一舉多得,這是一筆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姚夫強與程慕予不過是達成目的的途徑和掩蓋真相的幌子。幕後之人真正針對的,是我們薛家。準確來說,是我這一脈的薛家。對於薛家的其他人,她其實有所保留,並不打算將整個薛家置之於死地。”
“如若我的推測是正確的,那麽程慕予的死不會是結束,幕後之人定有後手,接著將火引到我身上。我接手經營家業數十年,得罪的人也不少,要知道究竟是誰想要趁亂害我,自然不能夠坐以待斃,須得主動出擊。”
“除我當年與姚夫強、程慕予的舊怨之外,我與程慕兮也有宿怨。程慕兮為報複於我,傷害了木蕭。作為母親,對於這般歹毒算計我所深愛的兒子的女人,我無法袖手旁觀,無動於衷。”
“按照我以往的性子,是定然會施以手段,要程慕兮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這一點,恰好是幕後之人可以加以利用的。因而我料定,幕後之人的後手會實施在程慕兮身上。”
“所以,我派人去程慕兮那裏打探消息,緊急搜查了程慕兮身邊的人。”
說到這裏,薛荔有意頓了一頓,意味深長地看了戚明月一眼。
戚明月察覺了她眼裏禍水東引的指示意味,毫不客氣地冷笑出聲,置身事外地挑眉問道:“然後呢?你派出去的人發現了什麽?”
在座眾人聞言,都不由得摒住了呼吸,感到空氣中的硝煙味越來越濃重。
“他們發現,果然不出我所料,程慕兮身邊確實跟著伺機行凶的人。”
薛荔依舊含著平和的微笑認真耐心地向眾人娓娓道來,眼底卻是一片比陰翳還要深沉的冰冷。
“為了順藤摸瓜找到幕後之人,我在得知消息的時候,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微微側頭,晦暗不明、又深又沉的目光筆直地落到了戚明月身上,麵容沉靜而又不容置疑地繼續說道,“我讓跟著程慕兮的那人,搶在幕後之人的人實施計劃前,對程慕兮下手。”
“而其餘搜查之人,靜觀其變。若幕後之人的人因此變故作出反應,則借機追根究底,查出幕後算計嫁禍我之人。”
薛荔雖對程宜笑有恨,但是在此事上,她迫在眉睫要對付的,首先應當是那算計於她和背後的薛家的幕後之人。
她讓手下對程宜笑下手,多少還摻雜著些個人賭一把的情緒在內。她恨程宜笑,但無法做出是否留她一命的決斷。她不容木蕭和薛家的前途因程宜笑而受阻,又怕殺了程宜笑惹得木蕭傷心乃至於恨她。
於是,她借此對程宜笑采取了一種聽天由命的處置方法——她讓手下設計了一個殺人陷阱。
如果程宜笑不自覺地落入了殺人陷阱的套路死了,那便是她應得的報應。等另一邊追查幕後之人的手下搜集到幕後之人動手的證據,她大可將計就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這罪行推到幕後之人身上去。
假若程宜笑命大,有幸避開了這個殺人陷阱,那便是老天爺偏心,有意要保她,她便就此收手。通過另一邊追查幕後之人的手下獲得的消息繼續深究,找到關鍵性證據,她依舊可以讓幕後之人為她的歹毒計劃付出應有的代價。
薛荔的計劃很周全,如果幕後之人是人類的話,她完全是勝券在握的。
她未曾料到的,是姚夫強和程慕予的死因。
夢境之中,程宜笑的話毫無疑問地刺痛了她——不是因為被無端牽連而覺得憤怒,也不是為他們一家人自以為是、奮不顧身的親情感到可笑,而是因為於心有愧。
她自認為深愛薛木蕭,卻在真的麵臨問題的時候,一而再、再而三地將他放在了後麵,成為了被虧待的那一個。她或許是一個合格的家主,但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比起為了保護女兒連命都可以不要、還能反過來算計他們的程慕予,她繼在與程慕予爭奪姚夫強的真心和愛輸得一敗塗地之後,又一次輸得一塌糊塗。
或許,這便是她本能裏便不喜歡程家母女的緣故。她們就像一麵麵誠實而殘酷的鏡子。當她麵對她們的時候,每次都能照見自己的醜惡與不足。她作為薛家大小姐順遂了大半輩子,心理上很難接受這般在人前抬不起頭來的事實。
“隻是當時我沒想到,特別專案處思慮得很是周全,也暗中派人對程慕兮加以保護,所以,我派去的人被捉住了馬腳。”薛荔向薛老爺子低頭認錯,誠懇而愧疚地道歉道,“是我思慮得還不夠周全,反而給家裏添麻煩了。”
這一次,她又敗給了程慕予。
原本,戚家有意借機害她,她將計就計順藤摸瓜的計劃並無錯漏。
可她偏偏算錯了程慕予——程慕予不但自己敢於自殺假作被害,孤注一擲地試圖將可能對他們家不利的人拖下水去;甚至還說動了藺逐,讓特別專案處為她保護孩子,通過特別專案處這一尚方寶劍,將要傷害她的孩子的敵人斬草除根。
程慕予是真的心軟,心軟到為了所愛之人,連傷害自己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她也是真的心狠,心狠到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不顧一切、不擇手段、用盡智謀。
程慕予比她更像一位合格的妻子與母親。相應的代價是,程慕予放棄了成為一位合格的家主與族人。
而她確實比程慕予更像一位合格的家主與族人。相應的代價是,她放棄了成為一位合格的妻子與母親。
薛荔臉上一片凝重,心裏卻盡是釋然。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也都有自己愛的方式——是她自己過於執拗了。
如今,她放下了。過往種種,悔之無益。不如從現在開始,嚐試自己新的人生和新的選擇。或許,在與程宜笑的那個交易的幫助下,她能夠盡量彌補作為母親的虧欠。
在此之前,她首先要做的是,守住這一片她為她的孩子們留下的江山。
薛荔抬眸望向戚明月,眼底沉沉,暗流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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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荔VS戚明月,a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