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有心無力
姚窕聞言大駭,她猛地睜大了眼睛,訓斥他道:“你胡說什麽?!”
“我以薛家的名義起誓——姚窕,我沒有胡說。”薛杜微笑注視著她眼裏的驚濤駭浪,一臉真誠地和她解釋道。
“現在,我們可以確認一致的消息背景是——今天淩晨程慕予‘畏罪自殺’。特別專案處加班處理,早晨便進行了上報。”薛杜耐心地向她求證道,“姑姑有自己的門路,得知消息自然比常人要便捷詳細得多。姚窕,我說的是吧?”
“……是。”姚窕神色不安地冷聲答道。
“還有一點值得補充的背景是——因為程慕予死得蹊蹺,而且前不久姚市長也才‘意外’身亡,特別專案處的藺逐素來謹慎,所以同時加緊了對家屬及相關人員的監視和保護。”
薛杜輕鬆地聳了聳肩,用逗她似的語氣故弄玄虛地拖長了聲音問她道:“姚窕——你猜,後來藺逐派出去的下屬發現了什麽?”
“……他們發現了什麽?”
“他們發現,有人設計要取程慕兮的性命。”薛杜不懷好意地向她擠了擠眼睛,暗示意味再明白不過卻又刻意裝模作樣地問她說,“你知道,那是誰的人嗎?”
姚窕冷著臉,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心卻浮浮沉沉地難以安定。
薛杜見她麵色不定,約莫即是姚窕小公主心虛和慌張的表現,心中更是頗為暢快,更加囂張而明媚地衝她露齒一笑,變本加厲地補刀道:“表妹,我知道一時之間要你接受這些,你情感上肯定很抗拒。但是你應該清楚,我在這些事情上沒有騙你的理由,至多像現在這樣說些風涼話而已。”
“這些事情究竟孰真孰假,我們這些做小輩的,靜觀其變即可——事情既然已經被挑了出來,便是遲早都會清算明白的。至於我是否騙你,你下來看特別專案處和薛家的反應,便可稍加推測、得知答案了。”
“以上,我要說的要緊事都說完了。”薛杜懶洋洋地坐起身子,漫不經心地湊到車前鏡邊照了照鏡子,而後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的儀容儀表。
等他整理完畢側眸看向姚窕時,姚窕仍是一語不發,雙手不知何時置於兩膝之上,默默地攥緊了手掌,像是一尊被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冰凍凝固而成的雕像,理都不理他。
薛杜見姚窕一時接受不能,心情更加愉悅,也不想要她的什麽回答或是其他反應了,直接打開車門,轉身輕飄飄地落下了一句“告辭”,便甩手關了車門,兀自笑意盎然地離去了。
薛家本家和薛篁一家的住宅皆在迎春莊,迎春莊與紫薇苑相鄰。此時姚窕將車停在門口路邊,對麵正是迎春莊的大門。
薛杜頭頂一派風和日麗,難得好心情地選擇了慢悠悠地步行回家。他下了姚窕的車後,便徑直踱步走向了迎春莊別墅區的大門。
薛家基因都很不錯,薛杜雖不像薛木蕭那般優秀,但所幸他父母都是好基因的主兒,他即使紈絝也沒有太過負數,外形上還是個身高腿長、容貌頗俊的公子哥兒。
兩個別墅區之間的馬路再寬,在他大步流星的腳下也是沒多少時間的路。過馬路,門口人行通道刷臉進入,抬步通過安檢口,不過是幾分鍾的事情。
薛杜很快春風滿麵地消失在了可見的視線範圍裏,而姚窕的心理崩塌還在繼續,無聲無息而又止不住地沉淪。
幾分鍾後,姚窕感到自己可笑而軟弱的心髒,和智能的車載係統一樣,在暫時無法終結的沉默凝滯裏,自覺地落上了鎖,甚至於熄了火。
她坐在她母親不甘落後於父親貼心周到地思忖比對再三買給她的車裏,隻覺得空間敞亮,卻容不下她一顆脆弱而無助的心。生平第一次,她覺得她最親愛的母親不可理喻。
是的。不可理喻。
她知道薛杜告訴她這些定然是居心不良,但是她相信他所說的話。因為薛杜說的沒錯,她母親做得出來,而他沒有騙她的理由。
程慕予和程慕兮固然可恨,可是……可是……
可是天真如她,從未想過殺了她們,更遑論說毀了程家。
更何況,母親已經知道了,程慕兮是哥哥愛而不得的人啊……
如果她真的狠心殺了程家所有人,若是有一天哥哥知道了,會多難過啊……
她優秀的、那麽好的、沒有誰比他更值得擁有美好的一切的哥哥,憑什麽要被這麽對待呢……薛家作為他的家族這麽待他,程慕兮作為愛人和妹妹這麽待他,連一向最愛護和看重哥哥的母親居然也這麽待他……
憑什麽……憑什麽啊……
姚窕快意青春至今,從未有一刻如此時此刻這般,切實地體會到心如刀絞的滋味,也從未有一刻如同此時此刻這般無可奈何,連控訴都疼得無力□□出口。
她在以為自己成長了的關口之口,又一次徹徹底底的潰不成軍,且比上一次更加銘心刻骨。她不由得蜷縮起身子,將自己整個人都趴在方向盤上作為依靠,覺得心裏一陣又一陣的絞痛,胃裏翻江倒海,連靈魂都似乎碎得破破爛爛的了。
她所擁有的最後的家庭的溫度,也被薛杜的那一番話給打破了。擊穿她靈魂的,不是薛杜冷嘲熱諷、陰陽怪氣的語氣,而是話語本身包含的真實的她的母親。
她深深敬愛的母親,是她不變的強大依靠,是薛家心狠手辣的半壁江山。
——也是毀了他人全家、連帶著傷了自己的孩子的失敗的母親。
在這一個瞬間,姚窕是羨慕姚含睇和程慕兮的。
她想,如果程慕予是她和哥哥的母親的話,她一定是舍不得這麽傷他們的。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然是滿臉鹹濕且冰涼的淚痕。
這一次,她哭得無聲無息,卻又痛徹心扉,浸潤得她自此以後判若兩人。
姚窕動作僵硬地緩緩抬起手,一點一點地拭去了臉上交錯的淚跡,似是同時在一遍又一遍地檢閱著昔日她未曾在意的薛家高高在上的富貴尊容背後所潛藏的斑斑劣跡、種種罪行。
在擦拭完畢眼淚的那個瞬間,她聽到遙遠的天邊傳來了低沉而扣人心弦的鍾鳴聲:“咚——咚——咚——咚——”
上天垂憐,她終是福至心靈,堅定了未來如何書寫她姚窕的人生。
而另一邊的薛杜,卻實則是一知半解,高興得為時過早了。
待到他喜形於色地漫步到家的時分,他此生心情最佳的時分居然就這麽短暫絢爛地、有如曇花一現般匆匆開過,便一去再也不複返了。
今天回去後將麵臨風雨飄搖的家的,並不止姚窕一人。畢竟自計劃製定之初,諶北和尹火就都未曾想過要放過薛家當年涉事其中的任何一個人。
迎春莊薛杜的小家中,亦是山雨欲來。
“明月——程慕予的死訊,是你偷偷泄露出去的?”戚明月沒想到,她忙碌了一天一回到家,麵臨的即是薛篁這般顏色淡淡的問話。
她有些錯愕,疲憊的臉上浮現出幾分沒反應過來的茫然,當即下意識地反問道:“……什麽?”
薛篁神色如常地給她倒了杯熱茶,戚明月不覺有異,和往常一樣放下東西坐到了他的身邊,夫妻兩人一如既往地坐在客廳裏喝茶閑談,氣氛安靜而祥和。
雖然稍顯冷淡,但他們二人本就都是冷靜而理智的性格,因此這般相處早已經是習慣,可謂是界內多年相敬如賓的夫妻典範了。
薛篁側過頭來,望著眼前雙手捧著茶杯捂手、被氤氳的熱汽沾染得眉眼也似乎變得溫暖柔軟了許多的妻子,眼底幽深而平靜得詭異。
他耐心而溫和地又問了她一遍道:“程慕予畏罪自殺但死因似有蹊蹺的消息,是否與你有關?”語氣依舊溫和,但話語背後卻滲出涼意來。
尤其是在此時此刻寬敞明亮而又僅他們二人的客廳裏擴散開來,話音漸漸消散,溫度散退,言語之後冰冷的利刃無聲地露出了冷光。
聰慧機敏如戚明月,當然聽得明白薛篁話裏話外的意思。她微微蹙起眉頭,淡淡道:“許是父親讓人放出的消息。”
薛篁與她多年夫妻,何嚐看不出來——盡管她的眼神沒有閃躲,但是她的回答卻並不誠然。他老婆戚明月啊,從來都不是個善茬。
他默默地長歎了一口氣,心想:這麽多年了……其實,這樣真的很沒有意思。
“怎麽了?”原先戚明月還不把它當回事,但薛篁一歎氣,她便如同被踩到了神經,忽而轉變了淡淡的語氣,神情肅然地問道。
薛篁眼睜睜地看著她變換臉色,神色依舊地歎息道:“泄露消息便也罷了,你們又何必將話鋒明裏暗裏地對準小荔。”
戚明月聽了,心頭涼了幾分,自嘲地笑了笑。
——說了半天,還是為了護著他那寶貝妹妹。
盡管早就知道,可是每到此時,他們還是會在薛荔的問題上被絆住,誰也邁不過這道坎兒,誰也沒辦法解決或是妥協。
“這話鋒,並不是我對準了小荔的。”許是由於相由心生,此刻戚明月的神色越發顯得疲憊和委屈,但因為深愛著眼前的男人,所以即便如此,她的話語裏仍然保持著一定的耐心與溫柔,“是程家母女早有準備,事先指向她的。”
“阿篁,這一點,我有心無力。”
“明月,你我夫妻多年,彼此知根知底,你這又是何必?”薛篁眉眼稍冷,語氣裏透露出無盡的失望,“你對此究竟是有心無力,還是無心有力,你我心裏都清楚——話既至此,你又為何還要有心瞞我?”
“那你既然清楚,又為何還要刻意問我?”戚明月話鋒一轉,眉眼也冷了下來。朦朧熱汽裏,宛若方才那個疲憊而又柔軟的女人隻是錯覺。
她放下手中捧著的熱茶,掌心被暖得沁出了汗來,心口卻是被冷得幾近凍傷,不再委婉含蓄而是直接開門見山地反問薛篁道:“之前不是我們說好了的嗎?”
“——我讓父親安排,借程慕兮的輿論風波暗中推動一番,讓薛荔她完全放權,安心休養。這既對我們家小杜日後與木蕭他們一同繼承家產有利,也好讓她徹底地從陳年舊事裏走出來。”
“我自有打算的一開始,就同你都說了,你也都同意了的,現在怎麽又是我有心瞞你了呢?”
“薛篁,是你又於心不忍,太過偏心了吧!”
注視著丈夫十年如一日俊朗而又溫厚的容顏,還有他臉上十年如一日的顯然表明著偏心與不忍的神色,戚明月的嘴角愈發的苦澀。
嗬。
原以為隻要小心翼翼地捧著,一路相攜地走過來,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的。沒想到,還是她錯了。總有些東西,是時光抹不平,反而會被逐漸琢磨與更加凸顯出來的。
自欺欺人了這麽多年,時至今日,這場夫妻恩愛兩不疑的美好佳話,還是注定就這麽到此為止了。饒是她煞費苦心、步步退讓,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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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風雲攪起來~~~下一章就是各種撕破臉皮了……
大概劇透下,就是——原本什麽都有的,因為爭強好勝什麽都要去爭一爭然後就什麽都沒有了。這就是戚明月的報應。嗯。
諶老板這次是認真的,比他爸還要認真、還要狠的那種。畢竟,諶古是在安排好計劃後才被害死了老婆的。諶北嘛……就……比他爸還慘……所以,當然比他爸還凶殘啦~更何況還有尹火這麽個不怕事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