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人生苦短
江大影後一進門,尹火就明顯感覺到她對她的態度並不友好。隻見江大影後悠悠落座,坐在尹火對麵,扭過頭來神色不悅地挑了挑眉,很不客氣地問她道:“你又是誰?為什麽要來看我?”
“江姑娘,你好。我叫尹火。”尹火絲毫沒有受到她冷淡的態度的影響,笑眯眯地把手裏未收起來的身份證件給遞了過去,“受人所托,來請江姑娘離開這裏。”
江未對於她的來意早有預料,所以沒第一時間回應她的話,倨傲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從尹火遞過來的身份證件上掃過,看到上麵誠然印著一張如出一轍但比真人還是遜色太多顏色和氣質的臉。
又是一副可以用來賺大錢的皮相。江未垂眸,眼睫落下一片無聲的陰影,暗暗想道。
她其實知道尹火是誰,隻是她知道尹火這個事實,眼前對她而言不會是件太有利的事情,所以還是裝作不認識的好。
她是真的很倦了,所以才越發覺得其實這裏也挺好的——非疾精神病院,其實質並非外界所了解的那樣。她早已不在意外界的看法,又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過得如何。
江未愈見清倔的臉,慵懶頹廢裏透著股藏世名刃冷然睥睨的傲氣與警告來。
“我為什麽要離開這裏?尹小姐,你來之前沒有醫生和你說過嗎——我有病,而且是很嚴重的病。離開這裏的話,我會再‘瘋’一遍的。”她說得光明磊落,渾然不像是個精神病人,但又有恃無恐。
然而尹火何許人也。
她直接避開了江未的話鋒,仿佛江未瘋不瘋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一般毫不拖泥帶水地掠過了,大方地贈送了江未一個明亮而妖冶的笑容,用一種奇妙的安慰似的語氣和她說道:“江姑娘放心,我此行來就是為了確認你的意願的。你不必擔心出院手續和後續事宜的問題,我都會替你打點好的。”
“我又不認識你,我們非親非故,我為什麽要相信你?而且,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江未涼涼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彎,目光既清透又毒得很。若是心理素質差些的,看了約莫愈發確信她的神經質了。
故意讓自己顯得情緒不穩定、頗有“神經質”氣質的江大影後狂妄而又不屑地伸手撩了撩自己很有藝術家或是神經病氣質的淩亂秀發,歪了歪腦袋,往椅子後背上欠扁地一靠——
“尹小姐,你若是想說動我幫你做些什麽,難道不應該給出什麽誘人的條件或是足夠有說服力的理由嗎?”
“我既然敢來,那自然是有我充分的理由。”尹火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毫不遜色地氣定神閑地上前對陣。
“江姑娘,我是生意人,而且是行內知名的、很不錯的生意人——生意人都注重合作的誠信和質量。而合作的基礎,是共同的利益。”
“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與江姑娘有共同的利益,所以我會來尋求與你的合作,並且能夠用生意人的招牌來保證,這會是一場你我雙贏的好戲。”
“好戲?”江未用的是問句,但語氣卻是不以為然。
兩人一冷一熱,皆容顏出色,氣場頗強,竟成平分秋色之勢。
尹火的回答在江未先前設想的預料之中,盡管采取了更加出色的表述方式:“江姑娘曾與程慕兮程小姐有一場賭局,不是嗎?”
“如今這場賭局終於到了高/潮部分,要走向它最終的結果了。比起在這裏,江姑娘難道就不想回到圈子裏去——親身親眼地見證一下嗎?”
江未的反應很快。
她諷刺地加深了唇角的笑意,幽幽道:“那尹小姐就想錯了。你高估了我——我與程小姐的賭局,兩年前就結束了。你也看到了,最終結果是,我確實輸得一敗塗地。”
說著,她狀似無奈地攤了攤手,但尹火未從她眼底看到分毫的遺憾或是不甘。
“我已經過了自命不凡的年紀了。當然,現在我也沒有這個資質了。”江大影後果然天賦異稟,至今仍保持著她演技精湛的水平。
“所以……我認輸,也認命。”她的眼裏這次實實在在地寫滿了坦然與落寞,“尹小姐若是想要尋求有共同利益的夥伴合作的話,還是另請高明吧。”
尹火默默地在內心給江大影後的職業素養瘋狂鼓掌,並尋思著日後要諶大老板投資拍個和精神病大boss有關的影視作品,一定要指名讓江大影後來演,不然太對不起她這惟妙惟肖的程度了。
不過,現實中的她沒時間也不好做這些事情,畢竟她是來談判說服人家的,不是真的來調笑聊天的。
尹火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似是無可奈何而又心甘情願,低頭從手提包裏取出了更多的材料,輕輕展開,推到了江未的麵前,笑意盈盈地配合著江大影後的戲碼,逼問她道:“聽江姑娘的意思,似是不打算出院——那麽,江姑娘暗中所做的這些安排,又是為了什麽呢?”
言笑晏晏裏,尹火陡然話鋒一轉,溫和帶笑的語氣裏悄然附上了玫瑰花的刺。言語傾吐之間,芳香輕盈而又柔軟地四溢,朦朧薄紗一般地籠罩在她們的周圍,既馥鬱,又凜冽。
——確實是個狠角色。
江未淡淡地瀏覽閱讀了一下尹火遞過來的材料,心想。
材料之上,赫然是她在最動蕩不穩的兩年前,一邊裝著情緒徹底失控和媒體撕破臉,一邊默默安排後事的證據。
她當然知道,隻要做過,就不會完全沒有痕跡,尤其是在更加實力強勁的對手麵前。隻是,這位尹火大人,還真是純粹生意人加江湖人的脾氣,比起信用和質量,猶然極其地注重效率呢。
真是既希望日後她若是被江家“抓”去辦事能夠與傳說中的鬼豔大人的人類小徒弟尹火大人合作一番,又希望她們兩個最好永遠別對上——因為處理協調厲害角色,真的很麻煩。
她這兩年在非疾精神病院裏待久了,越發地懶散嫌麻煩了。
不過巧的是,尹火也是這麽想的。
說起來,她們初次正麵交鋒之所以看對方那麽不舒服還要暗自卯勁針鋒相對一番,大概就是因為本性上有著不可磨滅與忽略的相似之處。
“尹小姐是為了諶老板來的?”江未鎮定自若地抬眸,冷然平靜地問道,絲毫沒有謊言被戳破的尷尬與不堪。
她依然保持著後背靠著椅背的懶散而又清傲的姿勢,用一種平淡而又無謂的態度,無聲之中承認了自己早另有安排的事實。
“不隻。”尹火笑了笑,否定了,“還有一個原因——我一開始就告訴你了的,江姑娘。”尹火回答的重點,顯然在於最後那句可以被放緩拖長了語調的稱呼。
她們兩個在此也是相似的人啊——既行走於生意場,又混跡於江湖世界。因為各自的身份原因,該高調時得高調,該低調時又得隱身。對於時間、精力、智商、演技,都是素來算計把控熟了的。
一個是鬼火之神鬼豔的徒弟,一個是隱巫江家散落的後代。
道一句江姑娘,來意深刻而又昭然。
江未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江繇曾幾何時和她說過的話。
一晌靜默。
而後,她微微顫了顫眼睫,雲淡風輕地略過了這個話題——就好像尹火方才略過了她有心扯到的瘋不瘋的話題一般:“諶老板要尹姑娘請我出院,是需要我做些什麽嗎?”
道一句尹姑娘,亦是含蓄而又明顯的回應。
她們彼此麵對的,從來都不是瘋子,而恰恰是天才。正是因為清楚,所以才會惺惺相惜。人與人棋逢對手的敵對關係裏,最容易產生深厚而真實的欣賞。
尹火含笑望著眼前這位風姿更甚紅極一時的當年的江大影後,聽上去很沒誠意但實則極具誠意地答道:“做江姑娘想要之事,即可。”
然後,她得到了今天見到江未時起,那清傲大氣的臉上第一次一閃而過的錯愕之情。
為此,尹火像是隻得逞了的狡黠狐狸,不懷好意又有些洋洋自得地勾起了一抹風情萬種的笑意。
“對於我們來說,江姑娘回歸這件事本身,即是價值所在。”尹火在江未“願聞其詳”的目光注視下,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江未默然,沒有否認。
“另外,我們老板托我向你轉達,如果江姑娘有意願回歸演藝圈的話,諶家應該能夠幫得上你——雖然我們都清楚,江姑娘若是自己想做,也定然是有自己的辦法的。”
“隻是同樣的結果,實現過程上有所不同,取得的戲劇效果也是不同的。江姑娘若是願意賞諶家幾分薄麵,讓我們有幸送你一程東風,也算是為日後的長期合作奠定了一定的基礎。”
“我們雙方都能夠因此達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不但如此,還會獲得額外的喜人‘利息’,又何樂而不為呢?”
此時此刻,尹火倒是像極了對獵物進行著威逼利誘的哄騙的大尾巴狼,無比符合貼切她生意人的角色。
江未悠悠地看了她一眼,臉上忽而綻開了一抹清絕豔絕的淺笑,如同一陣寒風裏悄然開落了一朵白牡丹,隻一陣風的時間,轉眼那花便被風吹拂而去了。饒是見多識廣的尹火大人,也為此默默驚歎了須臾。
白牡丹凋零之後,留下了夢一般柔軟的質感與暗香,輕輕地落在江未的唇角,似是隻要她的唇角不完全跌落或是下彎,那白牡丹便還傾城驚豔地開在她那出眾的臉上。
她低吟似的問一臉篤定的尹火:“諶老板和尹姑娘憑什麽認為,我江未出院後再回歸演藝圈依然價值不菲?”
這完全是冷靜而赤/裸的坦白式發問。
江未明白,尹火此行來請她出院,不單單隻是為了她那呼之欲出的淺顯目的。她對此在意,又沒想透,所以便直接地問了出來。
尹火靜默了幾秒,似是在斟酌如何回答她。幾秒之後,她神色如常地開了口,依舊是一副高深莫測、妖冶自信、慵懶而危險的表情。
“江姑娘。”尹火舔了舔唇角,笑得如同摻了□□的糖,聲音勾人而又瘮人地幽幽回答江未道,“對於外人來說,你的過去不值錢——值錢的,是你的未來。”
“雖然我也理解,有的時候,在這個圈子裏,公眾視野裏沒有你的消息,其實就是最好的消息。”
“並且像是你這樣登峰造極之後欣然退場的,還是以這樣極端與矛盾的形式應對人生劫數的,人間的名利談笑,皆是浮華虛妄,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你也不會因此而決意做些什麽所謂的‘抗爭’。”
尹火感同身受,對於自以為贏了、實則混沌愚蠢的敵人,完全沒有理會的必要和價值。個人的得失,永遠都是自己最清楚的。除非,自欺欺人。
忽然,尹火話題一轉,語氣有些悵然,又有些感慨:“可是江姑娘——人生苦短……還有人在等你,不是嗎?”
這一回,江未猛地怔住了。她抬眸,看到尹火黑色的眼瞳裏,閃爍著她午夜夢回時分無法忘懷的某種熟悉的光亮。
既是耐心沉著的平和與冷靜,也是心甘情願的等待與癡妄。
江未下意識地閉了閉眼睛,綿長且低沉地歎了一口氣。
命數裏該來的,總是逃不過的。即便她短短地在這裏躲了兩年,這兩年裏,從未缺乏足夠的理由,引她出去,直麵這命裏該有的、繞不開、必須走過的劫數。
但願——這一次,她成熟了,不會再在相同的地方,再次摔得心肝肺俱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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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苦短,須得盡歡。江未,你該降落了。
“如果你能讓她降落,天空如自由無盡頭,可知那顆心在風中太落寞,就讓她停留在你懷中。”——摘自《讓她降落》歌詞
江未,不要怕。這次回去,再也不會是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