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去無恙山
“慕予。該來的,遲早都會來的。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放下吧。”老友的問候穿過重重電波,最終化為了一聲輕歎,輕柔地落在她的耳畔。
程慕予笑了笑,低低地“嗯”了聲,語氣溫和真摯地回應對方道:“我明白的。芝仙,這些年來——無論如何,謝謝你。”她的聲音又輕又軟,像是一團打不散的棉花,卻又讓人感到情深意重,宛若一生僅有一次的隆重謝恩。
“再見。”程慕予溫婉似水地微笑著,動作和音調同樣溫柔地掛斷了電話。
而後,她解開了安全帶,打開車門下了車,款款向不遠處一棟靜謐蔥蘢的別墅走去……
身穿白袍的栗色短發女子送人出門後折而複返,隻是沒有直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徑直走向了另一個存在隱蔽的房間。
滿目霧霾藍的背景顏色裏,一身白袍的人總是格外的引人注目。那女子推門進去,岩石灰的沙發上,儼然優雅從容地坐著另一位身穿白袍的人——那是個斯斯文文地戴著金屬框架眼鏡的成熟男性。
此時此刻,他正低頭靜靜翻閱著一本紙質良好、書頁米黃的精裝書。無論是他幹淨沉穩的出眾容顏,他修長指間低調奢華的鉑金戒指,他手裏拿著的看著就舒服、實則價值不菲的絕版書籍,都彰顯著他非同尋常的身份。
從他身上與那女子同款的白袍子來看,他們是同事。再加上氣場態度方麵的比較,不難得出那男子位高一等的真實結論。
那女子關了門進來,也不走到那男子身邊坐下,而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送客出門時友善親和的笑容早已熟練而利落地收斂了起來,換上了嚴肅認真的神色,確鑿的一副作為下屬向上級匯報的樣子:“鄭老師。”
那女子的匯報對象,儼然是鄭晗。
鄭晗的指尖仍然停留在米黃色平整細膩的書頁上,但他已然在那女子進門時便彬彬有禮地抬起眼簾,在她望過來行禮的時候,露出了一個親和的微笑,向她微微地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鄭晗也算是央京市裏頗具盛名的心理醫生了。可惜這位鄭醫生有個令不少金主顧客不大舒服的“壞”毛病,那就是他實在不是很熱衷於賺錢。
當然這並不代表著他不賺錢。
鄭晗敢於對外表現出不是很熱衷於賺錢,是基於他確實不缺錢的前提上的——陰界聯盟裏的大咖同僚們都至少要打兩份工,做人和不做人兩邊受累,還要管理著手下一幫子人,雖說是能者多勞,但確實很不容易。所以陰界聯盟,包括情況類似的其他各界同仁們,除非必要例外,否則默認安排的待遇都是極好的,也算是他們好好工作的薪酬的一部分。
鄭晗作為一名出色的人類心理醫生,接待的基本都是貴客,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直接安排在家裏問診的。既是他家位置便利的緣故,也是為了在家裏接收手下報告、進行非人類工作方便。也正是因此,他坐班的時間需要很自由,但又不能明麵上違反他作為一個正常人類工作所應當必備的“錢”途趨向性。
於是,他費了一番力氣,申請到了足夠雄厚和穩定的讚助,自己隱名開了一家心理谘詢診所。這樣,他便不僅可以培養和提拔人類心理學的人才骨幹作為後備力量,而且順帶豐富了自己手下的據點,便於更大範圍、更高效率、更加便利地了解、推動與解決人間事務。
現在他正位於他家心理谘詢診所旗下的某一處較為僻靜的分所,形式大概算得上是領導巡查。眼前前來匯報工作的,即是他安插在分所當中的平生監下屬。
“到時候,警方——甚至是總府的人,若是前來調取資料或是盤問詳情,你們都知道該怎麽做的吧?”鄭晗一直都是溫和疏離的模式,分寸感拿捏得總是恰到好處,既讓人明白不好親近,但說出口的話又讓人覺得貼在心口上一樣。
那女子篤定地點了下頭,應道:“程慕予女士的檔案資料,都已經按照她本人所期望呈現的那樣,經過了細節性的微小調整。並且,我們需要借此透露的信息也處理過融合在內了。警方或是總府的人調取或是盤問,都不會有問題。”
“肖允不僅是經受過專業訓練的心理學天才,而且還是命數非同一般的人。你們和他接觸,需要謹慎小心。總府當中魚龍混雜,風雲不斷,我們在人間行事,必須要注重身份的隱蔽,因此你們也需要審慎對待。”鄭晗雙手悠然垂落在書頁上,倏爾微微抬手,十指交合。
他依舊彬彬有禮地含著淺笑,有條有理地向手下一一囑咐強調:“還有程女士的兩位女兒——尤其是她的小女兒程宜笑小姐。她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你們不但要注意不要露出馬腳,而且要小心,不要被她反向利用。”
囑咐的聲調是平和的、輕柔的,內容卻是嚴肅的、沉重的。鄭晗用著一種無關痛癢的語氣,平淡地敘述著陰界聯盟可能即將遭遇的最大的麻煩。
“是。”屬下虛心領命。
程宜笑結束了劇組那邊的事務回到家,發現自家母親就坐在家門口,麵前擺放著一攤新鮮的花草枝葉,低著頭悠閑自在地編織著什麽。
聽到她回家的聲響,程慕予微笑著抬起頭來,如同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般,溫柔而又親切地喚她:“笑笑,你怎麽回來了?”
愛女心切的母親看到自家女兒歸巢,心情愉悅地抓緊完成了手上當務之急的活計,然後便趕緊把東西放了下來,站起身來迎接歸來的女兒。
恰好程宜笑正向她走來,所以程慕予便也沒走幾步。程宜笑剛剛站定在自家母親麵前,眼皮子底下便湊過來一束紮得淩亂而又不失美感的花枝,線條淩厲,花葉柔嫩,整束花枝都呈現出一種蓬勃生長的野性與生息——隻是從插花或是設計之類的美學角度上來說,似乎還欠缺了什麽。
是萬事俱備,隻差東風。是距離完美或是圓滿隻差一點點,但卻又是差了及其重要的一部分。
程宜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聽到耳邊的母親柳眉微蹙地問她:“正好,你給媽媽看看,這花是不是缺點什麽?”程慕予盯著手裏的花枝,左看看,右看看,一副苦惱不已的樣子。
“好像……是缺了點什麽。”程宜笑順從自家母親的指示,呆呆地注視觀察了那束翻來覆去被人打量與斟酌著的花枝片刻,默默地從喉嚨間憋出了這麽一句回答。
她不知道母親是否已經知道了外麵發生的事情,如今又更加看不透母親言行舉止間的用意,因此更加多了幾分惶惑不安來。
即便是乖巧聽話地如程慕予所要求的那樣仔仔細細地看了眼前的花枝,但是因為心不在焉的原因,一向能對母親的為難谘詢提出可靠建議的程宜笑,今天竟是看得雲裏霧裏,頗為罕見地發揮失常了。
這個回答太反常,實在是惹人生疑。一說出口,程宜笑便後悔得恨不得打自己兩下。但是正所謂“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既然已經出口,破綻已經展露,那便是覆水難收的境地了。
不過今天的程慕予似乎也有些反常。
她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程宜笑表現出來的不對勁,一心隻在那百思不得其解差點東西究竟具體差在了哪裏的那束花枝上,即便是在程宜笑不可思議地側眸過來盯著她的情況下,她仍然對程宜笑的目光保持熟視無睹,繼續觀察與鑽研著手裏的花。
程宜笑心頭下意識地一涼,感到脊背上冷汗悄然爬了上來。
程慕予無視了自家女兒暗藏擔憂而又惶恐的目光許久,終於神神叨叨地琢磨了過來。
“我知道了。”
她的眼裏靈光一現,而後神采奕奕地轉頭對上程宜笑單方麵注視她很久的視線,用一種程宜笑很熟悉的、溫柔而又帶著不容置疑的調皮的語氣,向程宜笑宣布她方才做下的決定:“笑笑,你用空嗎?”
程宜笑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那你收拾下東西,陪媽媽去一趟無恙山吧——我們去把缺少的東西給添上。時間來得及的話,說不定還能順路去看下你爸爸。”
無恙山與虞之山都是遠山山脈的一部分,無恙山就在虞之山的邊上。
他們隱居在虞之山一片蔥鬱中多年,通常都是靠山中的捷徑前往無恙山的。無恙山和虞之山的山腳地區,是他們日常前往進行生活補給的首選,因此道路和法子都是走熟了的。
更不用說以往程宜笑常常跑去無恙山,尋找住在無恙山林深寂靜的隱蔽之處、以遠山派為家的閨蜜程惜一起玩耍了。一個從小在無恙山明裏暗裏穿行生活,一個從小在虞之山人前人後低調活動,若是說她們兩家的人對這兩座山的未封禁區域不夠熟悉的話,那可真真的就沒有對這兩座山未封禁區域熟絡的人了。
隻是,無恙山是遠山墓園在的地方啊……如今那裏的某一處墳塋裏,長眠著她親愛的父親,也是她母親程慕予女士摯愛的丈夫。
以前她們從未介意或是恐懼過這個,但是現在,程宜笑怕了。她聽到母親狀似歡快的提議,心裏當即“咯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僵住了身子。
然而程慕予依舊沒有在意,宣布完畢後便溫柔地拍了拍程宜笑的肩頭,示意她趕快行動,接著便轉過身去,收拾準備自己的東西去了——全然不顧身後的女兒注視著她離去的身影時那酸澀而又苦楚的、複雜難言的暗湧情緒。
程宜笑就這樣站在原地,看著自家母親俯身在院子裏收拾了下她之前攤放的東西,而後抱著要保留的叢叢束束的花草枝葉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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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順帶都是騙人的,程女士就是要帶程小姐去無恙山。
鋪墊完畢,下一章要開始搞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