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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一個名字8.5

  北貞。


  像是一個名字,許是一個人,也可能是一個地方。


  這是母親去世前留給父親最後的訊息。


  最後一刻,她想向他傳達的,究竟是什麽?

  諶北握著諶古真實而冰冷的左手,凝視著他光華灼灼的掌心恍然出神。


  幽藍色的光河盤旋著穿過他溫涼的手掌,沿著諶古的手掌線條宛轉而上,向全身上下悠悠地流淌而去。


  闔著眼眸的雕像般俊美的男人絲毫沒有動靜,看上去仿佛確是死了,因此都未曾抬眼看他一眼。


  身後傳來了藺澄泛著涼意的聲音:“看到什麽了嗎?”


  果然,藺澄知道——否則,也沒有特意領他來的必要。


  隻是當前他還不確定的問題是,眼前的諶古的遺體是真是假。


  “北貞。”諶北篤定藺澄知道,便也沒打算瞞她。她既然問了,那他就回答。


  他回答得很直白,不帶一點猶豫,仿佛這問題與他沒有一絲一毫的關聯,不痛不癢。


  諶北輕輕地放下了諶古冰涼的手掌,轉過身去望向身後在幽幽藍光的映襯下形容越發瑩白發亮的藺澄,眼眸深深,亦直白地問道:“北貞,是什麽?”


  “嗬。”空氣中忽而溢開了藺澄的一聲輕笑,“諶先生,這個問題,你不該問我,而應該問諶古先生才是。”


  “即便你非要問我,你也不應該問‘北貞,是什麽’,而應該問‘北貞,是誰’——才對。”


  耳畔似是有“丁零”一聲作響,有答案徑自悄然降臨。


  但諶北卻沒有就此罷休,而是沿著藺澄的話,一字一句地繼續詢問道:“那麽——北貞,是誰?”


  “你母親。”藺澄勾了勾唇,語氣一半是敬佩,一半是記恨。


  諶北聽得出來,藺澄她對於他母親的感情很複雜。


  善惡,愛恨,都不過是一念之間的差別而已。


  一念之後,她仍然選擇了記恨。


  “人間的戚星辰,巫界的北貞。”


  “你父親終於在失去摯愛的妻子的前一分鍾,知道了他所愛的女人真正的名字。而這個名字,一直陪伴著他,直到他人生的最後一分鍾。”


  “諶古對戚星辰一世深情,卻始終跨不過她心裏的鴻溝。直到最後,戚星辰對此的回應,也隻是這一個名字而已。”


  “諶北,你覺得,值得嗎?”


  藺澄在和他對話,也在和不同時空的某個人對話,抑或者,她隻是在和自己對話,隻為確定一個答案而已。


  “為了一個不可觸及的人,成為一個不是自己的人。傾盡全力,也不過是飛蛾撲火。即便如此,也要達成他的夙願。值得嗎?”


  太師椅上被議論的當事人默默聽著,再平靜不過。


  可眼前的少女,卻紅了眼眶。


  藺澄發灰的眼眸襯著發紅的眼眶,卻少了晶瑩溫熱的眼淚。


  但諶北看得出來,她此刻欲哭無淚的神情,比人間很多人淚眼婆娑的模樣都要真情實感得多。


  誰人又會在生前思考過,生與死之間,其實隻是一滴眼淚的距離呢。


  眼淚不是悲傷的象征。眼淚是生者的權利。


  亡者是沒有眼淚的。


  惡鬼能夠例外地流下來的,是虛假的水滴和罪惡的血汗。


  ——這些都不是眼淚。


  眼淚是生者的權利。


  藺澄她已經死了。


  所以,無論她有多麽悲傷,多麽無助,都是無法流出一滴眼淚的。


  她不是在逼問他,而是苦苦求取一個回答。


  隻要有回答就好了,不需要標準答案。


  有回答,即便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也比沒有答案好。


  人是社會動物,有意無意中總是在尋求著共鳴。


  藺澄雖然失去了人類的身份,但是仍然死死地守著一顆稚嫩而柔軟的人心。


  或許是太久沒有得到同類的回應,使得她過於壓抑,終於在偏執地決意見諶北一麵之後,向經曆和她有一定相似之處的諶北,求取一個回答。


  漫天的黑暗和無邊的死亡裏,還有人能夠聽到她,回答她,認可她作為世間某一種生息的存在,支持或者不支持她的執念——挺好的。


  藺澄從來不覺得死亡可怕,可如今經曆過之後,卻感到了它的可怕之處。


  死亡太安靜了。


  忽然間被剝奪某一種身份資格,被原本屬於你的世界一點一點地排擠出去。


  □□和精神,時刻都在悄無聲息的消失與毀滅。


  被驅逐,被遺忘,被放下,被命中注定。


  死亡過於冷漠。


  它沒有愛。


  它掩埋、消弭和帶走愛。


  死亡是永恒的清冷和寂靜,是亙古的孤獨與寂寞。


  無人陪伴,無人解讀,無人逃脫,無人停留。


  隻是蒼茫凜然的天地秩序、因果輪回而已。


  她厭惡死亡給她帶來的感覺。


  因為世界更加安靜寂寞了,所以悲傷會加倍,負擔也會加倍,並且無力還手。


  她苦苦掙紮至今,即便有不少非人類力量的強勢幫助,可還是身心俱疲。


  因為她在苟活。


  這是非人類的世界,不是她的。


  她的世界已經沒有她的立足之處了。


  她愛的那個世界,已經不是她的了。


  她被生死輪回逼上了命數裏的絕路。


  無處可去,無路可退。


  她時常忍不住怨憤地想,既然如此,上天又為何要施舍她在這美好的、短暫停留卻又注定不屬於她的人間走一遭呢?


  明明知道她無法承受這些經曆,無法接納這些痛苦,更無法麵對這些剝離。


  於是,她總是一邊固執己見地做著大不韙的事情,一邊卻又在不停地問自己:值得嗎?

  “為什麽?”的問題顯然沒有意義,藺澄自己也清楚。可是問完“為什麽”之後,她總是忍不住問自己“值得嗎?”


  “值得嗎?”這個問題,比“為什麽?”更能夠將她逼入絕境。


  “值得。”諶北望著諶古安靜的猶如睡著了的容顏,低聲肯定道。


  “人間一遭,尋常人類本就不過幾十年。從心而已。”


  “世事紛擾已經夠複雜的了,愛得純粹一點,不好嗎?”


  “她要來,便接她來。她要走,便送她走。她要做,便幫她做。她不要做,便成全她。諶古一生皆隨心所欲,從心如願,又有什麽不值得的呢?”


  所以說啊,諶古是一個遠比他這個做兒子的更合格的丈夫。


  水晶棺材的茄蘿安睡的姿態仿佛仍在眼前,尹火和齋蘭的話猶然在耳。


  諶北漸漸收緊了手掌。


  平整的指甲嚴絲合縫地嵌入掌心,傳來遲鈍的痛覺——生者的痛感。


  果然啊,是上天要他不得不放手的時候了。


  他抬了抬頭,望向諶古頭頂上方的某一塊黑暗,仿佛能夠穿過那不知深淺的重重黑暗望見人間世界的天光夜色。


  不知為何,感覺人間的天似乎亮了。


  回去後,最後一次握緊她的手,最後一次輕輕地吻她。


  然後,就送她走吧。


  茄蘿,我們下輩子再見。


  當然,前提是,他還能安然無恙地回去。


  ——而不是被藺澄小姐拉著給諶古先生陪葬。


  萬籟俱寂裏,諶北對著自家老爸久違而熟練地挑釁意味十足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壞笑。


  到這裏,你的棋應該快要下完了吧……諶古。


  那麽,接下來,就輪到我了。


  我這些年的運營計劃比不上你的布局的話,那我們就換個比比好了。


  這一次,我們來比一比誰太太謀劃的本事大,如何?


  你若是輸了,下次再見麵時,就乖乖挨罵,不許反駁。


  遺體是沒有能夠同生者較量的行動能力和談判能力的,這是你自己選擇的劣勢,並非我惡意設計,不是我強人所難。


  你既然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諶古,這一次,你輸定了。”


  藺澄詫異地望向靜默裏忽然冷笑出聲的男人,隻見他眼裏湧現著熟悉而驚人的狂妄與自信,完全未曾受到這周遭陰沉的死氣妨礙與影響。


  令她驚訝,也令她豔羨。


  但更多的,是不甘和不安。


  那一定是他在這裏待得不夠久罷了。


  她安慰自己說。


  “藺澄小姐。”那男人轉過頭來,英挺的眉眼輪廓與太師椅上永遠沉睡的男人如出一轍,各有各的精致和風格,卻又如出一轍。


  他的眼裏有同她一般同類的偏激與固執。


  “你知道,諶古他是怎麽死的嗎?”


  她平複下心頭細微的震顫,誠實地答道:“如果我知道的是正確答案的話。”


  “諶古先生死於自殺,死因與戚星辰女士相同,是戚家內部使用的一種人工毒素。”


  “但是,這本就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騙局。在諶古先生自殺後不久的時間裏,他所身處的空間就是要全麵崩塌毀滅的。”


  “目的在於一次性解決貪戀錢財、被騙留下與諶古先生周旋的人類與非人類的暗中勢力。”


  “因此在布局的時候,便是以‘傾覆之後,無人生還’為標準的。”


  “諶古先生甘願親身作餌,自然是早有覺悟。”


  “在事故發生前服用毒藥自殺,亦不失為一種免除不必要的綿長痛苦的、理智客觀的減損措施。”


  她的眼眶,依舊徒然地發著紅,泛不出一滴眼淚:“而接受與諶古先生合作建議的我父母,負責的是被擊中圍攻的半妖群體的撤離。”


  “他們和寧叔叔所在的特別專案組,在麵對人類上位者勢力名為平定實為變相幫助屠殺的步步緊逼戰略時,選擇了類似諶古先生的處理方法。”


  “——金蟬脫殼。”


  “他們為此付出的代價是一致的。”


  藺澄目視前方,一臉孤傲,眼裏是一片死寂。


  “金蟬脫殼成功。”


  “幫助金蟬脫殼的人葬身無人之地。”


  藺澄的聲音越說越低,有如作為滄海一粟,在無盡的深淵裏靜靜地墜落,沉淪,消逝——葬身無人之地。


  又是一個頗有意味的信號,不知道是藺澄無意泄露,還是有心提及。


  無人之地,又會是哪一重意思,指的是哪裏呢。


  不過比起這個,他還有更好奇的事情。


  諶北緩緩俯下身靠近諶古的遺體,伸手輕輕地掀開了諶古的眼瞼——眼眸失神,瞳孔渙散,但是眼黑眼白分明,連充血發黑的症狀都沒有。


  這根本不像是自殺中毒而死,像是單純的睡著了。


  諶北覺得心髒不可避免地下沉了幾分。


  是了。


  整個空間被摧毀,又怎會留得有全屍。


  眼前的全屍,於他而言,隻是一個可以觸碰的術法造就的幻象罷了。


  而幻象的來源……


  諶北輕緩地直起了身子,低眉垂眸——


  諶古的遺體還在幽藍色光河的映襯下盈盈發亮,安寧而寂靜。


  他自然下垂的左手手掌裏輕柔地半握著的“北貞”依舊流光溢彩,迸發出無數條絲絲縷縷的幽藍色的瑩瑩光河,流轉翩躚。


  或許,他去世前曾最後一次抬手,試圖回憶起戚星辰的手指最後劃過他掌心的溫存和力度。


  或許,他離開前的最後一句呢喃,念的即是這個鐫刻在掌心流光溢彩的名字。


  因為深愛,所以不想要遺忘,至死仍戀戀不舍。


  即便死後,已逝的身軀和靈魂,也能夠為這個名字而再度完整。


  哪怕整座墓地是一望無際的黑暗絕望,是無人之地的寂寞荒涼。


  他也能夠為這一個名字的存在而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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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北現在知道,其實他的名字是他爸媽暗戳戳起的情侶名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諶北夫婦”用起來會有歧義,所以北北的父母的cp名就將就一下,叫“古貞夫婦”吧~

  下一章預計對話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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