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戚家薛家
諶古當然是故意的。娶戚星辰，他有他自己的謀劃和算計。這點戚家當然也明白，隻是不清楚他具體想的是什麽而已。
無論如何，諶家和戚家的聯姻是一樁好事，不能輕易地推了。隻不過他們從一開始算錯了人，有些實處的好處和利益需要重新計算衡量一番罷了。
可如果說戚家人覺得不氣憤、不打臉，那多半是不可能的。但他們也不能將責任推到諶古身上，因為從始至終人家都沒有說，是他們自作多情地猜錯了，空歡喜一場罷了。
其實說實話，隻要戚家能夠和諶家聯姻，戚家嫡係的女兒哪一個出嫁對於戚家人客觀來說都沒有多大的區別，不過是要跨過主觀心理上的那一道坎罷了。
旁支親戚們樂意看戲，自然不隻樂意看戚星辰的不足，如今如此難得能看到戚明月家被打臉，他們表麵上裝作沒什麽的或是有些驚訝或是忿忿不平，大多內心反倒是驚喜的。
戚星辰家低調軟弱慣了，嘲笑同情久了便沒有什麽成就感了。可這高高在上戚明月家的一朝算錯、當麵尷尬的局麵，方才是真真的再精彩不過的了。若非諶古這一出，他們也沒這等好運看到戚明月家出洋相。
這麽想來，更是暗爽不已。
兩位當家人雖說有一定道行，可是在場諸位親眷都是相識多年的，彼此了解不少，禮貌喜悅的表情偽裝下的真實情緒是如何由晴轉陰、再無聲無息地轉雨雪冰雹的，大家明裏暗裏都看得出來些。
不隻是戚家人，連諶古這個壞心眼的浪蕩子都看得分明，不過是裝著若無其事、並不在意罷了。身為始作俑者，諶古的手段早在年紀輕輕時便是一流，求娶戚星辰這一樁算是做得比較高調明顯的了。
稍微知情些的人都能夠猜得到，諶古他就是故意的。
他是真的要娶戚星辰，還兀自有意算計安排，為她打了戚家的臉出氣。
戚星辰知道，這是諶古求娶她誠意的切實表現之一。他向她當麵親口許下的，日後自然定會做到。諶家是經商的生意人，在協議約定方麵向來守信。
諶北後來從寧春風口中得知這些故事的時候，不由得覺得有些諷刺——諶古當年出手幫他母親的劇本情節，與他之後幫茄蘿策劃籌謀逃離羅家的安排，在他看來已經遠不止是神似的關係了。
他一輩子都在不認可他的父親，可事實上他們仍然是一脈相承、像得出奇的親父子。他們相隔的似乎僅僅是時間而已，當他們真實地設身處地位於同種境地中時，最後往往采取的是同一種解決的策略和途徑。
或許，他很快就能夠讀懂那個困擾了他整段前半生的男人了——隻要他也走一遍類似於諶古曾經走過的路。那麽，那些曾經他未曾看見的盲點，總有一天會因為他的走近，而漸漸失去了遮蔽真相的能力。
搞不好，他很可能會成為他父親那樣的人；再糟糕點的話，可能他連諶古都比不上。他不能，他不能就這樣認輸。至少，他要做得比諶古更好。
他作為當家人，眼下取得的業績已然超過了諶古。如今作為父親，他也一定會比諶古做得更好。他對付成和諶茄蘭，遠會比諶古對他更像一個稱職的父親。
諶家和戚家這一段孽緣，終究是人為有意為之的。可諶家和薛家的孽緣，卻是拜戚家和薛家陰差陽錯的緣分而間接地締結了下來。
戚星辰的堂姐，戚家嫡係大小姐兼未來的家業接班人，嫁給了薛家嫡係的大少爺，薛荔的堂哥，薛篁。
薛家和戚家，臉皮厚些能說是門當戶對，但實際聯姻那段時間，戚家還是遜色薛家一些的。不過老一輩有著不錯的交情，各自家底也都不薄，都是有底蘊、有傳承的人家，並沒有誰瞧不起誰的情況。
倆家關係不錯，聯姻也都樂意。
而且戚明月父母和戚明月這兩代當家人都不是吃素的。
其他旁支親戚雖然各懷心思，但在戚家一大家子的事情麵前都還是靠得住的。一家人多年來團結一致、主次分明地發展著戚家的產業，近年來發展的勢頭一年比一年穩健良好。
再加上諶家的大富，薛家的大貴，三家聯姻，好處多多，戚家無疑是最大的受益者。他們憑借著自己本就優良的根基實力，眾誌成城地“求上進、謀發展”，漸漸地也就追了上去。
薛家的家族結構和戚家頗為相似，嫡係掌權，因為薛篁與薛荔的爺爺是那一輩裏最為能幹的，所以一路下來都是他們家這一支當家作主，其他家的輔助經營。
薛老爺子是個極疼女兒的，可惜唯一的女兒不幸早逝，隻給他留下了兩個兒子。兩個兒子各自成家立業之後，老大生了薛篁，老二生了薛荔。因為先失了最為偏愛的女兒，薛老對兩個兒子倒是能夠一碗水端平。
兩個孩子都是好樣的，生下來的孩子也是好樣的，所以薛老誰也沒偏心，每家分一半江山產業，兩家各有所長，勢均力敵，互相扶持，良性競爭，發展得越發全麵穩固。
許是因為兩家誰也不比誰差的緣故，難得的手足親情得以保鮮存續，薛篁的父母與薛荔的父母情誼深厚，在孩子們接手家業後雙雙攜手退隱，此刻不知道又在哪裏進行愉快的兄弟家庭生活。
薛篁和薛荔也是關係極好的。薛家嫡係又隻有薛荔這麽一個女兒，上到薛老爺子這個做爺爺的，下至薛篁這個做堂兄的，全家無不體貼她更多。
薛荔脾性高傲，手段強硬，擅長進攻震懾；薛篁品性溫厚，老謀深算，擅長防守周轉。兄妹兩人雖然平日裏各自經營著自己的生活，交集看上去並不是很多，但配合默契，一攻一守，一明一暗，輪換著管事，不僅風格獨樹一幟，還效率奇高，在他們這一輩人裏也算是一樁佳話式的家庭運營模式。
前有諶古求娶戚星辰，無形中打了戚家的臉。因而此後戚明月與薛篁意外陷入愛河的時候，戚家驚詫歸驚詫，心裏還是高興壞了的。
彼時的諶家和薛家，雖說各有各的好，但站在戚家的立場上稍加對比，還是薛家更勝一籌的。戚明月家的本就為戚星辰的婚事頗為不平，到了戚明月這樁好事來了的時候自是更加揚眉吐氣。
盡管如此，兩個嫡係女兒紛紛出嫁以後至今，戚家進步不小，薛家依舊低調穩健地經營，諶家到了諶北手裏，手段越發莫測，心機越發深沉，產業越發廣泛蓬勃。
戚明月的父母退位以後，將這些變化進展都默默看在眼裏，終究還是心裏有些不順暢的。
三家聯姻的情況下，明麵上戚家是最占好處的。可是事實上來看，諶家的發展更加喜人。即便是先前諶北被特別專案組盯上，也終究沒拿他怎麽樣。
戚星辰的兒子年紀輕輕便有出息到如此地步，再看看戚明月和薛篁的孩子，到底是遜色了太多。
還有薛篁堂妹薛荔家的長子薛木蕭，在薛家再是受寵不過。就算薛篁和薛荔這一輩掌權，兩家能夠平分秋色、和睦相處，可以後呢？
薛木蕭的才名本事，旁人都早有耳聞，知之不少，更何況他們這些做姻親的。
雖說薛木蕭是個典型的儒雅公子，為人良善，從母親手裏接掌家業以後也未曾淡薄了父母輩份上的情誼。
可到底隻有自己的本事掙來的才是自己的，等薛篁決議完全放手了，自家的孩子是否有能力拚得過薛木蕭，結果顯然殘酷無情卻又毋庸置疑。
薛荔早就退了，薛木蕭手裏已然有了薛家的半壁江山，近年來經營成就有目共睹，無人不讚歎其能幹。一旦薛篁退位，薛篁和戚明月的孩子接手另一半家業，對比必然懸殊得令人發指。
世家大族血脈親情隻是一部分，到底還是憑本事說話。他們家就是如此，漸漸壓製了嫡係老二家的，薛家又怎會例外？即便是薛木蕭無心為難，不把手伸過來，薛家較之戚家更加龐大的近親遠戚也未必能容得下怎麽大的成績差異，多半是要多加威逼利誘地奪權而去的。
戚明月和戚家就算自己再厲害，在薛家族內事情麵前還是人微言輕。到時候，戚明月的孩子家就會是下一個戚星辰家。
如此前途未定，戚明月家的自然不願意，但哪怕是竭盡了所能盡量彌補追趕，還是有心無力。
更可恨的是諶北早熟，諶古和戚星辰又早早地放心去了，全然沒有此為人父母的痛苦煩惱，戚星辰家的兩位家長也早就脫離這苦海，清閑度日去了。
據說諶北這個做外孫的，在確定二老的行蹤的時候，還時常會抽空去拜訪作陪，準備禮物和幫忙安排起居什麽的，手筆更是可想而知。
戚家和薛家再有錢，也沒既走正道又走江湖的諶家財大氣粗。
戚明月家二老憂心完自家寶貝女兒的事，緊接著又要焦慮自家外孫的前途未來，日子表麵上看上去過得舒坦，實際上不知道怎樣地發愁呢。兩相對比之下，戚明月家的二老不免更加氣憤不平了。
他們家為戚家辛苦操勞數十載，女兒如此聰慧美麗、優秀能幹，憑什麽還沒有戚星辰那軟弱平庸的一小家子日子過得安逸舒適？！
戚明月在薛家既要操持家業，又要培養孩子，還要忙碌戚家這邊的事務，煞費苦心到如此地步，成果卻是一般尋常。縱使丈夫孩子也是貼心的，可終究是累得不行，而且他們也各有各自的事務繁忙，陪不了她多久，也寬慰不了多少。
戚星辰命就好了。
諶家那邊的家族結構是世家大族裏再少有省心不過的類型了，再加之圈內人皆知道諶家人精明陰狠，殘忍無情，如此難搞的名聲遠揚在外，更是省卻了不少戚星辰作為主母應酬周旋的麻煩。
至於諶北，基本上是放養也能夠自行成才的，又是省心無比。他們夫妻兩個雖說算是命不好，沒能夠活到養老享清福的地步，但也可以說是命極好的，後半生關於孩子家業等等的諸多煩心事都不用記掛在心上。
生命定格停留在最好的年華，拋卻凡塵紛擾雜事，相繼攜手離去。
諶古在世時，便對戚星辰極好，即便是依舊浪蕩恣意、多情流連，也是對她極好。薛篁雖說夫妻倫理禮儀上看上去比諶古要好上很多，但實際在戚家明眼人看來，薛篁的好太過理想規範，反倒顯得虛偽刻意起來。
諶古的好，是讓人說不清楚但仍然能夠在直覺裏判定他的好的。他所有的荒唐揮霍，換一個角度來看更具有教人豔羨的浪漫魅力。
或許這就是荒唐浪子的好處吧，因為本性風流恣意，所以罕見的些許珍重與尊敬都顯得格外可貴動人。而薛篁的好，從一開始就太多、太全麵了，漸漸地也叫人覺尋常一般，甚至有些無趣煩膩了。
諶古死在戚星辰後麵，恰好把後事都安排好了。他日地下重逢，想必也是會對戚星辰極好的。可戚明月如今還辛苦地活在這世間，依然優秀，依然美麗，卻更加不自由，更加的不放心。
至於薛篁……薛家終究是他的家。若是有人說薛篁會為了戚明月和孩子，甚至敢於和偌大的薛家對抗，戚家就算對這個周到的女婿再滿意、再看好，也是不會信的。
這些年來，雖然諶家和薛家交往並沒有多麽親熱密切，但始終是處在“交好”狀態裏的。戚家和薛家都會給足諶家道上行走的麵子，諶家江湖路數更廣，也樂意舉手之勞為戚家和薛家提供些實際的幫助。三家互惠互利，平淡自然地走到了今天各自都較往日發展得更勝一籌的大好局麵。
而如今，孩子們都長大了，這和平發展的局麵，無論相關人等自己願不願意，都是要發生不可避免的變化的。
戚家再怎麽試圖力挽狂瀾，有些事情，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的。戚星辰已經去了，即便是他們想盡辦法折了諶家，也不會對戚明月的生涯有任何好處，反而會有損戚家自己。
所以當下三家共進的局麵中，戚家定然是有意和諶家交好的。諶家多站在他戚家這邊一分，戚明月在薛家的境況便會好上一分。諶北之前被特別專案組盯上的時候，戚家沒少明裏暗裏地推波助瀾，試圖幫他脫離困境。
這些就算寧春風不和諶北說，諶北自己也看得出來，也樂意接受戚家有意無意的示好……大不了將計就計。
舊事重提，匆匆寥寥。往事如煙，紛紛散去。諶北站在窗邊，麵容安寂深沉。他凝神望著窗外的一片翠色，忽而覺得悵然若失。
就在方才，他的腦海裏一閃而過一個猜測。這個猜測步步推算下來，他將信將疑，卻已暗自驚心——似乎，此時的他，又進一步懂了諶古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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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眼所見，皆有盲點。很多東西，我們不能夠因為自己未曾看見，就自以為是地否認它們的存在。愛者尤然。
諶古或許不是一個足夠好的父親，但他絕對不是一個壞的父親。我們北北會明白的，他的父親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愛著他，也從未成為諶北最不齒的那種人。
放下偏見，親身經曆，時光潺潺，終有一日會為我們帶來真實的答案。或許當北北全然明白的時候，能夠如他所願那般，成為比他父親更好的、更稱職的爸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