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挑開傷痕
“姐，你知道嗎？”程慕兮忽地開口，清澈的眼裏有著姚含睇看不透徹的陰影。她的語音平靜，透著不容置疑的認真與篤定：“平和而美好的假象，往往要比歇斯底裏更能把人逼瘋。”
“所以，我才會如此緊張地擔心媽媽。”她似乎是在一心一意地解釋自己最近格外小心翼翼的原因，但又似乎並不盡然。姚含睇覺得程慕兮話裏有話，但另一半卻是她所不懂的部分，因而她聽得雲裏霧裏，無法明白。
她由此清楚，這正是她們姐妹二人之間罕有的至親秘密隔絕之所在。
“我怕我們都沉溺在現實幸福圓滿的假象與謊言裏越陷越深，最後因為無法掙脫而被就此毀滅或是逼瘋。所以，我處心積慮地捅破了它——”
“在溫暖舒適的夢境與鮮血淋漓的現實之間，我選擇了後者。”
“我故意采用了一種極端的方式，讓所有人的心頭都被強行揭開一塊難以愈合、鈍痛不已的傷痕，借此產生的隨時能夠牽扯到每一根神經的細膩而尖銳的疼痛，來逼迫著所有當局的人清醒。”
“我寧願所有人都清醒而痛苦地在現實裏活著，也不要昏沉而幸福地在夢裏死去。”程慕兮望著姚含睇，一字一句清晰完整地解釋著。
光明磊落，無愧於心。她在向她坦白，坦白她做出這一切的根本原因。
“姐，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程慕兮清冽嬌俏的聲音，在有意壓低之後，竟也有了幾分類似姚含睇的深沉與穩重來，越發襯得她不帶嬌笑的眉眼肅然真摯。
“有些傷痕，是注定無法完全愈合的。”
“而對待這樣的傷痕最好的辦法，從來不是把它拋至時光的角落，這隻會讓原本就破爛的傷口越發在陰暗的角落裏滋生細菌潰瘍腐爛，在不知不覺間加重成為一擊致命的軟肋與痛處。”
“對待這樣的傷痕最好的辦法，是不斷在它結痂逐漸緩解、不再發癢疼痛牽動著我們的神經的時候，再次挑開它。”
“——習慣了相同的疼痛，習慣了抵抗與愈合類似的傷害，習慣了不斷地調整正視自己的傷痕，傷痕本身便不再會具有傷人的意義了。”
“久而久之，我們才能夠真的堅強起來，不會再去懼怕受傷，更不會在相同的地方摔同樣的跟頭。”
姚含睇望著程慕兮，一時被震得說不出話來。
眼前清麗嬌俏的容顏，分明是她所熟悉的、寵愛嗬護著看著長大的親妹妹笑笑，可是她卻又覺得陌生而挫敗——她遠沒有她所以為的那般了解她的妹妹。
她今天才真實而完整地看清楚，在嬌軟的甜美笑容、明亮的外界目光、喧囂的生活色彩都褪去之後，她親愛的妹妹程宜笑本身。
她既是程宜笑，也是程慕兮。她是她獨立而強大的自己，而不是她疼愛的妹妹，更不是萬人迷的兮兮公主。
她的靈魂有著其個人的厚度與純度，純淨通透，但又深邃強大。
她也是今天凝神屏息之下才看見，程慕兮那雙清澈靈動的水眸深處，除了明亮璀璨的星光，還有著深沉廣袤的夜色。
她比任何人都活得清醒，活得通透，活得絕頂聰明。
姚含睇深知此刻自己作為長姐，應該努力說些什麽改變程慕兮直白而消極的看法。但是她如鯁在喉，什麽安慰勸撫的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她知道，程慕兮所說的都是對的。她心中深諳，並且讚同不已。她也知道，程慕兮早就是足夠優秀強大的個體，她阻礙不了任何程慕兮物質與精神上的前進。
原來，在她這個長姐畏畏縮縮、隱秘擔憂著未知危險、保守準備和試探著後續生活的時候，她看似備受寵愛、純淨天真的小妹，便已經大徹大悟，披荊斬棘、一往無前地向那鮮血淋漓、屍橫遍地的無人之地去了。
姚含睇由衷地為她們家宜笑感到自豪與心疼，又為自己的無能與無力不由得覺得有幾分自嘲。
她頓了一頓，聲音漸漸柔和下來，低沉的嗓音壓到了沙啞的地步，由於緩慢開口的遲疑語調，還帶上了些許蒼白的力不從心：“笑笑。”
姚含睇喊了她一聲，對著程慕兮黑白分明的靈動水眸，姚含睇眉眼間的淩厲也好、嚴肅也好、端莊也好，什麽氣場與堅硬都不翼而飛，隻留下全然遺傳自程慕予的柔軟美麗。
“這些……你是從哪裏感受到的？”她看著眼前收斂了嬌軟的笑意，不再顯得純淨天真、青澀稚嫩的和自己相似卻更為清麗絕美的臉蛋，不自覺間竟有幾分晃神。
她這個姐姐，做的可真夠不合格的。
雖然早知道笑笑是個堅強獨立的大人了，但完全沒有料到，她會比她擁有一顆更加堅硬強大的心髒。
相比之下，她這個真的姐姐，倒像是個外強中幹的紙老虎。而她柔軟溫暖的細膩外表下，卻有著絲毫不與其矛盾的果敢而頑強的靈魂。
“姐。我是個演員，除了閑散的接代言、去酒會、上綜藝，最主要的本職工作就是演戲和揣摩劇本。你說我能上哪兒學去呀？”準確地捕捉到了自家大姐頭似是因為以往認識自己不全麵而稍微有些落寞的低落情緒，程慕兮當即體貼地調整了語氣，清甜的聲音裏又恢複了幾分以往的俏皮。
但終於放下了長姐的濾鏡把程慕兮整個人都看了個清楚的姚含睇，不會再有意識地忽略這個細節了。她同樣敏銳地捕捉到了程慕兮語氣間的有意轉變，心裏愈發感歎了起來——是她以往都低估了笑笑心思細膩的程度與觀察體貼人的能力了。
心細如發，潤物無聲，說的應當是她這種人才是。她這個既是做長姐、又是做警察的，竟也在心思情感上疏忽於她幾分。難怪，她更有討爸媽喜歡的本事，遠不止是因為她是爸媽的小女兒這重出身身份上的特殊意義而已。
程慕兮的人格魅力，更多的是來自於她本身。隻不過這小妮子道行高深，細膩敏銳於無聲無形。若是不同樣心思敏銳地仔細分析一番，根本察覺不到她做人的精妙通透之處。
這麽一想，姚含睇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不由自主地對程慕兮這個獨立的個體心生敬佩與讚賞之情。再加上兩人之間的血脈親情、姐妹情誼，對著程慕兮，心越發的軟了。
姚含睇沒有接上話，程慕兮知道她還沒從自己的思緒裏轉過彎來，於是便繼續嘮家常似的和她解釋說明道：“我之前不是剛殺青了顧遇之顧大導演的電視劇《謊言》嘛。這些都是我揣摩女主角沈月的身世劇情、性格命運的時候想到的。”
她的聲調很輕鬆親切，語氣也很溫和平常，就如同單純地和自家大姐頭分享揣摩劇本人物的感受一般，也好過渡下，給姚含睇充足的時間和空間從自己的思緒裏抽身出來。
她之前那部剛殺青的電視劇叫《謊言》——嗬，多麽貼切應景、極具預示意味的名字。程慕兮提到這裏，諷刺之餘竟覺得有些莫名的歡喜，居然頗為輕鬆自然地嘴角微揚，扯出了一個還算是愉悅的弧度。
倒是讓她故意顯得無心過渡的解釋更加真切與實在來。
因為程慕兮本就長了一張天真明媚、純淨靈動的清麗麵孔，隻要稍微沾染上些許嬌俏歡喜的情緒，便如同染了桃花色的春風那般極輕極淺地暈開，又仙又美得像是畫裏的人兒一般。
她現在嘴角含笑的畫皮模樣，當真像是一隻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狐狸，直搖著尾巴，向姚含睇撒嬌求誇獎。
程慕兮不是沒有心機。恰恰相反的是，她的心思細密深沉，甚至更甚於姚含睇之上。
隻是她這人實在是八麵玲瓏，有千般麵孔，又在演藝圈裏摸爬滾打了一路，走到今日坐擁程家王朝的圈內公主殿下的地步，本就多麵多變，叫人捉摸不透。
而在親近的朋友和家人麵前，她往往又顯得太過純淨和通透。因為真心的親近與依賴，所以程慕兮也沒想著把那些心思算計用到他們身上來，故而平時都藏得極深極好。
其實仔細想想也是。但凡智商和情商雙高到程慕兮這樣的人精地步的，心思又怎麽會真的簡單懵懂呢？不過是會做人的大智若愚的素養和偽裝罷了。
當有一天，她不得不用上她得天獨厚的心機與智慧來隱瞞所親近之人的時候，即使是最了解她的人啊，也能夠被表麵的幻想所欺騙過去。
誰叫程慕兮是一個再優秀不過的騙子。
她是能夠為了完全騙過一個人，敢於把自己的真心也賭進去做籌碼，技術高超真摯到能夠把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騙過去的女人啊。
純淨而通透，狡詐而真摯，美麗而危險的聰明絕頂的騙子。
她本人的存在，都美好得極具欺騙與蠱惑意義，就好像很多美麗的謊言和幻象本身一般。或許正是因為如此，程家王朝的粉絲們才會這般被吸引著，一步一步自覺地拜倒在她的個人魅力之下。
臣服於兮兮公主殿下，有如臣服於那些浪漫而美好的幻想。
程慕兮為《謊言》這部劇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姚含睇作為姐姐，前些日子都看在眼裏。
從前期的試鏡準備、爭取合同和劇本揣摩，到拍攝時她的百般調整、各種嚐試和多方請教，還有拍攝後期她關注程度、跟進宣傳的心思以及時不時回想起它，無不彰顯著《謊言》這部劇對於程慕兮個人來說非同尋常的意義。
姚含睇之前便清楚地感覺到，程慕兮對於《謊言》這部劇很是上心。這在她接演的眾多影視劇作品中的特殊地位，可謂是顯然昭著到脫穎而出的地步。
就她眼中所看到的，除了眼下正在籌備拍攝的電影《圍城》，沒有任何一部作品像《謊言》那樣被程慕兮放在心上。
如今聽了這番程慕兮的解釋，姚含睇才從幾分恍然中理解了些許原因。
或許，是因為共鳴吧。因為《謊言》中的沈月，與現實中的她之間有著一定的聯係，比如說經曆上的相似與思想上的共鳴，所以笑笑才會對沈月這個角色有著牽扯到戲外生活中的別樣情感。
《謊言》是部現代劇，程慕兮之前沒少和她聊過，所以姚含睇在記憶方麵相對負擔很輕。她微微蹙起眉頭，努力大概地回憶了一下《謊言》的故事情節。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劇中的沈月起初的設定是一個早晚穿梭在都市生活中的普普通通的女白領。她在劇情正式展開之前，一直過著再平凡不過的生活，上班、加班、和朋友小聚、談戀愛……
直到有一天，她機緣巧合之下，一不小心撞破了一個來自於至親之人的騙了她很多年的謊言。之後，她平淡而普通的生活就像是被按下了命運的切換鍵一般，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生命中不知何時將她的生活充斥包圍得滿滿當當的謊言，如同第一張牌倒下後的多米諾骨牌群，一個接著一個地，在她看似平靜安穩的“幸福”生活裏爆破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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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求收藏、求評論、求收藏專欄~~~
發現自己真的是寫哪個喜歡哪個……（所以說我真的是親媽啊！）
嗚嗚嗚嗚，我們兮兮真的太優秀了……媽媽表示很欣慰。
（程慕予：？？？笑笑是我女兒，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