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上門薛家
虞之山深山區的一個山腳處。
先前井竺一行人來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發現姚夫強屍體後下山的路上，再往深處走上一段，便有一棟低調的平房。
占地麵積不小，但並不惹人注目。青灰色的石麵牆壁，隱匿在鬱鬱蔥蔥的樹林裏。此刻，夜色漫漫，霧氣四起，場景一時顯得陰森起來。
原本，她們回來的時候，一定會有溫暖的燈火亮著，等著她們的。
隻是今天，沒有了。
姚含睇和程慕兮駐足在沉寂的平房麵前，望著黑黢黢的窗口和院子裏兀自蔥蘢而不知主人已經離開的花草，心裏第一次對這僻靜而幽遠的家心生涼意。
姚含睇率先抬步走了進去。
對於她們姐妹兩人來說，今夜還很長。她們，還有很多話要說。
關於爸爸，關於媽媽，關於這個家前因後果裏所經曆的一切。
程慕兮才知道，這兩天姚含睇都已經請好了假。她得知消息回來整理姚夫強的遺物時，發現了一份早早立下的遺書。
姚夫強在二十年前離婚再婚、退隱幽居之時起，便立下了這份遺囑。往後的日子裏，他還定期調整過。
一位妻子，四個孩子。遺產和信，都分得清清楚楚。
程慕兮看到這些東西，強忍了半天情緒，最終還是失敗了。她死死地用手捂著嘴巴，眼淚啪塔啪塔地墜落，久久地泣不成聲。
姚含睇除了默默地伸手把她攬進懷裏，輕輕地撫摸她的腦袋，做不了任何其他的能夠安慰她的事情。
人在死亡麵前，能做的向來很少。
姚夫強能夠早早有先見之明地留下這些，已然算是做的多的了。
姚含睇在白天的時候，便已經聯係了薑盛，按照父親曾經確立的遺囑與遺願，替他操辦完成所有的後事。
盡管姚夫強與薛荔之前早已沒有任何情分可言，但他對於薛木蕭和姚窕這兩個孩子，終究還是心裏有幾分愧疚。
薛家是大家，薛荔深愛著這兩個孩子，他自然不用擔心他們不能夠在富裕快樂的環境下長大。隻是都是他的親生骨肉，僅僅因為他不愛他們的母親，他身為父親的愛的天平便傾斜得厲害。
從來，他都是心疼姚含睇和程宜笑更多。至於薛木蕭和姚窕，雖然也有好好地對待他們，盡力做一個慈愛些的父親，但從來都是不夠的。
薛荔人傲氣，離婚後更加看不起他，甚至於對他心生厭惡與憎恨，恨不得眼不見為淨才好。她本來也不樂意孩子們和他有多少接觸，他也確實更偏心程慕予與他之間所生育的孩子。
至於兩個孩子本身——
老大薛木蕭孝順懂事，沉穩精明，向來清楚父母之間關係並不好，知道父親有妻子與女兒，生活舒心順意，而他與姚窕是母親的全部，他自然不會明麵上“背叛”母親，與父親有過多的接觸。父子兩人偶爾見麵交流，也是極有分寸，成熟冷靜，讓姚夫強這個做父親的，驕傲而滿意。
姚窕脾氣就像她的母親，就算心裏真的有想他這個做爸爸的，卻還是介意和怨恨他的偏心，難得有機會，也不會顯得與他太親近。
到了後期，孩子們都有自己穩定的事業之後，姚夫強便偶爾來看看他們，或是定期召喚孩子們回家陪伴父母。其餘時候，都和妻子程慕予在一起廝守，日子可以說過得甜蜜而浪漫。
在確立遺囑的時候，雖然他依舊是偏心的，但心裏還是念著另外兩個與前妻一同所生育的孩子們的。他也為薛木蕭與姚窕留了遺產，甚至——還安排了倘若他們不接受時，遺產剛如何安置的計劃。
薛荔對他心中有怨，難免會讓孩子們也遠著他。如今這份遺產，她也有可能會不允許孩子們收。但終究，他這個做爸爸的，還是想給自己的孩子們多多少少地做些什麽。
為此，姚含睇下午和薑盛一起，上了一次薛家的門。
而且，她是故意的。無論有沒有這份遺囑的安排，在收到父親死訊的時候，她姚含睇便已然確定了這個信念——她要在今天，去一趟薛家。
因為今天不僅僅是周末，而且還是薛荔的生日。薛家的兩個孩子和母親相依為命，向來孝順，年年生日都趕著趟兒回去陪她。今天去，他們一家人定然都在。其他時候，各忙各的，人就不好找了。
不論薛荔這個做母親的態度如何，薛木蕭和姚窕同樣作為姚夫強的孩子，同樣有權利和義務，知道自己父親死亡的消息。
哪怕，是在他們親生母親原本很愉快的生日宴上。
就當是上天送給薛荔的一份生日禮物吧。同時，也是她姚含睇有意為之的報複——既是對薛荔，也是對姚窕。
隻是再不舍，還是難免要傷到她那溫柔懂事的同父異母的大哥。這也算是，她姚含睇作為妹妹，倚仗大哥總是好脾氣地溫柔耐心對待她的此生難得的任性與殘忍吧。
下午，紫薇苑，薛家。
薛荔雖然出身不凡，但喜歡清靜悠閑，並不喜歡家裏有太多的人。故而她和兩個孩子，平常都不住薛家在迎春莊的本家大宅，而是選擇了就近的紫薇苑，購置了一棟溫馨雅致的小別墅居住。家裏也隻有他們三人和定時會過來幫忙的阿姨。如果本家有聚會，過去也方便。
兩個孩子都尚未成家立業，也都很愛他們的母親，所以縱使是薛荔提議了，他們也不願意搬出去，讓母親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家裏。
姚窕對此的原話是，反正家裏這麽大，開車公交又都很方便，還有媽媽和阿姨照顧——出去再近，還不是要自己照顧自己，哪裏有在家裏舒服？而且，媽媽難道就不想天天看見我和哥哥嗎？
薛荔笑罵了聲她太懶，可終究還是開心的。她此生最大的寶貝，就是這兩個孩子。孩子們孝順她，體諒她，她又怎會不開心呢？
今天是薛荔生日，家裏就他們三個人。平日裏工作忙碌的薛木蕭和姚窕都早早趕了回來，為慶祝母親的生日而忙活了起來。
薛荔不是抗拒衰老的人，對於自己年齡的增長心態一向很平和。更何況，她的每一年生日都有兩個孩子們掛在心上，有禮物，有美食，有乖巧貼心的一雙兒女相伴……她倒從來不覺得有紅顏衰老的滄桑，反而心裏一直都甜得很。
門鈴響的時候，姚窕正在樓上的房間裏給薛荔一一介紹她最近搜羅來的“玩意兒”們，薛木蕭在樓下的廚房裏準備著晚飯要用的食材。
薛木蕭開門，看到姚含睇與薑盛並肩站在薛家門外，內心油然升起了一股濃烈的不安。
姚含睇也好，薑盛也好，都是那種工作事業型的人。盡管今天仍然是周末，但他們兩個是絕對不會選擇來薛家喝茶聊天歡度周末。更何況，他們的職業，都不容小覷。
這個時候來，定然是確信他們一家三口都在，必然是有什麽事情。
孝順懂事如薛木蕭，第一個想到的是不要擾了母親過生日的興致。
薛家商政兩邊皆有涉及，薛荔這一支主要是商，她表哥那一支主要是政。姚夫強當年與薛荔的這一段婚姻，追求的就是薛荔背後薛家強大的商政背景。
薛荔以前是女強人，後來覺得倦了，便退了下來。平日裏看書喝茶，種草養花，出遊閉關，修養身心，亦是不亦樂乎。
薛木蕭長大成人後便接手了薛荔手上的工作，成為了薛家產業的總經理。行事手段，極為老練，教家裏的長輩都紛紛讚歎，說不愧是薛荔的兒子，教養得極好，是薛家當之無愧的驕傲。
姚窕有母親與大哥的照拂，隻要專心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所以她在央大服裝設計專業畢業之後，便創立了一間獨立設計師工作室，做屬於自己的品牌，賣自己喜歡的設計。
至於賺多賺少，無關緊要。光是她大哥給的薛家產業的分紅和寵妹紅包們，就夠讓她日子過得稱心自在了。姚窕日常除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以外，最大的愛好便是讓她家老媽過得再精致一些。
所以今天她帶回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玩意兒，都打定了主意讓薛荔一個一個地試過來。現在，兩人正在樓上試得不亦樂乎，連平日裏高冷傲氣、寡言敏銳的薛荔，都被姚窕這個小油條給哄得滿麵春風、樂嗬嗬的，並沒有意識到樓下正在發生的事情。
“含睇，你怎麽來了？”薛木蕭望著門外突然出現的同父異母的妹妹，疑惑裏有些不安。但無論如何，他都是一個好哥哥，從來都沒有因為父母之間的恩怨，而對姚含睇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有什麽偏見。
相對來說，薛荔和姚窕對姚含睇的態度就很不客氣了。薛木蕭出於中間人的角色，無論是哪一邊都不希望在這段孽緣裏被傷到，所以一直都在努力盡量不要讓她們直接對上。
可是，今天這個情形，似是阻擋不了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
更何況，是今天這樣一個日子。
“薛家除了你之外，都看我不順眼，我也都看不順眼。我若是沒有非來不可的要緊事，自然是不會來的了。”姚含睇此時早已換下了工作時的製服，而是一身休閑的裝扮。
可是即便如此，鬆鬆垮垮、自然舒適的休閑服飾也沒能磨滅她身上幹練而霸道的氣場。薛家之中，唯有薛荔能夠與之有一拚的餘地。隻不過薛荔年歲較長，更顯得沉穩高貴。而姚含睇則神采奕奕、年輕淩厲，倒是顯得更勢不可擋一些。
但自始至終，姚含睇對薛木蕭這位大哥，都是心懷親昵與敬意的。高貴傲慢的薛家人裏，她唯有這個溫柔穩重的哥哥，實在是討厭不起來。
姚含睇說前麵一句話的時候，語氣還是嘲諷冷然的。可說到下一句對薛木蕭的話的時候，語氣又不自覺地柔軟溫和了起來，竟是一種很有特點的妹妹對哥哥的委屈而示弱的語氣。
她有些悲哀、又有些諷刺地嘴角勾起了一抹淺笑，眼神微暗地問薛木蕭道：“大哥，你不打算讓我進去再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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