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最後委托
是日,五齋宅。薑盛從中央警廳出來,便徑直前往五齋宅去見付茄蘿。
“藺逐那邊怎麽說?”付茄蘿在茄蘿齋中堂見的他,彼時上好的鐵觀音已然被沏好,茶煙嫋嫋裏,是付茄蘿安然沉靜等待著的模樣。
“顯然他們打算繼續查些什麽。藺逐允諾說,明後天就會放人。”薑盛坐下,開口回答道。
“案子還在查,就已經敢直接來公司把人帶走;明明沒有怎麽審問,就這樣子也要把人關在特別專案組的牢房裏。薑盛,你難道不覺得,藺逐這一出是別有用心嗎?”付茄蘿垂眸微笑,姿態優雅而嫻熟地聞著茶香,語氣溫婉而親厚,這些融合著蒸騰著潮濕溫暖的霧氣,幾近湮沒付茄蘿褐色深思沉吟的瞳孔。
然而來的人是薑盛,他明白付茄蘿溫婉平和之下的森然嚴厲。
“這算是特別專案組的一個有意的警告。”薑盛沒有喝茶,隻是把手放在沏好了的茶的杯壁上。他的聲音聲線較低,一如他低調沉穩的性子,“很多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既然如今藺逐方麵先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了,那麽無論如何,接下來的情形對於諶先生來說,都會很不利。”
“我明白,所以我請了你來。”付茄蘿一個似是毫不放在心上的淺笑,輕輕將杯子往邊上一推,雙手合攏放在桌麵上,抬眸向薑盛篤定地微笑。
“雖然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是夫人,容薑某說兩句實在話——今日之事,他日之果。有些影響已經產生,注定無法抹殺。諶先生所做的事情很多,影響深淺不一,林林總總若是被藺逐知道的差不多,那麽在所難免的便不僅僅是牢獄之災了。藺逐今日既然敢明目張膽地動手,想來手裏已經掌控了什麽。夫人應對布置,需要謹慎啊。”薑盛的話說的很清楚。目前種種情形,說到底都於他們不利。當下他們能夠做的至多是盡力把涉及範圍和傷害程度降到最低,且不說那些沒有做過的如何處理反擊,那些做過的,橫豎都是躲不掉的。盡管自己能夠拚盡全力將事情化小不會傳得太難聽,藺逐也終究不是傻子。
不過不得不說,他和藺逐,倒真是有幾分死對頭的意味。特別專案組有幾樁案子,薑盛都多多少少與藺逐有過交鋒。這一次,算是打正麵地撞上了。
“薑律師所說的,我都明白。如今藏著掖著隻會惹來更多的懷疑和麻煩,不如認下,先清了以往的舊債。至於如今能得幾分利我的因素,還得勞煩薑律師你了。”付茄蘿聽了薑盛的話,輕輕一笑算是讚同。她抬起一隻手揭開茶杯的蓋子輕輕地拂著茶煙,暖香浮動,伊人神色自若。
“夫人明白便好。至於薑某分內之事,薑某自當竭盡全力,還望夫人不用掛心。”付茄蘿於年歲上來看,於久經沙場的薑盛是晚輩,然眼下有著主雇關係,且付茄蘿本就聰慧早熟,所以兩人素來似平輩交往,不分高低。付茄蘿這個人的妙處之一便在這裏,她總是能夠給自己用的人足夠的信賴、平等與體貼,越是如此,越是偏偏凸顯出她用人棋高一著的主母手段來。
“那麽,對於薑律師來說,消除影響不實際,轉移影響想來並不困難吧。”一聲清脆的磕碰聲,付茄蘿放下了手中提起的陶瓷杯蓋,自始至終都沒有喝茶。她隻是抬眸看著薑盛,笑意點點染著茶煙與水霧,朦朧而溫軟。
兩人的時間似是一時靜默停滯,隻有嫋嫋的茶煙水霧還在飄忽、升騰、散去、沾染。付茄蘿歲月靜好地噙著她那標誌性的微笑,靜靜地等待著薑盛的回答。
“若是說轉移的話,確實不是不行。但也要有一定牽連才行。諶先生的事情大多有很明顯的個人處事特征在裏麵,若是平白無故轉移到不怎麽相關的別人身上,警方不會相信,並且反而可能會牽扯出於我們更不利的事端來;若是轉移到身邊的人身上,無論如何對於諶先生都會有一定的影響,並且倘若轉移得不夠妥帖、對方不夠配合,那麽對於我們來說,便又是極不利的了。”薑盛的話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否則也不會靜默片刻之久才緩緩開口回答。不過,他的頭腦始終是清醒的,所以語意間的謹慎與躊躇透露得分明。由於付茄蘿是雇主,所以他的話不能太直接太露/骨地拒絕或不建議,但付茄蘿是明白人,很多話都不用說滿她便已是了然。
“我知道。薑律師所說的,我都思忖過了。若當真是沒把握的事,我付茄蘿也不會去做。初定的計劃我已經盡力思量周全了,今天就是希望薑律師能夠給我一些完善的建議。之後的實行,還是要有勞薑律師了。”付茄蘿輕淺的微笑,方寸把握得一如既往的得當從容,也沒來由的,讓薑盛放心。
“夫人的話,薑某自然是信的。隻不過不知夫人所確認妥帖的轉移對象,是誰?”如若要把影響轉移得完全,恐怕很難。必須是權利中心的人不說,還要願意接受這樣主觀轉移的影響。諶家的權力體係裏麵,除了正中心的諶北,其他部分都各司其職,要以一麵抵擋全麵的威壓,談何容易。與此同時又要使警方信服,相信案情能夠到此為止了……
薑盛的思緒一頓,眼眸瞳孔無聲而又迅速地收縮了兩下。
他抬眸,付茄蘿依舊噙著微笑,向著他,從容而篤定。
“我。”那個女人淡淡道,“薑盛,我需要你將這些影響,都妥帖地轉移到我的身上。與此同時,削弱對諶北、對你、對尹火、對忍冬、對十裏閣等等方麵的影響。”微笑自若,依舊仿佛成竹在胸,仿佛所說之事雲淡風輕,甚至與自己無關。
“薑某縱橫江湖多年,就算夫人無疑保全我這個屬下,我也有足夠的能力抽身自保。這一點,就不勞夫人費心了。”明白了付茄蘿用意的薑盛麵色一寒,正聲強調道。
“我當然明白薑律師的本事,若是不全然信任欣賞,也不會多次委托於你了。”付茄蘿微笑著解釋道,“我隻不過希望薑律師看在合作多年的情分,最後幫五齋宅一把罷了。”
“夫人確定自己是站在諶家的立場上給予的保全維護嗎?”薑盛頓了頓,驀地彎唇冷聲問她,言辭犀利,“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尹火小姐目前已經不是諶家陣營裏的人了。並且,為難諶家的事情,有她的一份。”
“諶家的委托歸諶家的委托,我的委托歸我的委托。但說到底,都是薑律師的生意,薑律師向來以職業為上,具體為誰,站在哪邊陣營裏,對於你而言,其實並不重要吧?”付茄蘿拿起晾了有一會兒的茶,打開蓋子輕輕啜了一口,唇邊沾染著水意,垂眸眉眼都帶著笑,音容都宛若茶煙水汽拂過輕淺的時間的晃動,夢一般的輕盈飄渺,飄逸美好。
其實他們彼此都明白,薑盛這話雖說言辭犀利,力道重了些,但其實是向著付茄蘿為她好的。見此,薑盛有些無奈,不由得軟了幾分語調,低聲勸解道:“既然尹火小姐已經不是站在諶家這邊的人,那麽就算出事,也會有另外的人來保全她。好聚好散,夫人又何必多加掛念關照呢?更何況,對象是尹火小姐那樣恣意灑脫、快意江湖、隻為心安的爽快人。”他是一名律師,時刻擔負著讓他的委托人保持清醒的頭腦以及做出最優決斷利於案情朝向利我方向發展的責任。
隻是可惜,遇上的是付茄蘿。付茄蘿生來執著,已經決定的事情,不會就此讓步,是要決絕到底的。這一點顧忍冬早早知曉,諶北也是明白,更何況是縱橫江湖多年的薑盛呢。
許就是因為模樣語調都像是柔和溫軟的性子,所以付茄蘿的骨子裏,帶著天生的固執與優雅的驕傲。這是她的天賦,亦是她傷口最先開始潰爛致命的地方。付茄蘿對自己,對眼前的事,對以前以後,都是深思熟慮過的,看過太多、太清楚,便顯得分外果斷無情、狠辣決絕了。
“尹火如今所站的陣營是作何打算我無心知曉,我當下要做的,不過是我需要做的事情罷了。”付茄蘿吐氣如蘭,語意幽幽裏盡是漫不經心的淡漠。
她依舊在微笑,還顧了顧案上的茶壺內再次蒸騰的茶,微笑著請道:“薑律師,喝茶。”
薑盛低下頭,又是一陣熱氣騰騰的茶香。揭開蓋子,杯底的鐵觀音茶葉在漸漸溫涼的茶水裏閃爍著溫和而薄涼的光澤,香氣隱隱的沁人。他端起茶杯,低頭輕啜了一小口,又稍微一大口。
好茶。
“所以,夫人希望薑某接下來為您做些什麽?”再度抬眸,薑盛也是一副篤定而從容的模樣。彼方的付茄蘿聽聞此言,微微露齒一記淺笑。開口之前,先提起茶壺為薑盛和她自己都添了些茶。
談罷。
付茄蘿眉目間仍舊帶著那標誌性的笑意,未曾卸下。這麽多年來,這優雅平和的微笑已經如同這茶煙水汽,分分秒秒地浸潤到她的眉眼麵孔裏去了。時間長了,成了習慣,已然算不得是什麽麵具了。
她淺笑著問,似是出於好奇,又似是為了隱晦地調侃,道:“薑律師為人打官司打了這麽多年,是否常常被抨擊責罵為不法分子這些‘壞人’辯駁牟利?”
“法律是公正的。任何人都有申訴辯解的權利。而我們律師,正是承擔貫徹實施這一權利職責的人。更何況,薑某不是顧及他人言語評論的人。夫人也好,諶先生所交往的其他人也好,若是處處顧及左右外界,又怎能憑著自己的心計才能走到今時今日呢?”薑盛回答得嚴肅,絲毫不帶玩笑成分。對於他的職業,他一向專注而認真。
“更何況,在我看來,目前為止我所為之辯護的當事人,沒有一個是真正的‘壞人’。所以——夫人也無需刻意這樣的來問我。”薑盛的模樣雖說不是出眾,但卻生得威嚴端莊,加上低沉有力的聲線與成熟穩重的行事作風,與他所熱愛的律師職業當真是天作之合,顯得他既可靠、又可信。
“我這樣子做了不少壞事的,還不算是壞人嗎?”付茄蘿微笑裏有幾分詫異,不由得多問了句。
“自然不算。真正的壞人,從來不覺得他們是壞人。”薑盛目光柔和,嘴角微微上揚,淺笑著回答道,似是撫慰,又似是輕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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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盛這個人物不知不覺戲份也挺多了的呃呃呃,番外裏麵會有專門他的番外。。。不過我現在有些糾結我是零散地寫好番外發出來呢,還是等到最後的番外卷一口氣全發出來……目前個人比較偏向於後一種,不過由於小說比較長……就可能。。。嗯,某些在某一卷裏比較重要的人物,到後來emmmmmmmm……還會有人記得嗎??【捂臉.jpg】所以……就爬上來問問……
其他就沒啥了。。。默默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