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他所能做到的
李理跑出了老宅，他跑到了一棵樹邊，一手扶著樹，開始發出一陣陣劇烈的幹嘔。
隨著他離開老宅，那縈繞在他腦海裏的畫麵與在耳畔不斷炸響的聲音終於漸漸消退，然而隨之而來的惡心感卻一直沒有消失。
過了許久，李理才狠狠地抹了抹嘴角，長出了一口氣，轉身看向那老宅。
李理深呼吸了一口氣，再一次邁入了老宅之中——那種極其不適的感覺到底因為什麽而起李理不清楚，但是李理認為那似乎更像是一種自我保護，避免自己回憶起被遺忘的東西。
案發的時候他已經六歲了，一個六歲的孩子所經曆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完全記得住，但是也必然會留下一些瑣碎的碎片，但是他連這些瑣碎的碎片都沒有，一定有什麽原因讓他自己忘卻了這段記憶。
李理再一次站在了自己的臥室門口，他再一次深呼吸平複了自己緊張的心緒，走向了牆角的那個搖籃。
他離搖籃越來越近，那些不斷閃爍糾纏的畫麵又一次如噴泉一般綻放而開，那些嘈嘈切切的低語又開始在他的耳邊縈繞。
李理咬緊了牙關，他不斷地靠近那搖籃，但是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就好像背負了無比沉重的東西一般，當他終於走到了那搖籃跟前的時候，他早已是滿頭大汗，衣衫都已經被汗水所浸透。
李理在搖籃前俯下了身，而後猛地用手抓住了那搖籃——搖籃才一被李理捏住，頓時便陡然破碎而開，變成了更多細碎的木片。
仿佛是在與這搖籃呼應一般的，李理腦海裏的那些畫麵也陡然破碎成為了更多的畫麵，耳畔縈繞的無數的聲音也爆發出了更多的嘶鳴，使得李理的身體幾乎是不受控製地抽搐了起來，幾乎在同一時刻，淚水與鼻血相繼從他的眼眶與鼻腔之中流淌而出。
在他腦海裏飛速旋轉著的畫麵數量開始迅速地減少，減少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那無數嘶鳴的聲音也隨之開始減少，幾乎是與那些畫麵保持著同步。
最終，李理腦海裏隻剩下了一個畫麵，耳畔也隻剩下了一個聲音。
那是一個女人，坐在搖籃的旁邊，微微搖晃著那搖籃，口中慢慢地哼唱著一首輕柔的曲子，那是一首搖籃曲。
那個女人用無比慈祥的目光看著李理，然而在那慈祥之後卻還帶著一分無法言喻的悲傷。
正是那雙眼眸中的背上讓李理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他也覺得無比地悲傷，就好像那個女人的情緒是他自己的情緒一般。
李理攥緊了雙拳，他想要把那畫麵從自己的腦海裏驅趕開，然而卻無論如何都驅散不掉，那畫麵就仿佛是定格在了他的腦海裏一般，不斷地刺激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李理開始感到了一陣陣惶恐，那惶恐來自於他內心的最深處，他知道自己在畏懼，在畏懼著這個看著他的女人——可是他為什麽會畏懼她，她分明是他的母親，她分明是那樣慈愛地看著他，為什麽……他還是會畏懼，想要從關於她的回憶之中逃脫？
李理陷入了無邊的惶恐之中，卻又無法從這記憶的牢籠之中逃脫，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子，讓自己內心那莫名的情緒反複地摧殘著自己的靈魂——直到過了許久，那個畫麵終於逐漸地消散了，耳畔縈繞的搖籃曲也隨風而去，李理才猛地一顫，隨之開始瘋狂地大口喘著粗氣。
李理用了好幾分鍾時間才終於喘勻過來了這口氣，他看著自己手裏緊緊攥著的那把碎木渣，跟前滴落的一地的血珠，神情有些恍惚。
他慢慢地鬆開了手，任由碎木渣掉落一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了身來，心裏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他咬著下唇看著那張搖籃，卻再也沒有了任何的反應，就好像他所有與那搖籃有關的記憶也就如此而已了一樣。
李理沉默著走出了老宅，他再一次回頭看著這座孤零零的老宅，神色之中更多了一些哀傷。
他打開了背包，將背包裏塞著的香蠟紙錢都取了出來，然後生了火，將香蠟點燃插好，才又開始慢慢地將紙錢拆分開，一張一張地放進了火堆裏。
李理什麽都沒有說，因為他的確不知道應該對自己的父母說些什麽，他所能為他們做的，便也隻有在他們過世的十二年後，才第一次來祭奠他們。
李理將紙錢一張張地燒完，然後他閉上了眼睛。
當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目光之中多了更多的果決之色。
他沒有背起背包，也沒有下山，他反而向著大山的更深處走去。
他父母的死與他的生存都不合常理，不合常理那便必然與惡魔有著不可分割的聯係，尤其是那些留在他父母身上的傷痕，他可以肯定那些都是惡魔留下的痕跡。
他找不到當年殺害他父母的真凶，但是他卻還能在這山中尋找一些惡魔，用它們的鮮血來祭奠他的父母。
李理的神色中多了無盡的冷酷，他右手之中那口古劍再次浮出，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泛起了一抹冰冷的光芒。
李理走出了很遠，已經徹底走入了大山的深處，在這群山之中，處處都彌漫著惡魔的氣息。
這座大山之中，有許多的惡魔，李理要它們都去死。
李理的目光突然一轉，落在了前方的一棵樹上，他猛地將手裏的古劍拋擲而出，古劍順利地插入了一棵大樹之中，大樹陡然湧出了暗紅的液體，一陣沉悶的嘶吼才剛剛響起，李理便已經衝到了這棵大樹的跟前。
李理猛地握緊了古劍的劍柄，奮力將古劍向下一壓，沉悶的怒吼隨之響徹了整個山穀，暗紅的液體從古樹之中噴薄而出，將李理的麵龐染得一片暗紅，與李理那猙獰的麵孔相互映襯，使得李理看起來更加可怖。
大樹轟然倒下了，李理拔出了古劍將古劍輕輕一抖，灑落了一地的血珠，他抹了抹了臉上的惡魔之血，淚水卻驀地流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