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名聲就毀了。
陶直會被牽連,陶老太太會氣壞,陶家不會放過她。而因著她並不是陶家的人,她姓於,於家也不會放過她。
陶直從前隻當是一件冒險的,寵愛妹妹的小事,他也是今天才明白,這絕不是一件小事!
幸虧沒出事,否則,他死都不足以填平!他後怕得一身冷汗,再看她時就忍不住遷怒。
“我寧可死,也不會連累家裏,給家裏抹黑。”於寒舟低頭說道。
倘若出了事,她選擇一死。
隻要她死了,死在孫公子他們麵前,血濺當場,那群沒經過事的少年一定會管得住嘴,不會在外麵多說什麽。否則,午夜夢回,總會有血淋淋的東西纏著他們。陶家的名聲,她的名聲,就保住了。
“死?你說死?”陶直紅著眼眶,將她扯到一邊,又痛又怒:“你一死不要緊,叫我怎麽辦?叫祖母怎麽辦?叫疼愛你的這些人怎麽辦?你一個死,好輕巧!”
即便到了這時候,他還幻想她活著,好好活下去。
於寒舟垂下眼睛,不與他對視。然而他這時氣狠了,喝斥道:“抬起頭來!”她隻得抬起頭,看著他,目光中並沒有過多的後怕和悔意:“如果我敗露了,陶家會因我而遭抹黑,我是個罪人,我沒資格好好活下去。”
陶家不會允許她好好活下去。於家,也不會。家族的名聲,遠遠高於個體的性命和感情。如果陶家或於家的名聲因她而損,陶老太太保不住她,誰也保不住她。
到那時,陶老太太一樣會難過,陶直一樣會自責。反而她死了,至少保住了家族的名聲。
“你既知道,為什麽還——”陶直紅著眼睛道。
她既然知道,為什麽還這樣冒險?
他現在才知道,她並不是想要些快樂記憶留待日後回味。她是在冒險!她在圖謀一些更大的,他不敢想的東西!
不惜以命相拚!
“你到底在想什麽?”他忍不住問道。然而問出口,又立刻道:“你不要說!我不想知道!”
如果他不知道,便不會為此發愁。
就像他知道她的煩惱,就忍不住帶她出來。等他知道了她更多的事,難說會不會為她做更多。她簡直像魔鬼,他根本不忍心拒絕她。
於寒舟“撲哧”一笑。被他瞪了,忙住了口。
不說便不說。如今也不是說這個的時機。她仰起頭,衝他笑:“哥哥,沒有出事,不是嗎?”她抓住他的袖子晃,“我保證過的,我不會讓自己露餡兒的。我做得好不好?”
她居然仰著臉求表揚!陶直都驚呆了!
“還有,哥哥,我沒親到她。”於寒舟又解釋道,“我托著她的臉,用手擋住了,我隻是跟她碰了碰臉,沒親到她。是李允看岔了,我根本沒做荒唐的事。”
她知道,他心裏介意這個。當哥哥的,總是會腦補,看不得妹妹受委屈。
陶直果真心頭鬆了少許,但還瞪著她:“你太大膽了!太胡來了!”
簡直就跟真正的男子沒有二樣!
“你沒心沒肺的!”他憤憤地道。虧他為她委屈,為她擔憂。她可倒好,壓根不放心上。
從一進玉香樓,她就極為鎮定。見到孫公子等人不堪的一麵,她沒有大受打擊。被威脅親一個女子,還是青樓女子,她也沒有絲毫崩潰。換做普通女子,早就撐不住了!她可倒好,從頭到尾都沒事兒人一樣。
陶直本來滿心擔憂,見她這樣沒心沒肺的,一時也擔憂不起來了。
“哥哥別擔心啦。”於寒舟放緩聲音,“我好怕你晚上做噩夢,嚇醒。”
陶直瞪她。他也擔心晚上做噩夢。他今天一直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做夢,很怕晚上陷入噩夢卻當成真實,魘在夢中醒不過來。他瞪著她:“都是你害得!”
“是我,都是我的錯。”於寒舟低頭道,“哥哥懲罰我吧,最近都不要帶我出去了!”
陶直冷笑:“最近?你想多了,我以後都不會帶你出去了!”
他說到做到。
回去後,就叫人去於寒舟的院子裏,把她的男裝都收了起來。他沒有自己去,怕自己心軟,隻吩咐了下人,務必辦到不可。
於寒舟不跟下人發難,把衣裳都交了出去。
晚上,陶直看著床頭的一包男子衣裝,終於安心幾分。夜裏,果然做了噩夢,但他摸著床頭的那包衣裳,認清那些噩夢一樣的事情都過去了,漸漸沉睡了。
然後夢到把李允套了布袋,按在巷子裏狠狠打。
陶直這次狠下心腸,再也不帶於寒舟出門。他經不起嚇,那件事越想越後怕,唯恐於寒舟當真抱著一些大膽的心思,再也不敢帶她出門。
而他為了避免自己心軟,平時根本不見她,哪怕在陶老太太的院子裏見了,也隻是打個招呼就走,免得再著了她的道兒。
於寒舟知道他嚇到了,最近都很老實,沒鬧他。
她也才十五呢,親事都沒訂,還有時間。
“唉!”這一日,陶老太太拉著她的手,歎氣道:“你那庶妹,定了親事,是趙家的孩子。”
陶老太太不喜於晚晴的姨娘。當初,於父答應她不納妾,好好待她的女兒,然而才一年工夫就納了於晚晴的姨娘,讓陶老太太非常不喜。
現在於晚晴都訂了親,於寒舟還沒有,她難免心頭壓了件事,好幾日不快活。
作者有話要說:
陶直(捂耳):不聽不聽我不聽!我什麽都不想知道!
舟舟(吃瓜):好好好,不跟你說。
第65章 嫡姐11
於晚晴和趙義衡的親事, 原本隻是互換了庚帖,並沒有大定。如今是禮節和流程都走完了,板上釘釘, 再無更改了。因此, 兩家親近的人才知道了,陶老太太也聽說了。
於寒舟聽說後,覺得怪異。難道沒有她這個惡毒女配從中作梗,男女主的天定緣分就沒有了?
但不論如何, 同她沒什麽關係。她笑著安慰陶老太太:“我也會有個好歸宿,一定比她更好。”
陶老太太便攬住她,說道:“那是自然, 我的舟舟一定要嫁個絕頂好兒郎。”在老太太的眼中, 一個女子最好的歸宿,便是有一門好親事。她輕輕拍著於寒舟的背, 說道:“外祖母給你找個頂頂好的夫婿,你且等著。”
於寒舟的眼睛垂了垂,往她的懷裏偎了偎, 說道:“再好的夫婿, 能有外祖母待我好?能有舅舅待我好?我是不信的。”
陶老太太拍在她背上的手頓了頓,隨即捏住她的鼻子,笑道:“你這皮猴兒, 嘴這麽甜?”說罷, 歎了口氣,繼續拍著她的背,“可是外祖母不能陪你一輩子, 舅舅也不能。你這一生啊,會有另外的人陪著。”
於寒舟便道:“那不見得。萬一那人早早死了呢?我就要在一個尚且陌生的宅院裏度過後半生, 哪裏比得上在家裏,在外祖母的身邊?”
陶老太太好氣道:“頂嘴!”又愛又恨地捏住她的腮幫子,“這話是胡亂說的嗎?還不快呸掉?”
於寒舟不聽,拱進她懷裏,說道:“我不管!反正在外祖母身邊就最好了!”
陶老太太見她這樣胡攪蠻纏,心裏軟成一團棉花。自己看大的孩子,這樣舍不得嫁出去,留戀自己身邊,老太太心中是欣慰的。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好孩子,好舟舟,你等到嫁了人,生了孩子,就知道好處了。”
十分有耐心地哄她。
於寒舟聽了半晌,從她懷裏鑽出來,低著頭道:“我知道了。”
陶老太太心中微酸,想當年,她在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不願意嫁人的。她很理解這會兒於寒舟的心情,愛憐地摸著她鬢側烏鴉黑發:“ 好孩子。”
於寒舟從陶老太太屋裏走出去的時候,眼底微沉。○思○兔○網○
緩緩走回自己的院子裏,她才長長吐出一口氣。老太太喜愛她,才想她嫁個良人。她不知道,還有別的法子,也能讓她過得很好。
她隻是不知道而已。等她知道了,她會同意的。
畢竟,她是真的疼愛她。
有這樣疼愛她的家人,她才更要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如此,才不辜負了他們的一片疼愛之心。
倘若她為了讓他們安心,就委屈自己過不喜歡的生活,還要裝出過得好的樣子,才是褻瀆了他們的一片心意。
陶老太太又帶她出席宴會。於寒舟留意到,這次是一位夫家姓朱的夫人,眼神留在她身上的時間比較久。
回到家,她換上僅有的一套男裝,去了陶直的院子裏。
距離玉香樓事件,已經過去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來,陶直避著於寒舟走,於寒舟也沒往他身前湊過。忽然她來他院子裏,還做了男子打扮,嚇了陶直一跳。
“你怎麽還留著男子衣物?”陶直皺眉道,“我不是讓人收繳了嗎?”
於寒舟道:“這是表弟的衣服,我要好好保存的,不能給你。”
當初她借了表弟的衣裳,還了他一套紙筆。至於這套衣裳,她穿過了,怎麽還他?就留著了。上回陶直讓人來收繳衣物,她把別的都上繳了,這套卻留著了。
過了一個月風平浪靜的日子,陶直再看到她,仍是心有餘悸,皺著眉頭道:“你又想做什麽?我告訴你,不管你想做什麽,我不會同意的!”
於寒舟笑了笑,說道:“外祖母好似看上了朱家的公子,我想問表哥,認不認得那位朱公子?”
陶直聞聽她的來意,稍稍鬆了口氣。這是小事,他便說道:“我給你去打聽,你不要出門了。”
於寒舟便笑,點點頭:“好啊。”
陶直原本在院子裏晾書,此時蹲在地上小心翻撿,聞言動作一頓:“真的?”
看著他狐疑的眼神,於寒舟點點頭:“真的。”歪了歪頭,“表哥疑心什麽?我一直很聽話的。”
陶直收回視線,撇嘴道:“你聽話?真是我長這麽大,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於寒舟也撩起袍角,如少年人一般颯爽地蹲下,同他一起晾曬書籍:“表哥莫要激我,我不受激,你一激我,保不齊我就不聽話了。”
陶直頓時一個激靈:“你要做什麽?!”
他實在被她嚇過,如驚弓之鳥,再也經不起一點風浪。
於寒舟大笑。
陶直氣得瞪她,罵道:“沒心沒肺!”
於寒舟同他一起晾曬書籍。陶直見她不肯走,眼眸沉了沉,卻也沒趕她。
午後的小院裏,明亮的光線灑落下來,風吹過樹梢,留下嗚嗚聲響。
良久,陶直歎了口氣,好似喪失了渾身的力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抬頭看著她,眉眼間滿是認命:“你到底想做什麽?什麽時候有這個念頭的?怎麽就有了這樣的念頭?”
他原不想問的。他並不想管她的事。他也才十七歲,尚未及冠。這樣的事,他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