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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滿朝毛骨悚然(萬字求訂閱,求月票)

  ,人在大唐本想低調

  五鳳樓。

  武則天手撐欄杆,目光注視著殿頂那隻浴火重生的金鳳凰。

  一如既往地昂首向天,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凡塵世俗的束縛和局限,同時神情倨傲地俯視腳下的蒼茫大地與芸芸眾生。

  「沒有誰能擊倒你,沒有誰!」她喃喃自語,神情堅定。

  身後的上官婉兒垂眸,相伴二十載,她對陛下的性情脾氣十分熟悉。

  陛下惶惑了,甚至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助和窘迫。

  也許從登基稱帝以來,陛下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當立武三思為儲君的那一刻開始,裂痕再無修復的可能。

  船到江心補漏遲,再做什麼也於事無補。

  張郎跟陛下都是同一種人。

  就算選擇錯了,也會高傲抬起頭走下去。

  踏踏踏——

  輕緩的腳步聲打破了沉寂。

  內侍領著崔元綜和張昌宗前來。

  「參見陛下。」兩人恭聲道。

  武則天沒有回頭。

  崔元綜心裡一沉,連續召見,都指向這樁聯姻。

  過了很久,武則天緩緩道:

  「崔氏女為側妃,安樂郡主為正妃,這是朕的底線。」

  崔元綜腦海中轟地一聲,脫口而出:

  「不可能!」

  武則天霍然轉身,緊緊盯著他,目光陰冷:

  「朕一旦掀桌子,你們清河崔氏別想活!」

  聞言,崔元綜脊骨生寒。

  這句話傳遞著不可抗拒的意志。

  何謂掀桌子?

  殺了張巨蟒跟清河崔氏,社稷大亂,朕把爛攤子還給李唐,大周帝國亡了,朕做回李唐的媳婦。

  張昌宗面色慘白,他雖然聽不懂言下之意,但能真切感受到陛下的殺氣騰騰。

  上官婉兒心尖微顫,她很難想象陛下會說出這番話。

  的確,陛下不缺退路。

  倘若社稷崩塌,她能還政給李唐,百年後依然能葬在李唐陵寢。

  不過這是絕不可能的,陛下親手締造的大周帝國幾乎耗盡她一生心血,怎會坐視它滅亡?

  崔元綜艱難平復恐懼的情緒。

  他清楚這句話很荒謬。

  所以他不會當真,但陛下通過這句話傳遞了一個信息。

  這樁聯姻超出她的底線,她絕不容許!

  但又願意妥協。

  你們跟張巨蟒聯姻可以,朕無力阻止。

  只能為側妃!

  安樂郡主代表皇權,正妃壓側妃一頭,其實就是在告訴天下人,皇權凌駕世間萬物之上。

  武則天審視他片刻,淡定自若道:

  「朕會派神龍衛徹查清河郡及周邊州郡的賦稅情況。」

  話落,崔元綜額頭冒出冷汗。

  好絕的手段,不愧是深諳權謀的女皇。

  讓武三思的勢力清查賦稅,就會查到隱匿人口,家族衍生的勢力會被悉數揭開。

  此舉會對家族造成嚴重打擊么?

  不會。

  知道又能拿我們怎樣,皇權沒機會滲透到清河郡。

  關鍵是噁心人!

  相當於什麼呢?

  家門口每天都有人轉悠,他們雖然進不來,但就是賴著不走,這群蒼蠅沒進來又找不到借口驅趕。

  就是這樣,家族疲於應付,極大影響內部情緒。

  武則天似是窺破了他的心思,冷聲道:

  「清河崔與張巨蟒聯姻,意味著跟其他門閥望族決裂,外部將不再有援手襄助,你想清楚。」

  崔元綜表情僵硬,暗地裡權衡利弊得失,過了半晌,啞聲道:

  「陛下先前承諾的?」

  武則天目中冷芒閃動,聲音中透著涼意:

  「依然有效,你崔元綜接替武三思原先的位置。」

  宰相!

  崔元綜表情卻沒有多少變化,繼續道:

  「陛下,吏部侍郎,御史中丞兩個位置空缺。」

  這時連一旁的張昌宗都看得透徹。

  這擺明是政治訛詐!

  對陛下不加掩飾的進行敲詐。

  「呵呵……」武則天眯了眯眸,扯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慄的笑意:

  「你推薦就行。」

  崔元綜目光微閃,朗聲道:

  「多謝陛下恩典。」

  說話時,臉上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恭敬與興奮。

  自己入主政事堂,朝堂中樞還能增添兩個族人,這筆買賣十分划算。

  於家族而言,跟張巨蟒是一場利益聯姻。

  此事已經鬧得天下皆知,甚至跟門閥望族決裂,所以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要締結這場婚約。

  陛下第一次威脅,他堅決抗拒,不惜一死。

  但這一次又有所不同。

  家族跟張巨蟒各取所需,只要聯姻綁定關係就行。

  所以正妃側妃真沒那麼重要。

  上官婉兒眼神黯然,情緒略微複雜。

  安樂郡主還是坐享其成了。

  她那些小聰明在大勢面前毫無用處。

  僅僅因為她姓李,是李唐的孫女,是武周的孫女。

  陛下的意圖很簡單。

  一方面是昭告天下,皇權依然至高無上,門閥望族也要低頭屈居。

  另一方面,就是在張郎內部製造矛盾。

  張郎屠了隴西李氏,跟李唐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他卻娶了李唐的孫女為正妃。

  而李唐跟清河崔氏也有仇怨。

  昔年太宗要聯姻,清河崔氏直接拒絕,還嘲諷破落戶,態度囂張至極。

  千年門閥真這麼不知禮節,蠢不可及么?

  當然不是,這裡面有歷史原因。

  太宗還是秦王時,跟隱太子李建成對峙期間,太宗想尋求清河崔氏的幫助。

  崔家不願摻和,做了牆頭草。

  太宗通過玄武門之變登基,瘋狂打壓清河崔氏,崔家在朝中的勢力都被陸續剪除。

  又過了十幾年,太宗覺得清河崔氏被打服了,準備聯姻緩和關係。

  誰料熱臉貼了冷屁股,崔家不在乎皇權的打壓,絲毫沒有緩和關係的意願。

  於是乎,李唐跟清河崔氏結怨了。

  所以說,張郎娶了安樂郡主之後,那相當於三國鼎立。

  張郎是「魏」。

  崔氏女和安樂郡主,誰是「蜀吳」,就要看娘家勢力哪方佔優。

  理論上來說,正妃比側妃地位高,但實際上會受娘家實力的外因影響。

  而以如今廬陵王府的頹靡,側妃明顯能壓王妃一頭。

  「實在是亂。」

  上官婉兒在心中長嘆一聲。

  她隱約覺得陛下的意圖不止這兩方面,還有什麼深層次謀划,她暫時揣摩不出。

  「陛下,臣告退。」

  崔元綜見事情談完了,主動告辭。

  武則天盯著他離去的背影,目中的冰冷似能將空氣凍結。

  屈辱!

  稱帝以來,第一次放下身段跟門閥望族妥協。

  她感受到一股深入骨髓的恥辱!

  「回去告訴臧太夫人,即刻交換婚約!」

  武則天目光冷視著張昌宗。

  張昌宗雙腿都有些站不住,低著頭不知所措。

  「朕的耐心有限,張巨蟒必須娶裹兒為正妃,否則朕讓你張府雞犬不留!」

  武則天表情森然,整個人散發滔天的威壓。

  直接撕破了溫情的面具,露出森冷的獠牙!

  此話不啻于晴天霹靂,張昌宗心臟驟緊,全身血液都幾乎凝固。

  他再無勇氣反抗帝王的意志,蠕動著嘴唇應下:

  「是……是,臣一定轉告家母。」

  武則天鳳臉怒意漸漸消散,平靜道:

  「即刻締結婚約,不得有誤。」

  上官婉兒眼神閃過一絲無奈。

  同胞兄弟,這張昌宗未免也太軟弱了。

  陛下很明顯是聲厲內荏的威脅,她再怎麼情緒失控,都不敢動你們張府一根汗毛,否則就是逼著張郎起兵謀反。

  「退下!」

  武則天大叱了一聲。

  ……

  東宮。

  殿階下方,跪著一個四十歲出頭的男子。

  他鬢角的頭髮略微禿進去一些,眉毛濃黑而整齊,閃動一對深沉的眼睛。

  武三思居高臨下俯瞰著他,面色得意道:

  「孤剛從宮裡回來,陛下已經下達了遣散神皇司的旨意。」

  周利貞點頭稱是。

  張巨蟒跟陛下撕破臉,不再依附皇權,那神皇司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接下來,就輪到神龍衛表演了。」

  武三思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

  他要用殺戮來鑄就自己的威名,他要震懾滿朝宵小!

  「你是指揮使,行動由你全權負責!」

  「第一,不能放過鮑思恭這個漏網之魚。」

  「太子殿下。」周利貞皺了皺眉,「鮑思恭前幾天辭官了啊。」

  武三思聞言,眸光帶著戲謔之色。

  呵呵,瀕臨絕境,就想著激流勇退?

  作為張巨蟒的一條忠犬,你必須承受千刀萬剮的酷刑!

  武三思神情漸漸冰冷,寒聲道:

  「此人以前是酷吏,手上沾滿無辜人的鮮血,以為跟著張巨蟒就能徹底洗白?」

  「根本就不需要栽贓,派人搜齊好他的罪狀,不管他躲到哪裡去了,直接抓!」

  周利貞沉默了半晌,艱難點頭。

  以鮑思恭敏銳的嗅覺,這會不知道帶著家人藏匿到哪裡去了。

  武三思直視著他,輕描淡寫的說:

  「第二,收編一半綠袍,殺一半!」

  語氣雖平淡,聲音卻透著無盡的殺意!

  周利貞聞言頭皮發麻,顫聲道:

  「太子殿下,卑職……」

  「嗯?」武三思鼻哼了一聲,從寶座上起身,走到他面前,低聲道:

  「你敢忤逆孤么?」

  周利貞神情僵住。

  他曾也是酷吏之一,很早就依附於梁王。

  梁王入主東宮,他也跟著青雲直上,坐上了神龍衛頭把交椅。

  穿上嶄新而尊貴的紫袍,老母妻兒早已搬出陋巷,住進了一座寬敞奢華的豪宅。

  他害怕失去如今擁有的一切,他害怕失去太子殿下的寵幸。

  念及於此,周利貞一往無前的決絕,狠聲道:

  「卑職遵命!」

  武三思滿意頷首,拍了拍他肩膀,笑著說:

  「如今你為刀俎,低賤的綠袍皆為魚肉,放手去做,讓孤見識一下你的本事。」

  話落,負手凝視著大殿裊裊檀香。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張巨蟒,這僅僅只是第一步。

  孤對你恨之入骨,總有一天,你要死在孤的手上!

  「哈哈哈哈哈——」

  武三思陡然張開雙臂,肆意狂笑。

  他幾乎能想象到那副場面。

  刀光閃過,張巨蟒這顆惡貫滿盈的頭顱就飛離了身軀!

  ……

  街南,一棟綠柳周垂的小宅。

  前院種植有一叢芭蕉,高不過牆垛,病懨懨的。

  魁梧漢子在柜子下面翻私房錢,低聲催道:

  「快點!」

  搖著籃子的少婦瞥了他一眼,忍不住抱怨:

  「逃什麼逃,你投靠神龍衛不就行了,說不定還能高升呢?」

  啪嗒!

  漢子手裡的幾貫錢掉落在地,他滿臉憤怒,厲聲道:

  「你這個毒婦,再說一句打死你,我死都不會背叛司長。」

  少婦腦袋縮了縮,她看著籃子里熟睡的孩子,語氣軟了下來:

  「孩他爹,你想想孩子。」

  漢子沉默了一下,將銅錢撿起來塞進包袱里,啞著聲音:

  「我曾是街痞無賴,幸得司長看中,才能進神皇司,娶妻生子,還在老家置了幾畝田地。」

  說著,他溫柔的看著搖籃里的孩子:

  「做人要知恩圖報。」

  婦人沒再說話,轉頭收拾散亂的衣裳。

  突然。

  「汪汪汪!」

  前院響起犬吠,伴著嘈雜急促的腳步聲。

  漢子瞬間如遭雷擊,握緊包袱的手青筋高高凸起。

  他一把抓住顫抖的婦人,「你快帶文兒躲進地洞。」

  「不要……」婦人絕望地乞求。

  漢子捏緊婦人細腕,顫著嘴唇:「求你了,快躲進去。」

  「相公,相公……」婦人幾乎癱軟在地,淚如泉湧。

  漢子眸子里全都是紅血絲,胸口起伏劇烈,全身都在顫抖。

  他一把將婦人橫腰抱起,另一隻手提搖籃,慌忙跑到庖廚,掀開地上的蓋子。

  漢子不顧掙扎哭泣的婦人,將她推進地洞,親吻了一下搖籃,哽咽道:

  「你下輩子還要做我的女人,好好撫養文兒長大。」

  「不要……」婦人忙用手死死捂住嘴巴,眼淚嘩嘩就流了出來。

  砰!

  漢子忍著悲痛蓋上蓋子,抱來柴薪覆在上面。

  他緩緩閉上眼睛,從腰間抽出綉春刀,獰笑道:

  「神皇司百戶,左育!」

  說完沖了出去。

  廳里身著大紅蟒袍的神龍衛正在搜查,聽到聲響,齊齊拔刀。

  周利貞見一道身影以悍不畏死的姿態殺了過來,他冷聲道:

  「所謂的愚忠真是荒唐可笑,殺!」

  數道寒芒閃過。

  左育剛舉起綉春刀,鮮血從頸脖上的窟窿往外噴射,血霧飛灑。

  他張了張嘴,轟然倒地。

  周利貞看都沒看屍體一眼,轉而戲謔道:

  「聽說你這廝的婦人剛生育,胸脯十分飽滿,便宜本指揮使了。」

  「快將婦人抓過來。」

  「遵命!」立刻有手下進屋搜查。

  過了半刻鐘,手下回來稟報:「沒找到。」

  周利貞臉色難看了幾分,怒聲道:

  「廢物,婦人帶孩子躲起來了,刮地三尺,也要找出來!」

  身旁的武家族人見狀,冷不丁提醒道:

  「別浪費時間,要是跑了其他綠袍,你我都承受不住太子殿下的怒火。」

  周利貞盯了他幾秒,厲喝一聲:

  「走!」

  武家族人點點頭,拿出花名冊,指著道:

  「千戶趙寬,此人小妾也貌美如花,足夠指揮使快活了。」

  「甚好。」周利貞這才露出笑容。

  ……

  神都城掀起了血雨腥風,僅僅幾天,一百多個綠袍喪命,連家眷都無法倖免。

  朝堂噤若寒蟬,神都城上空瀰漫著苛酷與恐怖的氛圍。

  御道旁一輛馬車。

  太平背靠車壁,看著信紙怔怔出神。

  【保下他們性命,恩情百倍償還。】

  他們自然指被迫害的綠袍。

  百倍償還。

  你又該怎麼償還本宮呢?

  太平將信紙疊好,掀開車簾走了出去。

  她已經顧不上侄女做正妃這種兒女私情,眼下隨時可能崩潰的局勢,已經讓她心力交瘁。

  御書房。

  武則天挺直腰桿,一絲不苟的批閱政務。

  「母皇,你又要製造冤獄,大肆株連么?」

  人還未到,聲先傳來。

  太平一腳踹開宮娥,火急火燎衝進來。

  武則天看了她一眼,漠然道:

  「出去!」

  太平精緻的臉蛋燃著毋庸置疑的怒火,硬邦邦道:

  「你要遣散就遣散,何必縱容武三思濫殺無辜。」

  砰!

  武則天拍案而起,鳳眼冷視著她,寒聲道:

  「你以什麼口氣跟朕說話?記住,千萬不要恃寵而驕。」

  太平表情激動,大紅綾羅中半露的酥胸起伏不停,語氣極端尖銳:

  「母皇,要不你直接廢黜兒臣!」

  說完,在憤恨與失落的雙重煎熬中,太平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淌下兩行清淚。

  滿殿的宮婢聞言瑟瑟發抖。

  武則天直直盯著女兒,面色陰沉:

  「你以為朕想殺人?」

  「朝廷精心培養這群人,難道朕希望毀掉?」

  她按下翻湧的情緒,嘶吼道:

  「李令月,你站在朕的角度想想。」

  「他們只忠張巨蟒,不忠皇權,剛聞風聲就敢跟金吾衛火拚,天子腳下啊,有這麼一群反抗皇權的人。」

  「來,你告訴朕,朕該怎麼做。」

  話落,太平別過臉去。

  「一切都是張巨蟒咎由自取,普天之下無人敢忤逆朕,沒有人!」

  武則天憤怒到表情輕微扭曲。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平復情緒,淡淡道:

  「既想得到冷酷的權力,又不想失去溫柔的感情,絕不可能。」

  「這就是帝王,這就是孤家寡人,退下吧。」

  太平靜默無言。

  ……

  清河郡,崔家莊。

  高柳鳴蟬,涼亭靜謐。

  笛聲響起,一個長音之後,緊接琴聲曲調追逐上來,琵琶聲漸漸悠揚。

  三道迥異的聲音銜接在一起,婉轉溫雅,起伏跳動。

  一曲落罷,張易之放下長笛,握住身邊雙姝的手,輕聲道:

  「對不起。」

  裴葳蕤反握手心,搖了搖頭。

  她不介意跟著愛郎顛沛流離。

  如此親密的舉動,崔幼夢有些害羞,粉頸染上胭脂色,女兒羞態盡顯。

  她嗔羞道:「不怪你……是家族長輩同意的。」

  從正妃變為側妃,其實心裡難免會低落,做不到坦然接受。

  張易之沒再說話,起身離去。

  崔家客廳。

  幾個族老正在商議族中事務,聽聞腳步聲,便停下了議論。

  一襲白袍負手而入,神情平靜,眼神毫無波瀾起伏。

  但崔家眾人還是能感受到壓抑的憤怒和殺機。

  神都綠袍被殘害的消息傳遍天下,張巨蟒豈能不暴怒?

  「今夜,去并州。」

  很輕描淡寫的語氣,卻讓崔家族老如墜冰窖。

  并州有什麼?

  武家祖地!

  難道?!

  崔元倫肝膽欲裂,顫聲問:

  「你想做什麼?」

  張易之坐在首位,笑了笑:

  「當然是屠掉武家,我要讓并州武氏寸草不留。」

  轟!

  轟轟——

  猶如晴天霹靂,眾人身體每根骨頭都發齣劇烈顫抖。

  武家是皇族啊!

  屠掉武家?

  瘋子!

  徹頭徹尾的瘋子!

  說出的話簡直像惡魔一般!

  「武家是宗室,你可知道殺宗室意味著什麼?」

  崔元倫臉色煞白。

  「我那些手下因我而死,為了我一步不退,我又怎能讓他們心寒?

  「唯有武家陪葬,方能告慰英靈。」

  張易之面無表情,眼中泛著森森光寒。

  從修羅血池中廝殺的煞氣迫得崔元倫遍體生寒,不敢逼視。

  其餘族老更是不堪,低著頭都難以平復心頭的恐懼。

  縱觀史書,他們從未見過比張巨蟒還不擇手段的存在!

  武家可是皇族啊!

  女皇登基以後,一部分人跟著去了神都,另一部分還留在并州。

  此獠要將并州武家人全部屠掉?

  這已經不是大不逆,而是肆意羞辱宗室,當著天下人的面欺壓女皇!

  崔元倫眼神空洞,喃喃道:

  「你想怎樣就怎樣,與崔家無關。」

  「張巨蟒,你想捅破天,清河崔氏也管不著。」

  一個族老憤怒的咆哮。

  他心中滋生濃濃的悔意。

  悔不該與此獠為伍!

  張易之抿一口茶,不疾不徐道:

  「置身事外?你們不參與就能撇清關係么?」

  「在世人面前,咱們締結婚約,是利益共同體。」

  「我做什麼,也是你們在背後慫恿。」

  頓了頓,他漫不經心的補充:

  「上了船,我不會丟下你們的。」

  話音落下,崔家眾人漲紅了臉,憤怒到極致。

  無恥之徒!

  天下怎會有如此無恥的惡獠!

  怪不得淪為萬人討伐的對象,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會想將此獠一刀剁死!

  「張巨蟒,別以為我崔家可以隨意拿捏。」崔元倫死死盯著他。

  「哦?」張易之不置可否,淡淡道:

  「堂堂千年門閥,連這點魄力都沒有么?」

  聞聽此話,眾人目露駭然。

  什麼叫這點?

  你以為屠殺武家,是碾死幾隻螻蟻?

  殺了宗室,那真會在天下掀起驚濤駭浪!

  「你不怕女皇殺你全家泄憤?」有族老顫聲道。

  眾人齊齊點頭。

  是啊,你張家被朝堂時刻監視,倘若你做出這等驚天動地的事,你張家還能有活口?

  張易之鎮定自若道:

  「陛下不會,她敢殺我家人,我直接起兵。」

  崔家眾人頭皮發麻。

  從進清河郡開始,此獠就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樣。

  實在是太有底氣了!

  所有他們隱隱猜測,此獠在暗處布置了手段。

  一旦選擇造反,這些手段就會瞬間爆發出來!

  至於女皇會不會報復張家?

  極有可能不敢。

  於她而言,她超脫了武家的身份,已經是蒼生社稷的族長。

  簡而言之,江山才是她的家。

  所以就算再憤怒再屈辱,她也不敢掀桌子。

  張巨蟒將這一點拿捏得很死。

  此獠的心機實在是太恐怖了!

  崔元倫沉默半晌,使了一個拖字訣:

  「茲事體大,家族需要商議。」

  「呵呵……」短促的譏笑,張易之聲音驟然變冷:

  「抱歉,這不是請求,這是命令。」

  嚯!

  一眾族老火氣蹭蹭上來,恨不得當場擊斃此獠。

  眾人忍不住看向崔元倫,看看你的好女婿!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你岳父!

  騎在咱們清河崔氏頭上拉屎拉尿,囂張跋扈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既然為了利益跟我聯姻,那做事就別優柔寡斷。」

  「武家積累的財富不可能都帶去神都了吧?事後我跟崔家對半平分。」

  張易之放緩語氣,不再尖銳。

  「不行!」崔元倫斷然拒絕,冷聲道:

  「造成的後果,我們崔家承擔不起。」

  「什麼後果?」張易之似笑非笑,小心翼翼的說:

  「我屠完武家,正打算回神都,聽你這麼說,我倒真有點害怕了。」

  廳內鴉雀無聲。

  一眾族老屬實被這番話震撼到了。

  此獠究竟有一顆怎樣的膽魄?!

  前腳屠完武家,後腳就大搖大擺進京?

  世上還有這般氣焰囂張的人么?

  「既然撕破臉皮,我便無所顧忌,我必須為那些忠於我的手下討個公道。」

  張易之目光森寒,每一個字都帶著徹骨的冰冷。

  眾人沉默了下來。

  神皇司綠袍慘遭虐殺,張巨蟒必須報復。

  否則以後誰還跟隨此獠?

  如果沒人再忠於他,以此獠的處境,又如何在皇權之下存活?

  只有報復武三思,才能讓天下人知道。

  不管是誰,動了我的心腹,百倍奉還。

  殺我的人之前,先想想能不能承受後果。

  不過報復歸報復,可這手段委實驚恐,真要跟皇權走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河北道哪裡土匪最多?」張易之突然問道。

  眾人緊皺眉頭。

  崔元倫一眼看穿他的意圖:

  「你想偽裝成土匪?」

  張易之輕輕頷首:「至少做做樣子。」

  有族老怒極反笑,「就算再怎麼掩飾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天下人誰不清楚是你?」

  「又如何?」張易之望著他,漠然道:

  「但我不承認,誰拿此事做文章,就是在污衊栽贓我。」

  「你……」族老氣得說不出話。

  此獠真將政客的虛偽演繹得淋漓盡致!

  崔元倫沉默了半晌,啞聲道:「菁密林深的太行山有土匪巢窟。」

  眾族人駭然,死死盯著他。

  這是打算與此獠狼狽為奸,一起做這件震怖天下的事?

  崔元倫咽下喉間苦澀,嘆了一聲。

  此獠將清河崔氏逼上了懸崖。

  憑此獠的實力,明明能端掉并州武氏,為何要拉上崔家?

  無非是將兩者綁定得更深罷了。

  崔家不參與,就能洗清嫌疑?在世人眼裡,會認定是雙方共同鑄造的一場殺戮。

  既然如此,索性過去分一杯羹。

  有族老也想通了,忙不迭問:

  「那武氏的土地田畝怎麼分配?」

  說完自覺失言,尷尬的賠笑。

  張易之盯著他:

  「愚不可及,土地誰能帶走?」

  「你們永遠改變不了貪婪的本性!」

  說完甩袖離去。

  「豎子!」

  那族老呸了一聲。

  「召集家族各房緊急商議。」崔元倫沉著臉道。

  事實上,商議無非是走個流程,崔家註定要被張巨蟒裹挾。

  ……

  五天後,并州城。

  夜黑風高,萬籟俱靜。

  城中一處廢棄的私塾里,八百多道黑影殺氣凜然,彷彿死神張開獠牙。

  張易之負手而立,望著遠處昏暗的燈火。

  我這個人不知大度為何物,說我狠毒也好,說我冷血也罷。

  我奉行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僅此而已。

  過了很久,他平靜道:

  「出發。」

  將卒飛快穿上猛虎幫的衣裳,左肩綉著一頭猛虎,戴上巨虎模樣的面具。

  猛虎幫在太行山林赫赫有名,可惜不堪一擊,前天被一夜抹除。

  土匪終究是烏合之眾,不過裝備真的齊全。

  冒丑扛著綉有猛虎的黑旗,走在隊伍最前方。

  ……

  武家莊園。

  高聳入雲的塔樓,飛檐垂掛的鎏金鑾鈴在夜幕熠熠生輝。

  名為莊園,實則是樓闕山出。

  裝潢極盡奢華之能事,雕樑畫棟,彩綾飄絹。

  四架虎蹲炮呈東西南北排列,目標瞄準武家莊園。

  張易之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冷冷吐出兩個字:

  「動手。」

  嘭!

  悶雷般的聲音劃破夜幕。

  嘭嘭嘭——

  濃烈刺鼻的硝煙味瀰漫,黑暗中突然爆發出一陣驚雷聲響。

  莊園頓時火光衝天,大門直接被炮彈轟碎,火勢漸漸蔓延開來。

  「敵襲——」

  塔樓的武侯們嘶聲裂肺的吶喊,瘋狂地發著救援信號。

  武家求救哀嚎聲四起,內部亂坐一團。

  他們從未想過,有人竟敢襲擊武家。

  這裡是皇族!

  凌駕於世人之上,俯瞰蒼生社稷的皇家!

  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敢朝武家動手,誰能承受陛下跟太子殿下暴怒的後果?

  陣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宛如雷公發怒降下神雷。

  武家族人全部嚇破了膽,驚飛了魂,躲在房間里驚恐欲絕。

  漫長的轟炸,硝煙火光席捲整個莊園,無數屍體血肉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那驚雷般的聲音慢慢消失。

  莊園外。

  八百戴著面具的鐵騎組成楔形陣,彷彿決堤而下的洪流,挾裹著無上威勢,衝殺進去。

  「殺!」

  張易之怒吼了一聲,帶著令天地肅殺的威懾力,如同出籠的野獸,一頭扎進了羊群之中。

  武家剛組織起來的悍卒,如無頭的蒼蠅一般四處亂竄。

  他們根本沒有演練過抵禦外敵入侵,也從來不會在莊園進行埋伏,更別說應敵戰陣。

  甚至連如何撤離都不知道!

  他們是皇帝的家族啊!

  怎麼可能有敵人入侵,除非社稷亡了才要考慮這些。

  正因如此,整個武家猶如土雞瓦狗,陷入無助的絕望。

  「鏘!」

  刀兵鏗鏘碰撞之聲激烈,長刀入肉,武家族人被無情斬殺。

  他們根本就沒有鬥志,尖叫著、哭嚎著,不顧一切的向莊園外逃去。

  不知殺了多久,到處是血淋淋的屍體。

  鮮血浸透了每一寸地,形成了大片令人作嘔的暗紅色泥沼。

  斷肢殘臂、碎裂的頭顱散落在上面,彷彿大紅地毯上點綴的刺繡。

  如此血腥的畫面,直如修羅地獄般的慘烈!

  「報,大當家,生擒一個自稱是太子的兒子。」

  幾個崔家悍卒扯著尖細嗓子,抓來一個面色慘白的年輕男子。

  武繼植渾身發抖,恐懼頃刻間襲遍全身,他顫聲道:

  「張……張巨蟒!」

  他根本不需要看面具下那張臉,一定是張巨蟒。

  絕對肯定。

  普天之下,沒人有勇氣屠殺皇族。

  唯有此獠。

  張易之踱步到他身前,平靜道:

  「可惜不能滅武家滿門,那麼多漏網之魚還在神都城逍遙,真遺憾呢。」

  說完伸出修長的手,掐住武繼植的喉嚨。

  武繼植使勁掙扎,拚命扭動,目光帶著絕望的哀求。

  「武三思兒子太多了,怎麼就殺不完呢?」

  「不過,我會把你的頭顱寄給武三思,讓他睹物思人。」

  說著加重力道,只聽咔嚓一聲。

  武繼植眼睛里變得猶如死灰一般,脖子被捏碎,窒息而亡。

  張易之眼神沒有絲毫憐憫,面無表情道:

  「神都城武家我暫時無能為力,但這裡,就沒必要留活口了。」

  ……

  神都城。

  朝會。

  「武三思聚結暴徒,誣構良善,贓賄如山,冤魂塞路,國之賊也……」

  陳子昂咆哮的聲音響徹在朝殿。

  群臣鴉雀無聲,沒人出列附和。

  誰都清楚,現在是陰霾密布的政治冬天。

  極端惡劣的政治環境中,不得不徹底收斂鋒芒,以此消災免禍,自保求生。

  神都城除了早些逃走的綠袍,剩下的性命危如累卵!

  死也就罷了,還要遭受酷刑!

  指揮者周利貞有多殘忍呢?

  聽說此人特意砍伐了一片竹林,留下凸出的尖竹樁。

  而後把綠袍在地上拖來拖去,綠袍筋腱和骨頭被磨爛,死時骨肉全部分離!

  周利貞還給此酷刑取了個優雅的名字——晚霞映竹。

  一想到那血腥場面,群臣立刻覺得胃裡一陣翻湧。

  「陛下。」

  殿前的武三思非但不怒,反倒異常淡定道:

  「神皇司公然違抗旨意,臣建議將這些人滿門抄斬!」

  聞聽此言,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武三思已經病態了。

  朝野都知道原因。

  一直到現在他都對張巨蟒這個名字無比畏懼!

  這壓抑太久的恐懼,現在化為凌虐的快感,全數傾瀉在神皇司綠袍身上!

  關鍵這些綠袍骨頭都硬,寧願被折磨也不臣服。

  不得不說,雖是令人憎惡的特務,但綠袍悍不畏死的骨氣感染了朝野。

  這就是張巨蟒的可怕之處。

  當初選拔遊俠和江湖人士,給與他們信任和權力,得到深入骨髓的忠誠!

  這群人雖然叛逆,但天性慕強,只要有本事降服他們,就會得到近乎於盲目的崇拜和忠心。

  而張巨蟒毫無疑問就是站在世間巔峰的強者,聲望和能力冠絕天下。

  這因為這點,此獠才最為恐怖!

  假如你一無所有,張巨蟒突然走過來,對著你笑:

  「請問,你願意跟隨我么?」

  你一看是張巨蟒,還有什麼好猶豫呢,納頭就拜。

  人骨子裡就仰慕強者,強者會給生活帶來希望。

  所以說張巨蟒真打算造反,憑此獠的號召力,絕對有不少人願意投奔。

  「陛下,再這樣下去,帝國要亡了!」

  殿內的陳子昂神情悲痛,又高呼了一聲。

  御座上的帝國主人無動於衷。

  狄仁傑垂頭,暗暗嘆息。

  其實別看這段時間神龍衛橫行,綠袍被緝捕屠殺,但是朝堂政權卻能夠保持正常運轉,百姓也未受到太大的衝擊。

  從這個意義上說,陛下就像是一個高明的馴獸師,能夠很從容的掌控虎狼。

  但是,中山王明顯就超脫陛下的掌控。

  陛下立安樂郡主為正妃,看樣子扳回一城,實則對大勢毫無影響,中山王還是跟清河崔氏綁定在一起。

  唯一的好處就是挽回顏面,證明皇權獨一無二,凌駕於任何人任何事之上。

  可狄仁傑隱隱有種預感,麾下心腹遭到虐殺,中山王豈會善罷甘休?

  他究竟會進行怎樣的報復?

  武三思清了清嗓子,朗聲道:

  「陛下,臣有一言……」

  就在此時。

  「報!」

  殿外的侍衛嗓子都沙啞了,捧著帛書快步入殿,跪倒在地倉惶道:

  「啟稟陛下,八百里加急!」

  他僅僅掃了一眼,就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武三思側頭望著他,皺眉不喜,區區一個螻蟻也敢打斷孤說話?

  御座上,武則天沉聲道:

  「念。」

  侍衛展開帛書,深呼吸一口氣,嘴唇蠕動幾下,還是不敢說出口。

  這下群臣愕然。

  急報上寫了什麼?

  感受到一道道目光的注視,侍衛終於鼓足勇氣,顫聲道:

  「并州武家莊園慘遭屠戮,無一活口。」

  轟!

  轟轟——

  滿殿如墜墓窖,剎那間鴉雀無聲。

  文武大臣無不毛骨悚然,感到渾身顫慄。

  一股涼氣從腳底板升起直衝天靈蓋!!

  渾身冰涼無比!

  這……怎麼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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