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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第一次離死神這麼近,張易之受傷了。

  一早就下起了雨,大街小巷立時變得朦朦朧朧。

  蜀地氣候濕潤多雨水,這回沒起風,雨也淅淅瀝瀝,卻讓益州城多了幾分婉約的氣氛。

  張易之站在內院的屋檐下看雨,他也感受到涼氣襲人,陰沉的天總歸讓人心情不太愉悅。

  蹬蹬蹬——

  輕緩的腳步聲響起。

  裴旻帶著一個儒士進了內院。

  「王爺。」

  張易之轉身,深邃目光極為寡淡:

  「直接說。」

  儒士清了清嗓子,稟報道:「李義珣準備撤離劍門關了。」

  「具體時間。」張易之盯著他。

  「李義珣的小舅子轉告畢長史,稱七天後。」儒士低聲道。

  張易之「嗯」了一聲,負手踱步幾秒,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

  「益州就靠畢長史周旋了,我不希望出現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此話,讓儒士頭皮有些發寒。

  雖然面前的張易之看起來人畜無害,甚至還透著一股超凡脫俗的風采,不似凡間人。

  但人的名樹的影。

  唯有真正面對他的時候,才能感受到那種恐怖的威壓和心悸。

  儒士清了清喉嚨,鄭重無比道:「請王爺放心!」

  「很好。」張易之滿意頷首,還不忘給一點甜頭:

  「看到朝廷公文了么?李建成後裔協助我平叛,被陛下封為黜置副使。」

  「只要畢長史為朝廷立功,我舉薦他進中樞任九卿之一。」

  聞言,儒士內心不禁湧出佩服的情緒。

  朝廷這道聖旨鬧得沸沸揚揚,益州也議論紛紛。

  幾乎所有人都在感嘆,張巨蟒心機著實恐怖!

  這世上最厲害的策略不是什麼陰謀,狡詐詭計,而是陽謀。

  如果明知道對方使用計謀並且還預見了最終結果,那會有人中計嗎?

  聽上去可能會覺得,不會有人那麼傻,知計還中計。

  但是偏偏有這種可能性,這就是陽謀!

  對於李建成孫子而言,正統性,合法性實在太重要了!

  為了這個名分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張巨蟒掐住這個軟肋,將對方玩弄於鼓掌之中,實在是高明。

  益州文人如今茶餘飯後的談資就成了——

  李建成孫子跟李世民曾孫,將在蜀中上演決鬥!

  「嗯?」張易之的低喝聲打斷了儒士的思緒。

  儒士回過神作揖,「卑職代畢長史感謝王爺隆恩。」

  張易之凝視著他:「一著錯,滿盤空,所以行事必須慎重。」

  說完擺擺手。

  儒士識趣告退。

  等他走後,張易之召來曹茂實。

  「你是益州的負責人,神皇司諸多事宜都交給你了。」

  「繼續控制慧善,從他那裡能察覺寺廟的一舉一動,絕不能大意,這些膀大腰圓的僧兵聯合起來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還有楊釗,他雖然是我的外甥,但畢竟年歲尚小還需打磨,犯錯了就按神皇司規矩懲罰。」

  張易之神情嚴肅的叮囑。

  「卑職遵命。」曹茂實重重點頭,將其記牢在心裡。

  ……

  夜色已深,路邊宅院和鋪子門口懸挂的花燈隨風亂舞。

  一家幽靜的茶樓。

  女子空靈若仙,明凈出塵,清麗得近乎夢幻,無瑕面龐上卻帶著些許惱意。

  當她看見白衣勝雪的男子走進來,她立馬別過臉去,冷冷道:

  「大晚上的,你派人找我幹什麼。」

  張易之倒是很隨和的笑了笑,走到她面前,「那你為什麼要赴約?」

  「你……」裴葳蕤聽到這話,咬著貝齒囁嚅道:「你凶名赫赫,我哪敢忤逆你。」

  「是么?」

  張易之不置可否,旋即淡淡道:「我今夜要離開益州了。」

  剎那間,裴葳蕤表情僵住,心臟像是都被攥緊。

  他要走了?

  以後是不是永遠不會再見面了?

  裴葳蕤心頭湧現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似是酸澀,似是不舍。

  像是失去了一件重要的東西。

  「哦。」

  她低著頭,聲音柔軟。

  昏暗的燈火下,她低眸的模樣嬌俏動人容色絕艷。

  張易之眼神無波無瀾,但他承認自己有些泥足深陷。

  兩人相對而坐,沒再說話。

  裴葳蕤竭力抑制失落的情緒,餘光看著潔白的衣袍。

  普天之下,也許只有他能將白袍穿出一種迷人的優雅。

  「這衣服我很喜歡。」張易之看著她道。

  裴葳蕤忙移開目光,鼓著腮幫小聲說:「袖口有些寬了。」

  「我覺得正合適。」

  張易之眯眼輕笑,望著裴葳蕤的目光帶著熾熱,不曾有半點委婉之意。

  定定看著裴葳蕤,像是在那樣霸道宣誓著自己的喜愛之意。

  裴葳蕤心下微顫,她很清楚的看到了他眼中,不加以半點掩飾的喜愛,如此熱烈狂妄。

  她被對方這樣直勾勾的瞧著,哪裡招架的住,忙側身低頭道:「你還不走?」

  張易之緩緩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望著她:

  「我還欠你一個吻,臨走前該還了。」

  裴葳蕤微張檀口,愣在原地。

  沒完沒了了?

  上次不是一筆勾銷了么?

  怎麼又欠了?

  張易之身子俯下去,嘴唇覆上那紅潤的小嘴。

  裴葳蕤晶瑩的耳垂霞紅,緩緩閉上眼,她儘力在說服自己。

  我是想反抗的,無奈對方太霸道了。

  已經第三次,似乎有些迷戀那個味道。

  鼻間傳來幽香的味道,張易之左手攀上紫色百褶榴花裙,伸向了薄荷色抹胸。

  貼近肌膚的觸感驚醒了裴葳蕤,她猛然推開張易之。

  「不能……我不能。」

  裴葳蕤臉上暈紅消散,雙手護在胸前,後退了幾步。

  剎那間,隨之而來的愧疚,如巨石般將她的心境墜入沉痛的漩渦,不能自拔。

  自己可是有未婚夫的女人,這算什麼?

  張易之凝視裴葳蕤那張慘淡的俏臉,平靜開口:

  「也許你不知道吧,你是第一個親自給我做衣服的女人。」

  「我嗅到衣袍上的味道,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樣。」

  「我性子愈發冷血無情,卻有女子能讓我生出感動的情緒,我豈能讓她溜走?」

  低沉溫潤的聲音在茶室響起。

  張易之靜靜的看著裴葳蕤,其實以他的權位根本沒必要去討好任何女人,但他想真正贏得女人的心。

  對他而言,這個世道,他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拿到手。

  什麼謙讓都滾遠點!

  我想要你,那就不允許你逃出我的手掌心。

  「張易之,我有未婚夫……」裴葳蕤睫毛掛著淚痕,哽咽出聲。

  最難就是突破心裡的關卡。

  自從畫舫上那一吻,她腦海里時時念著這個男人,陡然發現自己竟對楊玄琰沒有感情。

  這種感覺讓她羞愧,深深折磨著她。

  想和張易之靠近,卻又百般抉剔,但她知道。

  喜歡,看一眼是如此,過一輩子也是如此。

  一旦遇見,便此生難忘,就好像鐫刻在了心裡,再過多久,種種情景都在這點痕迹中不斷閃現。

  「一紙婚約罷了,隨時可以取消。」張易之踱步走向她。

  就在裴葳蕤抬眸的一瞬間,她花容變色,感覺到了透骨的恐懼。

  「小心!」

  聲調都帶著尖銳,伸手猛推了張易之一下。

  只見一個身影如同鷹隼一般,在樓頂的樓檐翻了下來。

  這個黑影就如同一支利箭一樣,直接從窗口處躍進茶室。

  人還沒到,一道閃亮的寒芒,就已經刺向張易之。

  裴葳蕤用力一推,張易之一個踉蹌,堪堪躲過致命的一擊。

  可他剛抬頭,猛覺得脖子上肌膚冰涼,斜眼看去,一柄鋥亮的劍鋒貼著自己的脖頸伸出半截。

  這一刻,張易之就彷彿中了定身術,出現短暫的僵凝。

  來人全身著黑,只一張臉清晰可見。

  青絲散亂,黛眉彎彎,小巧可愛的鼻子和嘴巴,臉頰邊還有兩隻小小的梨渦。

  美貌的臉龐,此刻卻籠罩著殺機,顯出異樣的詭異。

  裴葳蕤心臟像是被繡花針一針針扎著,發齣劇烈的疼痛。

  她似乎忘卻了恐懼,快步跑到張易之面前,張開手臂,試圖以柔弱的身軀去格擋。

  張易之手腳冰冷刺骨,面無表情道:

  「怎麼找到我的?」

  這一刻,他很害怕是裴葳蕤。

  難道這輩子還會栽在女人手裡?

  刺客目光冰冷如利劍,沉默了半晌,從袖子里掏出一張捲起的畫像。

  畫里的男子有著俊美的五官輪廓,衣袍細緻到領口,如墨的黑髮上面還插著一根發簪。

  這畫很傳神,繪得栩栩如生。

  關鍵是發簪。

  裴葳蕤側頭看去,張易之墨發上一支白玉發簪,雕如意雲紋模樣,樣式形狀跟畫里的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你僅憑發簪認出是我。」

  不是被裴葳蕤出賣,張易之竟然鬆了一口氣。

  刺客冷視著張易之。

  這是安樂郡主藏在卧室的,被韋王妃偷拿出來交給她。

  她來蜀中之後直接進益州,原本打算等戰爭結束,張易之鬆懈下來,再找機會刺殺。

  沒想到前幾天偶然碰見一個青銅面具男子,身形氣質跟畫中一致,主要還是獨一無二的發簪。

  她就暗地裡跟蹤,如今終於找到絕佳的機會。

  「誰派你來的?」張易之深吸一口氣,平靜問。

  話剛說出口,脖頸便受到壓迫,雖沒有刺入皮膚,卻感覺到微微的刺痛。

  張易之死死盯著女子淡漠出塵的臉,女子的雙眸眉間隱隱帶著一絲譏誚之意。

  「她是無辜的,讓她離開。」張易之聲調冷冽。

  公孫離默了默,言簡意賅:

  「好。」

  她的聲音就像金屬摩擦過的沙啞。

  「不要。」裴葳蕤眼眶泛紅,抱得更緊,嬌軀都在發抖。

  張易之端詳著近在咫尺的臉龐,蒼白如紙,眸中蓄滿淚水。

  他目光平和,不起波瀾,心底卻萌生一股荒謬之感。

  自己竟然淪落到被弱女子保護。

  屠龍者終究成了惡龍?

  常常踩在鋼絲上,難道現在就將墜落,摔得粉身碎骨?

  「快滾!」

  張易之大聲咆哮,俊美的臉龐竟有微微扭曲。

  公孫離蹙眉,尖銳的聲音落下,就聽見迅疾的腳步聲,房門被撞開,一個黑黝少年持劍趕來。

  裴旻見到眼前的場景,血液都幾乎凝固。

  他臉龐猙獰,額頭上青筋暴起,來不及多想,揮劍刺向公孫離。

  公孫離緊眯眸子,眼神中沒有絲毫感情波動,只剩濃郁殺機。

  手腕一陡,利劍狠抹。

  張易之早有準備,環抱著裴葳蕤往後仰側避,千鈞一髮之際,躲過必殺一擊,但利劍還是往下刮到他手臂上。

  衣袍碎裂,血液瞬間將白袍浸紅,一滴滴溢出來。

  公孫離見張易之逃過一劫,也沒放在心上,反正此人見不到明早的日出。

  她腳尖一點,利劍輕飄飄迎上裴旻蓄勢的一擊。

  「別哭了,我沒事。」張易之眯了眯眼,安慰一旁落淚的裴葳蕤。

  霎時,裴葳蕤一顆心都揪緊了。

  這還是無所不能的張易之么?這一刻他更像是謫仙遺落人間,受盡百般苦難。

  張易之看向她,微微一笑,可面色愈發蒼白。

  裴葳蕤淚痕滿面,顫著手取出一張乾淨的素帕,為他擦去手臂上的血跡。

  「鏘!」

  兵器碰撞聲格外清脆,公孫離迎上了裴旻的劍。

  她知道這個黑黝少年,天賦異稟,劍術出類拔萃。

  但在她眼底,對方就是以卵擊石,根本與她正面一戰的資格。

  公孫離纖腰輕輕擺動,長劍亦斜斜作勢,一聲輕叱之後,劍光猛然如匹練一般的展開。

  快雖快,但劍光所及竟然好像有跡可循,如一道道光影,完全籠罩著裴旻。

  僅僅幾息時間,裴旻脊骨發寒,額頭上沁出冷汗,內心生出一股絕望無力感。

  這種強橫恐怖的劍勢,他是第二次碰到。

  第一次是那個變態男第五重樓。

  而面前的女子,依附在劍上的濃郁殺機,竟然絲毫不遜色於第五重樓。

  唰!

  輕靈的一劍,恰如春日雙燕飛舞柳間,又如千軍萬馬賓士而來。

  劍刃速度之快,竟在半空中幻化出兩道虛影,裴旻艱難將劍橫在胸前格擋。

  琅琅!

  裴旻握劍的手一震,像是被重鎚狠狠敲過,長劍瞬間摔落在地。

  「廢物!」

  公孫離的劍刃指著裴旻,而後一腳狠狠踹在他胸膛,裴旻如倒飛在地。

  「世間出一個劍客不容易,念在你天賦不錯,饒你一命。」

  公孫離居高臨下俯瞰著他,眉眼籠罩著寒意,冷言寒語。

  說完慢慢轉身,直視著已經逃到茶室角落的張易之。

  我雖跟你無冤無仇,但韋王妃對我有大恩德,她的命令,我必須無條件服從。

  所以,你必須死。

  張易之平復情緒,突然笑了笑,「葳蕤,你看她的胸好像干扁的四季豆。」

  話音落下,裴葳蕤驟然怔住。

  公孫離表情也瞬間轉冷,彷彿萬年不化的寒冰,眼底有絲不易察覺的羞怒。

  一個女子,被諷刺胸脯小,誰能不怒?

  「我敬佩你的事迹,但作為劍客,信奉一個真理,對敵人最大的敬意就是趕盡殺絕。」

  「不過名震天下的中山王,臨死前的模樣挺可悲的。」

  公孫離緊攥劍柄,腳步很緩慢。

  似乎佔據優勢,她的話也變的很多,沙啞的聲音逐漸輕柔。

  能親手殺掉張易之,這絕對是無與倫比的榮耀。

  張易之盯著一對A,笑容逐漸消失,變得有些陰森殘忍。

  他厲喝道:

  「動手!」

  說完將裴葳蕤推進屏風裡,自己也隨之壓在她身上,將她抱得很緊。

  裴旻聞言立刻反應過來。

  將劍丟掉,從懷裡掏出一個金屬罐子。

  這是公子的殺手鐧!

  見到這一幕,公孫離心中就有不詳的預感。

  剎那,只見裴旻猛然間拔開了罐子上面的一個插銷,扔向她。

  罐子在地上滾動,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還有刺鼻的硝煙傳來。

  公孫離已經是被震駭得暈頭轉向,此時臉上的表情,驚恐至極!

  只覺一股寒氣從尾椎骨席捲上來,令她忍不住發顫。

  憑著生存本能,她以最快的速度疾馳到窗戶。

  轟!

  猶如九天驚雷炸響,整個茶室顫抖起來,似乎要崩裂一般。

  火光衝天,硝煙瀰漫。

  爆炸的一瞬間,似乎能將茶室給生生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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