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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子夜,不敢上馬

  九城已關閉,一隊執金吾像往常般上街巡弋。

  長街盡頭走來上千人,皆持武器,如幽靈般從夜色中現身,一張張冷峻的臉上,迸射著嗜殺的凶光。

  金吾衛首領攥緊刀柄,心跳極快,但還是穩住心神,厲吼道:

  「爾等是何人?」

  對方慢慢走進,他看清領頭者是政事堂兩位宰相和諸多紫袍大臣。

  首領緊繃的身軀慢慢放鬆,抱拳施禮,恭聲道:

  「請恕卑職無禮,敢問諸位去何處?現在可是宵禁時間。」

  李昭德闊步走向他,面無表情道:

  「宮內有人作亂,本相奉陛下旨意帶兵協助。」

  首領額頭沁出冷汗,沉默了半晌,啞聲開口:

  「請李相拿出陛下的詔書。」

  他的手悄悄摸上腰間,餘下的金吾衛也將手放在武器上。

  「要詔書是吧?」

  李昭德點了點頭,轉身往回走,臉上凝聚著濃郁的殺意。

  他驟然揮手。

  剎那間,所伏的三百弩手得令,即刻扣動了機括。

  嗡鳴之音突響,三百支鐵箭,挾著破風之勢呼嘯而出,以前所未有的密集度射向了驚惶的金吾衛。

  那密集的箭網之下,嚎叫之聲乍起,金吾衛如被收割的麥子一般,紛紛栽倒於地。

  一地的屍體,李昭德目光極其冷漠,靴子踏過血泊,就像踩在即將落幕的武周江山。

  「桓彥范,你帶兵去魏府,逼迫魏元忠交出宰相印,不交就殺!」

  「蓋印之後,立刻下令封鎖城門!」

  李昭德盯著桓彥范,隨後從袖中拿出一張摺疊好的宣紙。

  紙上是鮮紅的政事堂大印,還有他和張柬之的用印。

  下達緊急通告,必須要有政事堂三個宰相用印,城門才會封閉。

  桓彥范把紙張重新疊好,小心地揣進懷裡,帶著一批人馬匆匆而去。

  李昭德目光轉向張柬之,神情嚴肅:

  「張相,你帶王同皎去廬陵王府,必須將廬陵王接來。」

  頓了頓,加重語氣:「記住,綁也要綁進宮!」

  張柬之鄭重點頭。

  沒有廬陵王這桿大旗,那政變性質就完全變了,純粹是謀反,起事之人全都要死!

  等張柬之帶人走後,李昭德環顧剩下的人:

  「隨老夫去玄武門,這一路誰敢阻攔,殺無赦!」

  「遵命!」

  隊伍挑著燈幡,夾雜著整齊而又沉重的腳步聲和甲胄摩擦的聲音,鏗鏘出陣陣殺氣。

  百姓聽著街上震天動地的響聲,趕緊吹滅油燈躲在屋子裡,千街百坊宵禁,見不到一個人。

  他們能猜測到,今夜不會平靜。

  ……

  皇城鼓聲不絕,聲聲震耳,響徹天際。

  一路上屍橫遍野,長刀、槍矛、盾牌等各種兵刃散布其間,在黑夜中充斥著一股血腥氣息。

  殘缺不全的肢體、臟腑密布各處,在巍峨的宮殿群中更顯殘忍。

  玄武門,宮牆重仞,莊嚴巍峨,禁閉的城門如同一位怒目金剛。

  李昭德仰頭看著城上,眼底難抑激動,他產生一種與命運抗爭的顫慄。

  根據五行學說,玄武是代表北方的靈獸,形象是黑色的龜與蛇合體,它鎮守帝國。

  長安的玄武門記載著一段傳奇。

  而洛陽這道玄武門,也會成為佳話,由他李昭德開啟的千功偉業!

  「擂鼓!」

  李昭德神情凜然,仰天怒吼。

  親兵揚起鼓槌,狠狠砸在鼓面上,一連九下,似是約定好的訊號。

  鼓聲落下,剎那間,城門吱軋軋地打開,彷彿巨獸張開血盆大口。

  李昭德神色平靜得就像修行的僧侶,繁華落盡,喧囂已逝。

  他緊緊盯著前方。

  吏部員外郎范陽心神緊繃,蠕動著嘴唇:

  「李相,萬一武攸宜等人叛變,那裡面就是龍潭虎穴。」

  李昭德深吸一口氣,身側拳頭收緊,冷聲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說完踏入其中,死士親衛緊隨其後。

  「李相!」

  前方忽然迎來幾個鎧甲禁軍,藉著燈籠微弱的光芒,看清為首之人正是武攸宜。

  李昭德抿了抿唇,緊張的情緒才慢慢放鬆,他上前審視著武攸宜,「李大將軍呢?」

  「在集合精銳。」武攸宜顫聲回答。

  此刻,竟有股如臨煉獄般的恐懼湧上心頭。

  馬上要帶兵去逼迫陛下啊,她擁有至高權力,她是君臨天下的神皇!

  李昭德隱隱有些察覺,連忙把住他手臂,低聲說:

  「我們必須誅殺張巨蟒,剷除這個為禍人間的惡魔!」

  武攸宜閉眼半晌,又緩緩睜開:「誓殺此獠!」

  ……

  半個時辰之前。

  廬陵王府。

  卧室燈火通明,屏風帷幕都有些倦怠意味,李顯摟著韋玉躺在錦被裡。

  手指劃過這葫蘆般的妖嬈身段,他情慾突起,嘿嘿道:「愛妃,咱們敦倫吧。」

  韋玉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杏眼有些幽怨,「近日太累。」

  每次不上不下,還不如不做。

  李顯神色略顯尷尬,他也知道自己無法滿足如狼似虎的愛妃,於是便不提此事。

  一陣無言,兩人沉沉睡去。

  正鼾聲大作時,突然被叫聲驚醒,只見宮婢站在榻前。

  「什麼事?」李顯迷迷糊糊,聲音有幾分不悅。

  宮婢欠聲道:「稟王爺,張宰相在大殿等候,王府外還有幾百兵馬。」

  此話,讓李顯一個哆嗦,差點嚇破膽。

  大半夜帶兵圍攻王府?

  難道母皇要處決我!

  還是韋玉率先鎮定,她起身穿上火紅鳳裙,急聲道:

  「王爺,去大殿。」

  李顯渾身亂顫:「愛妃,母皇要殺……要殺我。」

  韋玉睨著他,叱道:「她要殺我們不可能派張柬之!」

  一瞬間,李顯反應過來,穿上袍衫隨她走出卧室。

  大殿內。

  張柬之來回徘徊,一見李顯立刻迎上來作揖。

  李顯掃視眾人,目光卻落在女婿王同皎身上,大喝道:

  「同皎,深夜帶兵闖進王府,你欲如何?」

  王同皎深吸一口氣,直視著岳父,鏗鏘有力的說:

  「先帝把皇位傳給王爺,王爺卻無故遭到幽禁廢黜,皇天后土、士民百姓無不義憤填膺,已經快二十年!」

  「如今陛下寵幸奸佞,張巨蟒為非作歹禍亂國家,天下百姓苦此獠久矣!」

  「現在上天誘導人心,北門的羽林諸將與眾臣得以同心協力,立志誅滅兇殘的惡獠!」

  「請王爺隨我等進宮,共謀大事,恢復李氏江山社稷!」

  轟!

  王同皎的話,瞬間像是晴天霹靂一般轟擊在李顯和韋玉的腦海!

  石破驚天,委實駭人!

  震得兩人頭皮發麻!

  韋玉更是一副震撼到極點的表情。

  「慎言,有些話不能亂說……不能亂說啊……」

  廬陵王有些顫抖的聲音對王同皎提醒,神色環顧四周,很是惶恐。

  張柬之一把推開王同皎,眸色堅韌鎮定,沉聲道:

  「王爺,兵變是您唯一的途徑,就像當年太宗發動玄武門之變一樣。」

  「囚禁陛下,從而登上九五至尊寶座,舉全國之力誅殺張巨蟒!」

  「我等為了國家不顧身家性命,殿下千萬不可再遲疑,時機稍縱即逝,再要猶豫下去,只恐玉石俱焚!」

  張柬之目光緊緊盯著李顯,聲音不復溫雅,異常狠厲。

  李顯面色慘白,整個人陷入痴獃狀態。

  「王爺,你想讓我們面臨鼎鑊的酷刑么!」

  一個千牛衛將領拔出長戟,大聲咆哮!

  鼎鑊,最殘酷的刑罰,將人投進大鼎里,直接把人煮死。

  李顯神色儘是懼意,眼淚都流出來了,低聲哽咽:

  「張巨蟒是該翦除,可逼宮母皇,本王就是不忠不孝之徒,無孝何以為帝?所以求求諸位日後再圖謀此事。」

  話音落下,大殿鴉雀無聲。

  沉寂得彷彿陰森的墓窖。

  眼前的李氏子孫簡直懦弱至極!

  一眾將卒目光閃現出殺機,最後匯聚在一起,殺機竟猶如實質性。

  成了,就是從龍之臣,享有富貴榮華。

  敗了,就是身死族滅!

  如果廬陵王不願進宮,那政變註定以失敗告終!

  張柬之眯了眯眸子,緩緩近前,以平靜的口吻說道:

  「王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你想要將士們殺你求自保么?」

  鏗!

  鏗鏗!!!

  除了王同皎和張柬之,殿內其餘人都拔刀出鞘,刀鋒指向李顯。

  「慢著!」一直沉默呆愣的韋玉尖聲嘶喊,「究竟有幾分勝算?」

  她的聲音嘶啞銳利的如同貓爪子抓過養魚的瓷缸,讓人聽了極為不舒服。

  但張柬之知道,這是興奮到極致的表現。

  他一字一句道:「只要王爺進宮,便能坐擁整個天下。」

  霎那,韋玉的心像一壺剛燒開的沸騰的水一樣,激動得要溢出來。

  驚喜興奮已經不能用淺薄的語言來描述,她快步走向李顯,牽著他的手往外走:

  「咱們立刻隨張相入宮。」

  李顯此時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心底摒棄了對母皇的恐懼,竟萌生一股野心和傲然。

  皇帝!

  自己將是皇帝!

  張柬之等人鬆一口氣,連忙護著他倆走出大殿。

  「父王!」

  一聲厲叱,一身粉色宮裙的李裹兒從殿廊走出,她髮髻間插著的金簪搖搖欲墜,精緻的面容此刻都是恐慌之色。

  她腳踩紅色宮靴,快步走向殿門,大驚失色:

  「父王,母妃,不能去啊!」

  很顯然大殿內的動靜驚醒了她,她也躲在殿廊旁聽到剛剛的對話。

  張柬之斜了她一眼,事情緊急,實在容不出時間跟一個郡主細說。

  他揮揮手,眾人已扶著李顯腳不沾地的走出去,就要登上馬車。

  「張易之心機縝密,他豈會讓自己陷入絕境,若是政變失敗,父王可曾想過後果?」

  少女走到宮門前,聲音嘹亮,又近乎哀求。

  像是驚雷炸響,李顯面容劇變,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他眼前又浮現出那張俊美的面孔,狠辣無情,嗜血成性。

  此獠給他的感覺實在是太恐怖了!

  連突厥南下都能準確預測,也許也會謀算到此次政變?

  到時候自己坐視謀反,此獠正好能堂而皇之的殺自己。

  然後自己變成一具屍體,愛妃也慘死。

  兒子女兒皆死。

  廬陵王府將變成一片廢墟。

  想到這裡,李顯突然掙紮起來,甩開攙扶他的將卒,緊緊抓住宮門,不肯挪動腳步。

  看著這個膽小如鼠的蠢貨王爺,張柬之雙目赤紅,冷冰冰道:

  「王爺,此獠早就去蜀中平叛了,神都城門已被封鎖,一隻蚊子都飛不進來!」

  「等王爺登基復辟李唐,殺死此獠如碾碎一隻螞蚱!」

  韋玉也滿腔怒火,陰沉著臉盯著李裹兒,大斥道:

  「等你父王坐擁天下,何懼此獠?你速度給我滾回寢宮!」

  一生中最關鍵的時刻,事關一家最高的榮耀,這蠢女兒竟然還念著兒女私情。

  你就算對張巨蟒盲目崇拜,可此獠怎麼可能改變局勢?

  他西行蜀地了!

  出征儀式上,數十萬個人親眼目睹!

  如果張巨蟒還在神都城,韋玉恐怕真要掂量掂量。

  可眼下這千載良機,再不把握將會後悔一輩子!

  李顯已經沒有思考能力,見愛妃神情決然,他鬆開手,又被將卒駕著走。

  不怕,等本王……

  不,等朕坐穩龍椅,再好好收拾那個暴徒!

  「快點!」

  此刻是爭分奪秒的時候,張柬之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進皇宮,大聲下命令。

  就在李顯快要登上馬車之際,一道粉色的身影衝上來。

  事實上將卒有所反應,但看到是安樂郡主便放鬆警惕。

  原以為安樂郡主想陪同進宮,可看到寒芒一閃。

  王府外所有人神情駭然。

  一把鋥亮的匕首抵在李顯的脖頸。

  張柬之渾身發寒。

  弒父!

  這是要弒父!

  「不孝女,你做什麼?!!」

  韋玉反應過來,厲聲嘶吼,目光如淬了毒一樣盯著李裹兒。

  李顯都嚇懵了,一動不敢動。

  「別過來!」李裹兒聲音帶著哭腔。

  見將卒想伸手奪匕首,她手腕用力一刺,李顯慘烈哀嚎。

  脖頸瞬間溢出絲絲鮮血。

  這一幕,讓所有人震驚,亦不知所措。

  李裹兒眼眶蓄滿淚水,哽咽:「他一定會回來的,女兒是為王府一家,父王一定不能進宮。」

  此言,張柬之額頭的青筋都蹦起來了。

  為什麼對此獠這麼有自信!

  你這個瘋女人為什麼要闖出來壞事!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他突然有種失控的感覺。

  不止是他,府處的將卒一個個神情扭曲,眼神迸射出熊熊怒火,處於極度狂暴狀態。

  這時候出岔子,分明是要把大家往死裡頭推啊!

  「裹兒。」韋玉慢慢踱步,軟著語氣央求:

  「別鬧了好不好,他是你爹啊。」

  李裹兒用力搖頭,聲淚俱下,「娘,我不要你們死,張易之絕對不會束手就擒的。」

  韋玉越靠越近,就欲徒手奪匕首,李裹兒又猛劃了一下。

  「不要!」

  李顯聲音很絕望,最疼愛的女兒拿刀殺自己。

  他似乎感受不到脖頸的痛楚,只覺得內心無比絕望悲痛。

  注視著廬陵王脖子越來越多的鮮血,所有人都悚然驚恐。

  玩真的!

  安樂郡主真要弒父!

  張柬之如尊雕像一動不動,臉上表情徹底僵硬。

  如果安樂郡主拿刀自殺威脅,那她死就死了。

  一個郡主的性命在社稷面前不值一提,韋妃同樣如此。

  可廬陵王太特殊了,他是李唐社稷的符號啊!

  難道眼睜睜看著他被女兒抹脖子?

  這樣不僅政變失敗,參與政變的人身死族滅,還將淪為史書的笑柄!

  王同皎等將卒面容慘淡,這他娘的究竟該怎麼辦?

  李相方方面面都算計到了,可怎麼能預料到眼前的場景?

  韋玉無力的癱倒在宮門,她某一刻甚至都想跪下懇求女兒。

  知女莫若母,她很清楚這不孝女的性格,倔強狠毒,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安靜的府外,依稀能聽到皇城的喊殺聲,張柬之沉默很久。

  不能再等了。

  他緊緊盯著李顯,眼底閃爍無法遏制的怒火,立刻下決斷:

  「去相王府!」

  眾人早就想踹開這怯弱的王爺,接到這個命令,縱馬朝南疾馳而去。

  「張相,等等啊!」韋玉嘶聲力竭。

  可隊伍沒有絲毫留念,快速消失在夜幕中。

  剛剛還喧囂的府外,此刻只剩下三個人,宮婢內侍蜷縮在大殿不敢出來。

  「哐當!」

  匕首落地,李裹兒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李顯像是經歷了生死輪迴,他目光沒有感情波動,就這樣仰望蒼穹。

  無邊的悔意席捲著身心,也許這片天地唾手而得,可他竟然錯過了。

  這一退,也許一輩子都沒機會。

  「大逆不道!」

  韋玉如一頭髮瘋的母老虎衝過來,掐住李裹兒往地上摔。

  「你父王這一生,就是毀在你的手裡。」韋玉狠狠甩出一記耳光。

  打完一巴掌,她突然抱緊李裹兒痛哭流涕,「我怎麼生了你這個畜生,你怎麼不去死啊。」

  李顯表情恢復了些生機,緩緩邁步走進王府。

  唉,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

  梁王府。

  武三思吹滅一盞琉璃燈,正要入睡,卻聽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親信來不及敲門,倉惶跑進來,臉上還殘留著血跡,他顫聲道:

  「王爺,李昭德等人謀反,率兵快接近玄武門。」

  剎那間,武三思只覺一股涼氣從腳底板升起直衝天靈蓋。

  渾身發寒!

  肝膽俱裂!

  身軀似乎都要分崩離析。

  李昭德帶人謀反,只能是復辟李唐!

  「不……不可能!」

  「這絕不可能!」

  武三思搖著頭,瞪大眼睛,身體不停的後退,聲音充滿了顫抖,驚恐和害怕。

  他不敢相信!

  也不願相信!

  根本無法接受這個消息!

  可他知道,這一定是真的。

  眼前的親信一直駐守在皇城,有風吹草動就會稟報。

  而前段時間,張柬之和李昭德舉止詭異,一直插手兵部調動事宜。

  竟然想兵諫!

  「我武家江山不可能倒的!」

  武三思雙目赤紅,大聲叫囂。

  旋即逃也似的離開房間,連鞋子都顧不上穿,他一邊跑一邊下命令:

  「去神皇司找武延基,再召集戍守京城各道城門的武家精銳,迅速趕往玄武門。」

  「儘快聯繫上武攸宜,這個蠢貨究竟在幹什麼?」

  「拿我的宰相印去城外洛水軍營,能不能讓大軍前來護駕!」

  武三思聲音都在發顫,身邊的親信護著他朝府外走去。

  剛踏出門檻,他瞳孔一縮,幾乎變成了針尖。

  看向街道的目光充滿了濃濃的驚恐。

  數百個黑甲將卒林立,火光衝天。

  羽林衛將軍李湛背負著手,邁步優雅的步伐,輕笑道:

  「梁王請回府,是生是死,等待新帝審判。」

  武三思如遭雷擊,後退幾步拌在門檻上,噗通摔倒在地。

  他就這樣癱倒在地上,渾身散發著絕望的氣息。

  完了!

  什麼都完了!

  自己出不去,那就無法調動南衙武家精銳。

  李昭德能分派羽林軍來這裡,那只有一個可能。

  武攸宜身死或者乞降,對方已經佔領玄武門了。

  等玄武門關閉,陛下生死只在他們一念之間。

  在顛倒的局勢下,又扯出李唐大旗,會有多少禁軍繼續給武周效命?

  武三思眼仁充血,他好恨!

  當時疏忽大意,沒有追究兵部調動,竟釀成無法挽回的苦果!

  一切都無法改變了。

  陛下最好的結果就是在冷宮安度晚年,而武家將消失在歷史長河裡。

  普天之下,恐怕誰都不能力挽狂瀾。

  不。

  還有他。

  這一刻,武三思內心在默默祈禱。

  祈禱那個男人回來,像覆滅突厥那樣將反賊悉數誅殺。

  遠在蜀中的路上,他怎麼可能創造奇迹?

  李湛一步步走過來,居高臨下俯瞰著他,漠然開口:

  「武氏一門風光了這麼久,是該落下帷幕了。」

  ……

  相王府。

  金碧輝煌的大殿,氣氛凝結到冰點。

  李旦跟幾個兒子面面相覷,神色都極度緊張。

  皇城的動靜瞞不住人,王府也很快得知消息。

  這是政變!

  李昭德要恢復李唐社稷!

  李旦起身來迴轉悠,急得像熱鍋上螞蟻。

  他很希望有人帶他入宮,但他知道這不可能。

  依照繼承製度,也該是那位皇兄。

  可李旦非常不甘心。

  原本他不在意皇位,甚至屈服在母皇的威勢下,不敢去坐那把龍椅。

  可三件事徹底改變他的想法。

  主角都是張巨蟒。

  帶領神皇司登王府挑釁,他的尊嚴被此獠踐踏!

  打斷兒子的腿,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當著數十萬百姓的面,殺了王府司馬,讓他李旦淪為民間的笑柄,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高宗和神皇的親兒子,卻像條狗一樣被張大帥羞辱!

  李旦實在受夠了!

  他要權力!

  他要至高無上的權力!

  蹬蹬蹬——

  腳步聲迅疾帶著輕快,王府長史走進大殿,欣喜若狂道:

  「張相率兵迎接王爺!」

  轟!

  這道聲音不啻於天籟之音。

  李旦目瞪口呆,竟然真的落到自己頭上。

  「走!」

  他揮舞著拳頭,闊步而出。

  幾個兄弟還在猶豫,李隆基拖著一撅一拐的腿,連忙跟上去。

  他知道,現在走進宮裡的人就擁有從龍之功!

  張巨蟒!

  我曾經發誓,會將你給我的屈辱十倍百倍奉還!

  你的死期快到了!

  我會親自將你碎屍萬段,再狠狠蹂躪你全家!

  府外。

  李顯平復情緒,喉嚨滾了滾,懇求道:

  「本王願與諸君同往,還請諸君莫要傷害母皇。」

  張柬之長鬆一口氣,后一句是不是違心話不重要。

  願意去就夠了。

  士兵七手八腳地將李顯扶到馬上,便向玄武門趕去。

  「李相已經進玄武門,就等相王了。」張柬之迎著風,低聲道。

  李旦抑制不住內心的激昂,通往帝位幾乎沒有障礙!

  到時候逼母皇退位,這天下就是本王的!

  李旦在內心興奮無比地想著。

  他彷彿看到高高在上的龍椅在向他招手,心跳加速,血壓升高,以至於臉色漲的通紅。

  後面的李隆基目光一閃,聲音隆亮道:

  「眾將士辛苦了,爾等今日為大唐社稷奮不顧身,父王為銘記在心的!」

  隊伍頓時興奮起來,皆將手中兵器高高揮舞。

  張柬之側頭,悄悄瞥了李隆基一眼。

  此子不錯,還知道在關鍵時刻安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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