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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

  此時,天地好似忽然寂靜了一瞬。

  所有的聲音,都彷彿失去。

  蓄滿力量的一刀,直接將腦袋劈成一半!

  血水從腦袋中間汨汨流出,畫面看著異常慘烈。

  無人能挽救法明的性命,佛祖也不行。

  「砰!」

  緩緩倒在血泊里的聲音,如同在幽冥之中輕喃。

  無數僧人眼裡流露出驚恐與絕望的神情,他們跪在地上發出破風箱般的哭嚎聲。

  全場都被張易之的殘酷手段嚇住了,神情驚懼,帶著顫抖。

  那可是法明住持啊!

  百姓們或許不認識禪宗慧能,但一定知道法明大師。

  每次朝廷祭祀,都是他代表整個佛教主持祭禮。

  那站在莊嚴祭壇上,袈裟隨風狂舞的得道高僧,如今卻安靜地躺在那裡,眼珠子還瞪得大大的。

  氣氛一片死寂!

  直到——

  一卷涼席蓋上,屍體被衙役背上板車。

  所有人竟有些恍惚,無數年功德積累,死後不過一卷涼席。

  或許無棺槨下葬,更無墓冢長眠!

  張易之雙眸血紅,髮絲有些凌亂,整個人氣場暗潮洶湧,凌厲的如同來自地獄的羅剎惡鬼。

  「鮑思恭,你現在帶人去東魏國寺,拆廟砸佛!」

  沙啞暗沉的嗓音,讓周遭人滿臉駭然。

  注視著他眼神中凜然殺意,所有人都被寒氣襲遍全身。

  如同天下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

  「遵命。」

  鮑思恭喉嚨翻滾了兩下,他站在旁邊都能感受到那猶如實質性的殺機。

  他曾是酷吏,酷吏政治不擇手段,但那都是倚勢凌人。

  如今,數萬個僧尼帶著天下寺廟的意志來反抗。

  而張司長堂堂正正,就站在這裡,一步不退。

  滿朝權貴神情僵硬,而人群中的李裹兒眼底滿是崇敬,她以前翻閱竹簡,無法切真感受孟子的那句話——

  雖千萬人,吾往矣。

  可現在她終於理解了,這個男人為了心中的信念,寧願讓蒼穹染血!

  不顧一切,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種氣勢令她震撼萬分!

  全場都在注視著張易之,這個人雖然清俊神雅,但手段比他們見過的任何人還要殘酷!

  人們彷彿看到,一副染血的圖卷正在展開,悲涼的落幕無法挽回。

  「噗通!」

  整齊劃一的聲音。

  東魏國寺和尚全部出列,足有上千人,密密麻麻全是身影,伏跪在地。

  口中念念有詞,在頌唱佛家的超度禱詞,很多僧人更是將額頭磕破,讓鮮血濺灑而去。

  悲痛氣息瀰漫,整個天空彷彿都被陰霾籠罩。

  五鳳樓上。

  武則天全身緊繃,模糊間似乎見到那個屹立著的高僧,腦海里又閃過倒在血泊的畫面。

  她想起曾經修佛的歲月,日日夜夜敲木魚念佛經。

  「夠了,給朕鳴鐘!」

  武則天氣息紊亂,閉了閉眼,聲音威儀凌厲。

  內侍聞言抄起魚仗,狠狠一撞,懸挂在殿樓的鐘鼓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鐺!」

  「鐺!」

  「鐺!」

  鐘聲深沉綿長,響徹在端門。

  一瞬間,宛若無人絕域。

  僧人們心有所感,鼻子發酸,有種悲慟的情緒湧上心間。

  但他們心底的恐懼慢慢消失。

  滿朝權貴如釋重負,終於不必感受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慄。

  陛下後悔了!

  眼睜睜看著佛教的慘狀,張巨蟒血染皇城,殺到癲狂!

  陛下她怕了!!

  靠著屠戮手段登基的千古唯一女皇帝,竟然也會有不敢直視屍體的一幕。

  全場看著張易之此時臉上的表情,似乎是不悲不喜,既沒有憤怒也沒有失望,就像是聽不見鐘聲一樣。

  他白袍浸染滲人的鮮血,脊樑挺直傲然。

  東魏國寺僧人雙目怨毒,緊緊盯著眼前這個惡獠,他們要親眼看著此獠墮入餓鬼道向住持贖罪!

  武則天雙手緊握欄杆,手背青筋脈絡跳動,偏頭望向侍立角落的上官婉兒:

  「去傳朕旨意,讓子唯收手吧。」

  上官婉兒略默,垂首低語:

  「陛下,現在停手功虧一簣。」

  頓了頓,她神情嚴肅:「佛教非但不會感激陛下救命之恩,反而會滋生怨言,再不復以往的恭謹。」

  武則天聞言陡然失控,她表情漸漸扭曲,低吼出聲:

  「他連朕都算計在裡面!」

  是啊,劈開法明大師腦袋的那一刻,一切都回不去了。

  在深山老林,遇到一頭沉睡的老虎,要麼一開始別招惹,既然招惹了——

  只能徹底打死它!

  否則必遭反噬!

  武則天情緒平靜下來,滿目惆悵:

  「婉兒,朕老了,心也軟了。」

  數萬個人將目光投向五鳳樓,耳畔鐘鳴聲依舊。

  可沒有動靜。

  過了很久,依然沒有動作。

  鐘聲彷彿在祭奠,在給僧人唱輓歌,讓他們臨死前回憶寺廟晨鐘暮鼓的日子。

  張易之邁步走向東魏國寺僧眾,平靜道:

  「脫掉袈裟離開這裡,否則死。」

  聲音透著陰沉和寒意。

  全場瞬間沉寂下來。

  所有人都能清晰感受到,張易之渾身沒有絲毫負罪感。

  甚至有一絲快感,就像墜落地獄深淵時迎面吹來的風。

  勒令還俗!

  東魏國寺所有僧人重新做回普通百姓。

  一些旁觀者突然覺得很荒謬可悲。

  此舉簡直誅心,比摧殘身軀更可怕!

  如果這些僧人老老實實交稅,他們還是得道高僧,受香火供養,最多一餐少幾盤肉。

  變回百姓,依然要交稅服徭役……

  可現在卻一無所求,或許有的僧人連生存都無法保證。

  張易之身子前傾,直視著一個滿臉悲傷的老僧,「脫掉袈裟,你可以去蠻夷之國愚昧百姓,但只要踩著大周疆土,就要交稅。」

  「不過有朝一日,凡日月所照,皆為周土,江河所至,皆為周臣。」

  「到時候,你會發現,怎麼躲,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說這幾句話的時候,周遭的空氣都冷冽霜寒!

  所有人都被震駭到了。

  將整個天下納入大周版圖!

  原本狂妄無知的一句話,在眼下這個場景竟然一點也不突兀。

  彷彿是理所當然。

  「你永墮餓鬼道!」

  老僧眼睛充血,嘶吼出這句詛咒,憤怒之下喪失所有理智,一拳砸過去。

  張易之冰冷的目光如實質一般,猛然揮刀!

  「佛若不渡那就由我來渡!」

  森寒的殺機如怒潮捲動,使得後者如墜冰窖!

  噗!

  喋血當場,血涌如泉,濺射在天樞底座上。

  張易之收刀,輕描淡寫地道:

  「單調的、反覆的,強烈的刺激,是讓所有動物深深記住一件事最管用的方法。」

  他拂袖轉身,平靜道:

  「人也一樣。」

  全場麻木了,唯有背後的冷汗提醒眾人,眼前在發生什麼。

  張易之神情愈發陰寒,暴戾幾乎要從胸腔迸射而出。

  縱觀歷史,每一次變革總會流血。

  其實他也很意外這些禿驢反抗的激烈程度。

  既然守住利益甘願流血,那索性多流一點!

  他緩緩伸出手臂。

  「不!」

  看見了張易之的動作,只見滿場的僧人,全都在一瞬間絕望的哭叫了起來!

  一波波綠袍衝進場內,揮舞著鋒利閃著寒光的綉春刀。

  百姓們緊閉著雙眼,不敢直視這一幕,生怕夜間被噩夢驚醒。

  只是哀嚎哭泣聲猶在耳畔。

  「張巨蟒,你罪該萬死!」

  一個滿臉皺紋的高僧,用著全身的力氣,咆哮出這句話。

  張易之手臂揮下,場中血腥十足的動作也瞬間停止。

  「貧僧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張巨蟒,你為惡必亡!」

  又一個長眉老僧站了出來。

  人群再次陷入驚恐。

  一個是玄奘弟子圓測高僧,另一個是寶剎寺住持緣塵大師。

  張易之負手近前,面無表情:「兩位大師,貴寺願意交稅么?」

  沒有接話。

  只是眼神充滿了滔天恨意。

  這完全不是出家人該有的目光。

  扯開出家人這層皮囊,無非是為自身利益反抗的人而已。

  張易之擦了擦臉上的血跡,靜靜地看著他們。

  半晌,才用同老朋友聊天的溫和語氣說道:

  「一個人要慷慨赴死的時候,心裡頭一定要非常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不能糊裡糊塗的。」

  「人最怕的不是死,怕的是沒有價值的、糊裡糊塗的死。」

  「縱觀史載,在這片土地生存的人民,一生的努力,就是為了追求哭著來,笑著走。」

  「大家都是哭著來的,一出生就會哭,沒有哪個剛出生的嬰兒不哭的,你我都一樣。」

  「每個人都是哭著來的,我們窮盡一生的努力,為的無非就是最後能夠笑著走,這樣才平衡。」

  「如果一個人哭著來,最後又哭著走,豈不是白活一世?」

  「怎麼才能笑著走?說起來很簡單,就是求得好死,求得好死就是笑著走。」

  那嗓音涼薄而低柔,帶著慵懶的沙啞,卻讓人有一瞬間的恍惚。

  明明這聲音很有磁性且溫柔,宛若跟朋友舉杯共飲,酒酣時聊的家常,再炫耀一點剛剛領悟的人生哲理。

  可在全場僧人眼裡,那聲音醜陋如地獄惡鬼!!

  或許說得有些疲倦了,張易之停頓了一下,總結道:

  「所以兩位高僧笑一笑吧,至少也算含笑九泉。」

  話落,走到離得最近的綠袍那裡,伸出手笑道:

  「借我一柄刀。」

  那健壯綠袍頭髮蓬鬆,髮絲里都有殘留的血滴,他趕緊拔出綉春刀,恭敬遞上去。

  張易之接過,輕輕頷首:

  「此刀等會浸染得道高僧的血液,那可是獨一無二的佛血,刀刃必將更鋒利。」

  「嗯……俺也覺得是。」健壯漢子摸了摸後腦勺。

  砍人的時候異常兇狠,說話聲音卻像小姑娘一般靦腆。

  偌大的端門,此刻又鴉雀無聲。

  一次又一次重複。

  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終止。

  張易之腳步輕盈,兩隻手各握一柄綉春刀,淡聲開口:

  「莫說是得道高僧,就算今天玄奘站在這裡,也無法阻止我的意志!」

  圓測臉上的皺紋就像盤踞的老樹根,他面色毫無懼意,直視著餓鬼道的惡獠。

  「看來圓測大師不想笑了,那多說無益。」

  張易之不置可否,左手狠狠往下劈!

  剎那間,圓測望著那道凜然的寒芒,身子踉踉蹌蹌向後逃,完全是下意識反應。

  眾目睽睽之下,張易之一躍而起!

  圓測逃無可逃,只能張大著嘴似乎在哀求,深深的悔意充斥著身心。

  那一刀降臨了。

  直接刺進他的額頭。

  疼痛,瞬間傳到腦海深處,令他靈魂都在戰慄。

  感受著鮮血從刀刃貫穿的傷口中流淌出來。

  圓測突然想起那一番道理。

  臨死之前,僵硬的老臉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

  這究竟是不是含笑九泉?

  也許只有自己知道吧。

  圍觀人群遙遙看來,圓測的死狀彷彿是額頭長了另一隻血淋淋的眼瞳,不過被長刀給堵住了。

  「啊!」

  寶剎寺緣塵肝膽欲裂,原本心頭的勇氣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恐懼。

  沒有僧人敢走出來幫他,外圍無數的弓弩對準這裡。

  張易之疾步奔襲,左手抓住緣塵後頸,右手另一把綉春刀從天靈蓋插進去!

  這一幕,儼然靜止一般。

  數萬個人的地方,一絲聲音都沒有,可能么?

  真的可能,就如現在。

  瞬間歸於死寂,連漣漪都難以激起一個。

  張易之推開屍體,聲音極端森寒:

  「世間道理千萬句,卻抵不過一刀,我張易之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

  「哈哈哈哈,諸位高僧前仆後繼,那就接著反抗。」

  張易之說著旁若無人地大笑。

  他對所有僧人的憤怒、冰冷,仇恨諸多神情,視而不見。

  隨著他話語落下,很多人心中忽然有了股恐怖的心悸感傳來。

  這一刻,他們只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給攥住。

  「東魏國寺,最後問一遍,袈裟脫不脫!」

  張易之雙目赤紅,滿臉染血,表情扭曲。

  宛若魔臨!

  這氣息橫壓八方,簡直像是殺神復甦,要睥睨天下。

  所有僧人面色唰的一下蒼白,血色盡失,眼底都是絕望。

  「脫!」

  一個僧人被恐懼佔據身心,脫掉引以為傲的紅色袈裟,顫抖著手疊放在地上。

  「太好了……」

  這一幕,竟讓許多百姓驚呼出聲,他們綳著的心弦終於鬆了一些。

  有了第一個,接著陸續有僧人脫掉袈裟,直到最後——

  東魏國寺所有僧人都只剩中衣。

  屠刀下,東魏國寺噤若寒蟬,再無反抗的聲音。

  張易之嗯了一聲,表情沒有多餘情緒:

  「各回各家。」

  說完負手邁步,微風吹拂他的白袍,散著陣陣刺鼻的血腥味。

  所有目光都在注視著他,脊樑筆直,一步步走進天樞竹亭。

  場中氣氛沉悶壓抑,百姓精神再一次緊繃起來。

  直到現在,依然沒有僧人交稅。

  每個人都在想,連張易之這種幾百年難遇的鐵腕人物,拿著屠刀讓佛教交稅都如此艱難。

  換做其他人呢?

  或許永遠都做不到。

  端門,東魏國寺的僧人低著頭,步履蹣跚離開。

  落日餘暉,萬物沐浴著殘陽,沖淡了天樞下如地獄般的陰沉。

  所有百姓都知道,那個男人在竹亭里休息,休息夠了興許又要重複殺戮。

  「交稅吧,交吧……」

  一些百姓在默默祈禱,他們懷著慈悲之心,真心希望不再有殺戮。

  武則天背負著手,她眯著鳳眼望著天邊的落日,靜默無言。

  良久。

  「貧……貧尼交稅。」

  鮮血淋漓的場景下,陡然闖進一道希望的光芒。

  無數百姓長鬆一口氣,僵硬的身軀逐漸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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